「是。」赤多方领命,忍不住偷偷瞥了眼不远处正背负双手,悠然踱步的东野鸿。「陛下,如果与东野谈判无望,为何不……」
「不什么?」萧遥眸光一闪,「你想让我杀他?」
「只要我们里应外合,并非难事。而且,他对陛下似乎并无防备。」
赤多方的刺杀念头立刻遭萧遥断然否决。「绝对不行!东野与北陵的争端不是因他一人而起,也不会因他而终结。倘若我们杀了他,东野与北陵的仇怨只会结得更深!赶快打消这念头,也绝对不允许你们任何人对他有这种念头,听见没!」
她威严的喝令让赤多方低下头,轻声应道:「是,臣知道了。」
「不仅知道而已,还要牢牢记住。照我的话行事!」
东野鸿缓步走来,「你们俩应该谈得差不多了吧?要不要和我去旁边的茶楼喝杯茶?」
虽然是问话,他却不给萧遥回答的机会,拉着她向不远处的茶楼走去。待在茶楼坐定位后,东野鸿亲自给她倒了茶。
「他刚才说了什么惹妳这么生气?」他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问:「他要妳杀了我?」仕萧遥一颤,杯中的茶洒出一点。他却笑道:「别紧张,这种事很容易猜到。但我想,妳必定是狠狠地斥责他不可有这种念头,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她闷声反问,却已算是默认。
「别忘了,妳我是同一种人,猜妳的心思就和猜我的一样。」东野鸿惬意地喝着茶。「妳说过,我们的肩上各担负一个国家,又说我们是两座山,彼此欣赏。所以妳在想什么,我当然能猜到。」
「我在想什么你都能猜到吗?」
「当然不能全部猜到,但起码现在妳在想什么,我能猜到一点。」他斜睨她一眼,「妳在想如何逃跑?」
她再度一震,干脆将茶杯放到桌上。
「我又猜中了?」他靠近她,一只手托腮盯着她的眼睛,「这是一个更糟的念头,妳知道妳逃不掉的。」
「我早晚要回北陵,难道你想扣住我做人质,和北陵公开为敌吗?」既然瞒不过他,干脆和他把事情说清楚。东野鸿淡笑。「我何曾想扣住妳?我只是在和妳谈正事,若妳嫁给我——」
「不可能!」她不想再提这话题,更没有心情和他闲聊。
坐在茶楼的二楼,窗边的位子,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况。她忽然发现今天的街道上气氛有些异常的糟,有不少官兵神情严峻地走来走去。
「今天东都有事?」她心里有鬼,生怕事情和北陵的那支军队有关。
「贺莲岂忧的王府失火了,包括皇宫的西角门也突然失火。」他平静地说,「所以今天东都的街上封锁戒严,猴查所有可疑人。」
「怎么会这样?是何人所为?」她不由得脱口而出,紧接着恍然大悟,「是水无涯?」
「调虎离山之计。我明知可能是他所为,但也不得不回来调查。」
他的话却让她质疑。「是不得不回来,还是故意给他们机会逃跑?你知道水无涯肯定不会把定秦剑交出来,又不能让自己下不来台,所以故意顺水推舟,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她笃定的口气让东野鸿邪邪地一笑。「妳了解我,就像我了解妳一样,何必把么事情说破呢?除了妳,又有谁相信我会这样做?」
他仰起头,「我利用凝儿,以她的终身幸福和一条性命换取定秦剑,如今事败,人被抢走,剑也落空……」
「何必把你自己说得那么坏?我知道你不是。」萧遥陡然收住话,因为这语气太过温柔,不该是她现在对他的态度。
为了喝茶,脸上的帕子暂时解下,楼下的人虽然看不见她,但临街的秋风却吹得她脸颊有些生疼。这疼,让她想起刚刚经历的那一场风波。
「我不能再回你的皇宫了。」她淡淡地说:「那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来东野,不是为了挑拨你们母子之情。」
东野鸿用食指挑起她的下巴,「妳是说,我应该金屋藏娇?」
她打开他的手,「你知道我的意思。」
「除了回国,妳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我必须回国。」她坚决地说:「函谷关之事,如果你无心解决,就让东野和北陵一直打下去好了。看看我们两国到底有多少将士可以死、有多少国库够我们挥霍!」
「妳在激我。」他托着腮,瞇着黑眸望定她,沉默片刻后,忽然说:「好,如果一定要回国,今夜我给妳饯行。」
他的态度突然转变,让萧遥大为诧异,将目光收回,落在他身上,但他嘴角的笑意让她异常不安。
不对,这不该是他的性格所做出的决定。
或许是她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其实他要她,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强烈,听到可以回国,她竟然没有一点喜悦,反而内心深处满是掩藏不住的失落。
*
东野鸿没有带萧遥回皇宫,而是去了东都郊外的一所偏殿。这里很清静,只有少数的士兵看守。但是,饯行所需要的美酒佳肴,倒是一样也没少。
院子里,东野鸿平静地和她饮着酒,斜靠在一张软榻上,望着天上的明月,说道:「小时候我曾经很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可以飞到月亮上。妳听过那阕词吧——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她点点头,带着点醉意,也带着点酸楚的味道。这是一阕思念亲人的词,也许日后她也会在北陵的皇宫里,想着眼前这个男人,孤独地吟诵着这阕词。「从小我就知道自己会用风,但我没办法让自己乘风归去。人的力量再强大,也无法和日月争辉。」他慨然叹道,「就像世上总会有许多事情不如人意,即使我们是一国之君也无法挽回。」
「梦时常把魂儿惊,醒时不如不醒。窗前惟有冷月明。欲问知音人,独对一孤影。往事幽幽皆重省,只叹斗志凋零。心如流萤飞无定,事事无意思,如何了残情?」
她的嘀嘀咕咕引得东野鸿侧目。「妳念的是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也是《兰心诗韵》里的。」她瞥了他一眼,又饮一杯酒。
「你说,像东野兰那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为什么心境却如此孤独悲凉?」
「越是顶峰的人越是孤独。尤其他写这些东西的时候,还未曾和东野雪走到一起。他的知音人,只有他自己。」东野鸿不禁好奇的又问:「妳似乎很喜欢他的文字,从中妳看到了什么?」
「除了孤独,还是孤独。和你我一样的孤独。」她沉默片刻,忽然说:「你想知道我脸上的字从何而来的吗?」
他一震,柔声说:「妳不想说的话,我绝不勉强。」
「不,我告诉你。」她又喝了一杯,借着醉意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是我父皇亲自下令命人刺上去的!」
第6章(2)
东野鸿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不禁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怀疑我不是他的亲骨肉。他认定我母亲和他身边的侍卫有染,就在我母亲刚怀孕的时候,将她赶出宫,赶到偏远的小镇。后来他出巡,无意中路过我们所住的地方,便顺路来看我一眼,那是我出生后第一次见父皇,那一年我七岁。
「听说父皇要来,我欣喜得一夜睡不着,早早地起床打扮好,乖乖地坐在台阶上等他。然后来了许多人,母亲小声对我说,走在前头那个穿黄袍的就是父皇。我开心地扑过去,刚叫了一声『父皇』,却被他重重地推开问,这孩子是谁?好可笑,他居然不知道我的存在。当母亲说出我的身世,父皇脸色大变,盯了我好久,忽然下令把我和母亲一起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