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然面部抽搐,连胡子都在抽了。“小倌馆……徐小姐问它是……”
她顺顺发尾,娇笑道:“自是已用。”她注意到他明显晃了一下,看她的目光变了。
这是当然。他以为李容治暗许她在后宫占有一席,但大魏后妃身子须得清清白白,她要找小倌,自是与后宫无缘。
他喉口滚了滚,慢条斯理道:“庞某对小倌馆不熟,但据说那种地方龙蛇混杂……如果徐小姐需要,庞某可以想法子居中牵线。”他非常含蓄地说。
她眨眨眼,笑道:“那就麻烦庞先生了。”这人,还真想盯着她生米煮成熟饭啊。她实在忍不住,问道:“殿下的后妃名单里,可有他喜欢的人儿?”
“……喜欢?”
“唔,彼此见过面了么?”
他不知为何她笑问这事,暗暗寻思一会儿,答道:“大魏男女婚事哪有私下见面,只有画像罢了。前两日已将画像送来给殿下看了。”
呀啊,这是强迫中奖吧。兴许她掩饰得不够妥当,他解释道:“这绝非委屈殿下。若非美人,又岂敢呈上?已告老还乡的钱大人女儿……就是临秀他大姐,是大魏第一美人,不,也许是四国第一美人。”
“这岂非天作之合?”她喜声道。
他细看她表情真诚。他还以为……千里迢迢跟着大魏太子回来,是别有用心,难道真是他想错?
他见她眼眉有英气,与大魏女子大不相同。小倌馆?他刚才差点晕了,大魏女子要有这想念,早就被人打断腿了。西玄徐家,果然不同凡响,单是这个传出是平庸之辈的徐达,就已是如此,那徐家其他子女……
“徐小姐擅用刀?”他又问。
“是啊,我自幼习刀,殿下这才送我宝刀啊。”
“徐大小姐和三小姐……”
她眉角略挑。“徐直不武,徐回持阴刀。怎地?”
“阴刀?那种阴间的东西不可能是大魏所有……若是徐小姐姓许……”他及时收了口。
言午许?她心里颇觉得诡异。四国语言,文字难通,但在腔调高低上略略有差,要说许通徐也是可以……
第8章(2)
等到他离开后,她在院里意兴阑珊地发了一会儿呆,随手折下一片青叶,坐在石栏上,轻轻吹起曲来。
乐间彷若轻风飞舞,但盼自己能乖风回西玄,一解怀念之情。她在乌大公子面前是不敢吹这首怀念曲的,她怕他思乡,怕他后悔随她走。
瞧,她东怕西怕,当初学这些丝竹有什么用呢?她什么也没有了,再来一次,她仍然不后悔替环玉取药,可是,自离开西玄后,她心头一直空荡荡的,原来断了根的浮萍是这般难受,她甚至不知将来她该何去何从。
天下万里,她的家,已经回不去了。
就连……就连心里想要的人,也不敢要。
如果她有徐直的个性,那她就要耍手段把李容治给困在密室里,就这样一辈子锁着他。
如果她有徐回的个性,她就强抢李容治到哪个山头去,什么太子,陛下都交给别人。他就当她单纯的黄公子李容治吧。
可是,她谁也不是,就只是徐达……只是徐达而已。
当她回过神时,发现她吹的曲儿已经变调了,开始在思春了,她捧腹大笑,道:“这叫什么?平生不会相思,才会想思,便害相思。”不成不成,她怎能犹犹豫豫断不了呢?看来,她得快些去尝男欢女爱,等尝过了就知道这种东西有多糟 ,就不会再犯见鬼的相思了。她寻思一会儿,清清喉咙,低声笑着唱道:“我有宽阔的双臂,儿郎啊,你愿不愿意跟我走?我有丰盈的圆乳,儿郎啊,你愿不愿意摸?我有……”她语气顿断,眯眼看清石门旁的身影。
“怎么不唱了?”他柔声问着。
她慢慢起身,弹弹身袍,再抬眼时,笑容满面。“民债上,这歌儿不能乱唱的。”
“西玄的求爱曲?”
“是啊,非常粗俗的求爱曲。”她看看他身后无人,笑问:“殿下不回宫看皇上吗?”
“正要过去。”李容治徐徐走到她面前,道:“这想可顺道送你回去。”
她眨眨眼,摇手。“我想走回去,顺道到得欢楼尝尝骨头汤。”
他闻言,笑道:“别单身一人走着,现在还太危险。也别尝任何送入宫里的食材,尤其是给皇上的,即使是剩下的都不要。”
她面色微变。
他又轻声道:“不是我,与我无关。身为皇室子孙,本就不该让人知道他喜欢什么,尤其是一国之君,这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将来……我也是。”一顿,他忽道:“大皇子失德,如果没有他的主动,又怎会有把柄让我掌握?”
“……喔。”何必跟她解释呢?
她垂下目光,看见他朝她伸出手,她本以为他要握住她的手,正在犹豫要不要闪避,忽地,那大掌掩住她的双眼。
“殿下?”暖暖的掌心,让她想起马车上他的温暖。
“二姑娘,怎么现在还眯着眼呢?大魏御医也治不好?”
她一笑:“我眼力自幼比常人还好,如今不过是打回原形罢了,不妨事。”
那双手放了下来。
日光落入她眼里,她第一眼看见的光就是他细致的眼眉展着温煦的笑。哎啊,都是要当皇上有我,想来相处时间无多了,能多看他一刻是一刻吧。于是她也笑了,摸摸发尾,道:“既然殿下愿意顺道送徐达,那就麻烦你了。”
轿子一顶。
男女共轿。
她正襟危坐,他本在跟她闲聊几句,多半是问她在大魏习不习惯,或者点她一点,京师哪有小食铺不错,他离京多年,大多消息都是自幼听宫女说的,不敢保证店铺还在,说着说着,他忽道:“对了,你回信了吗?”
她讶一声,自腰间取出上午写好的信给他。都见到人,还有必要看信吗?
他接过打开细细看着,看到她抱怨宅子过大,笑意加深。过了一会儿,他道:“那宅子本就是给我名下门客用的,你是姑娘家,我安置你一人住一宅,其实很合理,目前尚不会教其他有心人察觉。”一顿,他又似漫不经心道:“二姑娘莫误会,容治并不是真将你视作我名下的门客,而是,你混入其中,对你比较安全。今日也是为了想见二姑娘一面,这才托辞请你过府。”
“……”她脸热了起来,目光看向轿窗外头。
他小心折妥纸条收起,笑道:“等我有空了就回你。”
有什么事现在说不是很好吗?还回信呢,信上也都只是简单几字啊……但她还是轻应一声:“好。殿下请多多保重。”
他微微一笑,看见她腰间的小袋,目光柔软,问道:“里头装着那同心结?”
“唔,殿下忘了吗?不算同心结,不过是曾结成同心的红绳罢了。”她头隔着衣袍轻触,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似的,一时之间只觉脸颊有些发烧。
她低声咕哝一声,肯定自己真是思春了。也对,西玄男女那种为爱燃烧到不自己的激情多集中在十岁到三十间,过了三十激情也没了,只剩繁衍子孙的目的,她父亲不就如此吗?为了生下一个属于他自己,而非入赘的徐姓孩儿,到了五十岁还出婕娘的房里,对他老人家来说真是太折磨了。
这些都是她少年时就知道的,那时,她偶尔看见徐直自宫里带回一些书卷,卷上都是徐直长年的研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