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蓝不晓得自己原本期待的是什么,可能是几个戴厚眼镜的人拿着放大镜和小锤子在地上敲敲打打之类的,但无论如何不是眼前的壮观场面。
有三部超级巨大的凿地机分别在不同的地点运作,尾端是一个约五、六个男人合抱的大铁爪,一只机械手臂将铁爪高高举起,然后往地表砸下,再拉起来时抓起数量惊人的土壤。
撞击声震耳欲隆,整片土地都在隐隐震动。好几部堆土机、怪手,还有许多她连叫都叫不出名字的机器在各个角落里,把挖出来的土运到另一个地方去,地面上有许多深深的大洞,工人在其间利落地穿梭。
整个基地有好几英亩,右侧边缘有四座长型铁皮屋,每间大约一个篮球场的大小;许多人在里面进进出出,有看起来像本地人的普努达人,有看起来像欧美人士的白种人,甚至有一个跟她一样黄皮肤黑头发的华侨。
她为这整个景象的规模和活力瞪大了眼,「这不是普通的探勘小组吧?根本是一个矿场了。」
「一开始真的只有一组美国的探勘小组而已,后来有一间法国的矿业公司对我们在做的事很感兴趣,所以和我们签约开发,不过目前最大的股东依然是我和我背后的投资人。」西海跳下车,绕到她那一侧协助她下车。
「以一个犯人而言,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忙。」她涩涩地道。
西海大笑地亲了亲她。
他看起来完全属于这块土地,粗犷原始,豪放不羁,除了风和太阳,没有任何文明能将他拘束住。
「假设你们在这里挖到什么,就直接算你们的了吗?」平蓝很好奇。她对矿业的东西完全不了解。
「并不是。所有天然矿藏都属于国家所有,但是土地的所有人拥有第一顺位的开采权,除非我们放弃,政府才会公开招标。所以我们若能在这块土地上挖出什么,基本上就算发了。」
「啊,那我答应你的求婚,赶快抱起我奔向夕阳吧。」她愉快地道。
他的笑声几乎盖过凿地机的声音。
「如果最后只挖出一堆斓泥巴的话,我会记得妳今天的话。」他又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男人真的很喜欢亲人耶!平蓝摸摸额头对他皱眉,其实心里不怎么介意。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在我服刑的期间,矿产的事几乎都是费森在代理,我得去找他谈谈。我们顶多只能待一个小时,我得把握时间才行。」
费森是多亚的大儿子,由他的二老婆所生,大老婆娜丝莉生的反而是次子。
以前虽然和西海同寝,费森大多数时候都是跟父亲驻扎在前线,待在山洞的时间不多,所以连菲雨都很少见到他。
「既然如此,你去忙你的吧!我四处逛逛,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这里碰头。」
「这里到处都是坑坑洞洞的,妳一个人到处走不安全。」西海朗眉一皱。
「噢。」她神情有点失望。
西海看了不忍心。「我找个人带妳四处看看吧!记得跟紧他,不要一个人乱走。」
一个小时后,西海和费森一起走出行政中心的门口。
费森的祖先是东漠的游牧民族,骠悍刚硬一如这片沙漠。他的脸庞棱角太多,有阳光与烈风刻凿过的痕迹,长相毫不英俊,但有一种沙漠男儿特有的魅力。
他和父亲最大的不同是——多亚难过美人关,这辈子娶了两个妻子,家庭生活都在妻子们的吵吵闹闹中度过。
费森从小看着父亲卡在两个女人之间,再加上母亲时不时来哭诉,要他这个长子出面撑腰,搞得他不耐烦到极点,于是西海一向他提出合伙的提议时,他立刻同意,然后飞也似地奔回这块祖先的土地。
「我可能还会在山洞待几天,有事的话,你知道怎么联络我。」
「什么时候回去复命?」费森静静地问。
西海耸了下肩。
「基顿说今天晚上就会有初步结果了。」顿了顿,他眼中带着促狭的笑意反问:「你呢?什么时候回家?两位伯母想念你得紧吧?」
一想起父亲的女祸,费森低声诅咒。偏偏两位母辈虽然不和,娜丝莉对他倒是极好,他也不敢对她们太强硬。
「等你顺利假释了我再回去,运气好的话,大家忙着对你嘘寒问暖,不会有人太注意到我。」
西海大笑。「我看你还是先跑一趟吧,顺便帮我跟菲雨报声平安。现在首都应该已经获知我失踪的消息,乱成一团了。我不知道基顿是怎么讲的,不过他会先帮我隐瞒一阵子,我怕菲雨会担心。」
「哼。」费森没好气地看他一眼。
「顺便帮我跟小公主打个招呼。」西海补充。
一提到菲雨的小女儿,两个男人的脸色都柔和了。
说来好笑,多亚和菲雨斗气了大半辈子,最后却栽在她家的小公主完全没有抵抗力。
虽然菲雨和洛提夫妻——前夫妻——比较交好,可是她的三个小孩各有喜好。
大儿子诺兰也是和洛提较亲热,二儿子思克和现任总统艾莫的孩子们打成一片,小公主乐雅除了父亲之外,最喜欢的人却是多亚伯伯。而多亚对她可爱的笑脸完全没有抗拒力,重男轻女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终于沦陷在一个小女娃的手里。
菲雨曾向西海大乐说,这真是「诗的正义」。
连带的,费森也变成乐雅最喜欢的大哥哥——当然,在西海面前,她会坚持西海才是她的最爱;但在费森面前,西海非常相信小公主一定反过来说。
这丫头,真是小小年纪就成操纵男人的高手。
「自己保重。」费森拍拍他的手臂。
这就是费森,从不多说废话,但是两人都知道,只要彼此有任何需要,对方都会在最快速的时间内赶到。
「我会。」西海点点头。「帮我把蓝蓝叫回来,我们该走了。」
费森举目四望。「我十分钟前已经呼叫负责带她去逛的工人了,他们现在应该回来了才对。」
两个男人站在原地又等了几分钟,依然不见人影。
一股不对劲的感觉突然在西海体内纠结,他终于等不住。
「你在这里等,我去四处看看。如果他们回来了,叫她不要乱跑!」
「你逃不掉的!等西海找来,你就完了!」平蓝冷冷地道。
她的绑架者站在洞口边缘,对着她冷冷一笑。
「等他找来,妳已经变成一团肉泥,而我,早就无声无息地消失,跟前几次一样。」
「你是指,跟前几次的『失败』一样吧?」她讽刺道。
怒火一瞬间冲上那人的眼底,随即被强捺下去。
「不管失败几次,只要成功一次就够了,呸!」他往洞里悴了口唾沬。
「喂!口水会传染疾病的,麻烦卫生一点!」平蓝嫌恶地跳开一步。
绑匪似乎觉得她这样跳来跳去的很有趣,忍不住捡起脚边的泥土,对她丢掷。平蓝躲来躲去,高声咒骂,不久之后就满头满脸的黑土,狼狈不堪。
她很肯定这人就是去年她见到的那个「眉间有痣」的夜行人。问题是,他并不是眉间有痣!
她终于明白什么叫「错误的目击证人比没有目击证人更糟」
这人眉间其实是一个小小的疤,比周围的皮肤低陷一点,可能是以前受过的小伤留下来的。在阴暗的月光下,那个阴影看起来像眉间有一颗大痣,但是在正常的光线下,那个凹陷看起来就没那么明显,甚至与肌肤同色,这是为什么阿比塞尔他们不会找到一个「眉间有痣的蒙面人」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