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也要十天,不过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外婆,本来想跟客户商量能不能改期,可是这些客户的时间都很难排,加上我曾经答应过外婆,绝不会因为顾虑她的身体状况,就把重要的工作丢下,那她会很生气,觉得自己拖累了我。」沈雅塘难免还是会忐忑不安。
杜绮彣能够理解沈雅塘心中的忧虑。「最近外婆的状况真的好了很多,虽然癌细胞没有消失,可是却能和平共存,连医生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我大嫂就说一定是因为结婚的事帮外婆冲喜,想再多活个几年一定没问题。」也因为这个缘故,让他们顿时安心不少,也怀抱了更大的希望。
「我也希望是这样。」
「既然外婆也不希望你为了她什么都不做,哪里也不去,那你就快去快回,我会每天去陪外婆,有任何情况都会打电话给你的。」杜绮彣真的很羡慕他们祖孙的感情,这个忙当然要帮到底了。
「谢谢。」沈雅塘衷心地说。
「这又没什么,我也喜欢跟外婆聊天,还有陪她唱卡拉OK。」这声「谢谢」已经够了。
「另外我想在去美国之前见陆明义一面。」这是沈雅塘考虑了几天才做出的决定,希望真正的把过去做个了结。
「你终于下定决心了?早就该这么做了。」杜绮彣赞许地说。
沈雅塘跟在杜绮彣身后,等她将安全帽先拿进里长办公室放好。「我只是实践诺言,答应你的事就会做到。」
「那真是感激不尽。」杜绮彣娇声笑着。「陆伯伯的家就在附近而已,我们用走的就好,只是有不少里民已经听说我结婚的事,还催着我们要补请客,不过最麻烦的还是遇到我大哥,万一真的遇到了,他要是问起这件事,你就说目前公司业务繁忙,可能要忙到过完农历年,现在景气不好,有生意上门当然不能错过,到时一定尽快拨出时间来,这样说就好了。」
听杜绮彣不但为他设想周到,连理由都帮他想好了,沈雅塘心中生起一丝罪恶感,觉得自己对她还不够好,也只有她才能让自己有这样的感触。
或许他该趁这次去美国的机会,好好地想一想他们以后该怎么走,沈雅塘在心中暗忖。
「走吧。」沈雅塘颔首说道。
杜绮彣将里长办公室的拉门关上,也不用上锁,反正除了监视系统和文件数据,没有东西可以偷,何况小镇的治安很好,大家又很守望相助。
「只不过陆伯伯家里很乱,而且味道不太好闻,本来我是想安排他去住赡养院的,可是他坚持不肯,所以只能拜托左右邻居来帮忙打扫,还有一些慈善团体会三餐送饭去给他吃。」
他们步出了里长办公室,走在有着历史痕迹的老街上,一切都变得好宁静,似乎连空气都不一样了。
「你不需要告诉我这些。」只要是和那姓陆的有关,沈雅塘还是无法平心静气地去面对。
杜绮彣耸了下肩。「说得也是,你是来寻仇的,又不是来报恩,是不需要跟你说这些事。」
这女人就是爱气他!沈雅塘斜睨的忖道。
「不要瞪我,我又没说错。」杜绮彣嗔笑着说。
沈雅塘深深吸了口气,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见到害死父母的凶手,心情却是五味杂陈。
当他们来到了十九巷的巷底,杜绮彣推开一间屋子的纱门,纱门随着开启发出咿呀的声音,然后先礼貌性地朝屋里喊道一一
「陆伯伯,我是绮彣,我要进来了……」她当然也不会期望有人出来招呼。「进来吧!」
沈雅塘跨进门内,注意到空气中飘着霉味,客厅很暗,像是终年不见阳光,愈往里头走湿气就愈重,然后就听到杜绮彣在房间里说话的声音。
「陆伯伯……」杜绮彣先走进房间里,一面随手帮忙收拾垃圾。「你早餐吃过了没有?」看床上的老人点了点头,才开口说:「吃过就好……呃,陆伯伯,我带了你最相见的人来了。」
站在房外的沈雅塘必须握紧拳头,才能克制自己的恨意,因为让自己变成孤儿,受尽别人耻笑的凶手就在里头。
「你不要激动……陆伯伯,你先躺好……」杜绮彣迭声嚷道,接着便从房里出来,一颗心七上八下地睇着沈雅塘。「他要见你,要进去啦吗?」
「当然!」沈雅塘抽紧下颚,自己等的就是这一天,要亲眼看看陆明义的下场,看他遭到什么样的报应。
杜绮彣让到一旁,虽然希望他们能好好地解决这件事,打开彼此的心结,但也担心陆伯伯的身体会恶化。
就在沈雅塘踏进房间的那一瞬间,扑鼻而来的味道果然就如杜绮彣所说的,相当不好闻,而陆明义就躺卧在一张凌乱的床上,嘴歪眼斜的试图坐起身来,老泪纵福地看看自己。
「啊……阿塘……」陆明义透过泪眼看着当年自己抱过的孩子,那个总是亲热的叫他「伯父」的小男孩,如今长大了,五官跟他的父亲那么神似,不禁惭愧地说:「对……对不起……」
目睹陆明义所受到的报应,沈雅塘冷冷地脾睨着,嘴角啥着一抹讥嘲的弧度,可是心情却很激动。「你也有今天的下场,我爸妈是这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能做出那种事?」他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就因为钱吗?」
「我……真的没脸……见你……」陆明义几乎是使尽了全力才有办法开口说话,眼泪、鼻水流了满脸,狼狈不堪,一切都是因为他鬼迷心窍,才会昧着良心害死最好的朋友。「对不起……对……我……」说到这里,一口气忽然喘不上来了,头一歪,便陷入昏迷。
「陆伯伯!」杜绮彣惊叫一声,二话不说,连忙拿出手机叫救护车,虽然希望他们见面,但也怕会变成这样。
沈雅塘瞪着不省人事的陆明义,亲眼看到他终于得到报应,老天爷替死去的父母恶罚他了,他的眼眶发热,不想让杜绮彣看到自己的泪水,于是转身离开房间,推开纱门,来到屋子外头,在心中默念着一一
爸、妈,你们一路好走……
沈雅塘终于送走一直被他的固执箝制在心中不肯放手的父母,直到这一刻,让他们的灵魂能到该去的地方,能够放下对人世的牵挂和眷恋。
而自己呢?自己又该如何从长久的恨意中走出来?如何学会去爱人?
少了这股恨意来支撑,沈雅塘发现自己居然感到彷徨无助,真是讽刺,为了恨一个人,他连自己的心都失去了,又该如何找回来?
很快地,救护车来了。
杜绮彣让救护人员将陆明义先抬上救护车,便回头对沈雅塘嚷道:「我现在要跟去医院,你先回去吧,有事晚上再说。」
听着救护车的声音渐渐变小,沈雅塘明白接下来该做的事是如何找回自己的人生,还有他和杜绮彣的未来该怎么走。
晚上九点多,沈雅塘心不在焉地和几位同业朋友在饭店的餐厅吃饭,大家兴致高昂地谈论着明年的美国房市,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腔,好不容易结束了,其它人还想换地方喝酒,不过他却婉拒了,因为他想早点回家……
家?自己居然也会用到这个字眼了,以前总把住处当作睡觉休息的地方,因为随时可以卖掉,所以对他而言不具任何意义,可是现在却有些不同了,因为有人会在家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