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王爷夫人脸上闪过一抹奇怪的表情,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神色冷硬了许多。
那神情让何曦心一跳,等待她说出责怪的话语,但王爷夫人就这么沉默下来,除了偶尔抬头往外头看去,都一直低头理绣线,弄了半天,也没见她理出多少。
何曦一直要自己别多想,但那股无形的沈窒却越来越明显,笼罩在四周,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夫人,或者这些绣线奴婢带回去解,弄好后再送来给您。”见时候不早,怕小王爷回房找不到人,何曦准备告辞。
“等等——”王爷夫人唤住她,一脸欲言又止,看看外头,再估算一下时间,觉得应该事已成定局,这才横下心开口:“今晚,你不用回去了。”
什么意思?何曦怔愣,正要问,外头却传来嘈杂声响。
王爷夫人先是拧眉张望,而后脸色一变,快步冲出房外。
何曦不明所以,但直觉驱使她一探究竟,她放下手中丝线,随后跟了出去。
第6章(1)
殷玄雍不敢相信他的床榻上居然有个女人等着他!
今晚父亲灌了他不少酒,但他还没醉到意识不清的地步,刚踏进房里,只余一盏小灯烛的昏暗就已让他觉得不对劲。
何曦不管再晚都会为他等门,服侍他更衣后才会放心休息,更何况,他早已宣告要她今晚绝对要候着他,她更不可能撇下他先睡。
“何曦?”他走进内室,酒已醒了大半。他怕她出了什么事,才会有这不寻常的状况出现。
“是……”娇媚的回应从榻上传来。
残余的醉意瞬间消失,怒气取而代之。他敢肯定在他榻上的人绝不是何曦,她对他的榻避之唯恐不及,更不可能会为了给他惊喜而偷偷躲在上头等他!
殷玄雍不动声色地靠近,此时他的视线已适应了房里的昏暗,看到一团人影覆在被褥下,像极了正在等候丈夫归来的妻子。
想到有人竟躺上他只想保留给她的位置,他怒不可遏,直接连人带被整个扯起,硬生生拖出房间。
“啊——小王爷,求求您,奴婢、奴婢没穿衣服啊……”那女人发出尖叫,死命揪着被褥。
怒气滔天的殷玄雍才不管她,连回她话都觉得是降了自己的格,他仍隔着被褥硬拉着她,不顾她跟得跌跌撞撞,大步往诚王爷的院落走去。
这之间的始作俑者再清楚不过了,以为把他灌醉他就会分不清谁是谁了吗?难怪日前他要父亲别再逼他成亲时,父亲轻易就答应了,原来他还藏有计谋,想趁他心防松懈时硬塞个女人给他!
殷玄雍越想越怒,脚步也迈得越快。
“奴婢不敢了,您饶了我吧……”
被他拖拉的女人吓到一路哭喊,殷玄雍完全不为所动,一踏进父母居住的院落,手往前一放,任她仆跌在地。
先是诚王爷冲了出来,看到这情景,再接触到儿子戾气四迸的目光,他的心凉了半截。然后是王爷夫人也从另一间厢房奔了来,一看清状况,瞬间僵立原地。
“为什么这么做?”殷玄雍下颚绷得死紧,咬牙冷问。
诚王爷和夫人对视一眼,两人脸色惨白,谁也不敢回答。
之前的逼婚不成,让他们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赶紧另寻对策。他们以为若是能让玄雍碰过其他女人,他对何曦的依恋便不会那么深。虽然无法立刻将何曦从他心里拔除,但一而再、再而三,只要他选择一多,分散了心思,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再那么执着于她。
于是他们布下这场局,一个负责引开何曦,一个负责灌酒,原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出了差错。
“敢做却不敢承认?”差点被父母出卖,让殷玄雍气到极点。
随后而至的何曦刚好听到这句话,盛怒的他、心虚的王爷夫妇、还有以为会飞上枝头却落到如此不堪的绿萍,只一眼,她已明白了整个状况。
难怪夫人整晚都心神不宁,原来……一时之间,她为他们感到悲哀,却又忍不住同情他们。何曦轻叹口气,走进院子,将蜷坐在地的绿萍扶了起来。
一看到她出现,王爷夫妇已提到喉头的心归回了原位。他们想夺去她的受宠,如今却又不得不仰赖她的受宠来为他们求情。
“别理她。”殷玄雍拧眉,一心只想帮她出气。
“让一个姑娘家这么狼狈……”何曦没把话说全,但任谁都听得出来是在责怪他。已有不少闻声而来的奴仆躲在院口处偷看,这对绿萍的惩罚未免太重了些。
“她野心勃勃想取代你的地位,你还帮她?”怒她不懂得保护自己,连别人欺压到她头上都还温柔以待。
何曦没回话,唤来一名婢女将绿萍带离这里。“他们这样做也没错啊……”她低喃,好似在回答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件事你也有份?”殷玄雍听见,倏地攫住她的手,逼她面向他。
不,他之前才警告过她的,她不会这么过分……他不断在心里嘶喊着,但她那句话,和她不在房里的事实,却让他的心跌到了谷底。
一切皆因她而起,由她来扛下这项罪责也无妨了……何曦凄恻淡笑,抬头平静地望向他。
“是的……”她抽了口气,手臂上瞬间收紧的力道,疼得她几乎痛呓出声,她咬唇忍住,强迫自己直视他那双痛极、恨极,绽着如刀锐光的厉眸,那视线完全将她的心割碎。
“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他想给她一切,她却什么也不肯收,还将他的全心全意弃若蔽屣。
“……尊贵的主子,”事已至此,她无路可退,只能昧着良心吐出天大的谎言。“奴婢对您忠心耿耿,以您为尊,即使您要奴婢死,奴婢也绝无二话。”
如果她真做得到她所说的,她也不会这么痛苦了,她爱他,爱着高不可攀的小王爷,却又不得不狠心说出这明知会让他对她心冷心死的话,将他自她身边推开。
“我该庆幸吗?”殷玄雍笑了,森冷的黑眸里却一丝笑意也无。“所以我占了你的身子、予取予求,你也不曾想过要拒绝?”
“奴婢的身子和性命早已不属于自己。”即使她现在全身虚软,也必须强撑着继续站在他面前。就这样吧,让她将他伤透,让他对她再也没有任何眷恋……
霎时间,殷玄雍全身冰冷,只能定定地看着她,看着如此残忍又如此美丽的她。他若不是她的主子,她就不会倚在他怀里?他若不是她的主子,她就不会在他身边留了这许多年?
多顺从?多听话?他何其有幸拥有这么一个忠心的奴婢?
她竟用这种无情的字眼将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抹灭,狂猛而起的怒意几乎让他当场失控。松开对她的钳制,他黑湛一片的眸子里除了深沉,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搬出我的房,”他缓缓轻吐,一宇一句都清晰冷硬。“别让我染上仗势欺人的恶名。”他不再看她,转身傲然离开。
像有道雷狠狠击中了她,震得她无法呼吸,任由那寥寥数字在她耳边回荡。他受够她了,如他之前所说的,她一再滥用他对她的容忍,终于将他逼到已无法再原谅她的地步。
远离他、割舍掉他对她的爱,这不是她要的吗?但为何……心会这么痛……何曦茫然地抬起眼,看到王爷与夫人歉疚却又欣喜的样子,看到其他人有同情、有鄙夷的表情,但除了那抹因他而起的痛,她的心已没有任何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