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的女儿长大了,漂亮了,难怪会有男生想追求你。”汪妈妈点点头,颇能体会那个男孩的心理。“女孩子长大总是留不住的,别的男生我不知道好不好,不过我倒是觉得真一很不错,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
“妈!”无力的抬头瞪了眼天花板,她的小脸不由得一阵发烫。“真一好不好是他的事,跟我无关啦!”
“好好好,跟你无关。”汪妈妈噙着浅笑,也不再与女儿争辩。
感情的事是不容任何人介入的,即使是亲生父母也不行;就算她和老公中意从小看到大的靳真一,但女儿满不满意才是重点,因此她只从旁提供意见,并不会企图勉强女儿改变想法。
汪妈妈将洗好的高丽菜下锅,边调整火力边问:“对了,等等我跟你爸爸要去你姑婆那里,你要去吗?”
“不了,期末考快到了,我想多念点书。”她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嗯,那就我跟你爸去喔!”
***
没想到汪家父母这一去,就没再回来了。
他们在行经高速公路时,绵绵细雨加上遇到酒驾的驾驶因车速过快打滑,一连波及好几辆轿车,而汪家父母的车不幸的被夹在最底层,车子全毁不说,等到夫妻俩被拉出车外时,两人都已经没了生命迹象。
接到消息后的汪丞妮几乎崩溃了,呆傻的坐在客厅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后来,她在靳伯伯跟靳伯母的陪同下,一起前往殡仪馆处理后续事宜;靳真一则担忧的凝着她,像条小狗似的在她身后跟来跟去,什么话都没说。
她一直是沉默的,直到处理完父母的后事,她便开始在那个充满父母回忆的屋子里,独自一个人生活。
靳家大小对她十分照顾,这让她很窝心也很感激,但是心中的痛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最后,她在完成高中学业之后,便收拾行囊离开家乡,一个人北上,半工半读的完成大学学业。
打从高中毕业至今,一晃眼也七年多了。
从刚开始不适应台北这喧闹的城市,直至现在的习惯,她知道靳真一一直在找她,也数度被他寻获,每每被他找到,她便搬离当时的住处,周而复始。
她之所以不断的逃避靳真一,就是强迫自己不准再去回想任何伤心的过去,那会令她感到脆弱,更怕自己沉溺其间难以自抑,所以她才会一逃再逃。
如今,靳真一又出现了,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所有的往事排山倒海般急涌而来,一时间她怔住了,完全不知该如何反应,整个人几乎被回忆的浪潮吞噬
“妮妮。”约莫察觉到她的震撼,靳真一担忧的拍了拍她的脸颊。“还好吗?”
“你……”她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一开口却是沙哑难辨;她清清喉咙,让声音恢复平日的声线。“你怎么会到台北来?”
第1章(2)
这么些年来,她逃得够累了,加上这个房子是自己买的,总不能背着房子逃吧?她突然觉得有些荒谬,弄不懂自己到底在逃些什么?
她够大了、也够成熟了,可以处理自己的情绪,虽然以往的痛苦仍经常在夜里纠缠着她,但她相信以后自己会处理得很好,所以,这一次,她不想再逃,也不会再逃了。
“抽到北部的部队,退伍后我就一直留在台北工作了。”他耸耸肩,一派轻松的回答。
“你这样不停的找我,不累吗?”虽然不断给予自己心理建设,但她仍压抑不了激动的情绪,微颤的捞到皮包里的钥匙,却无法精准的将钥匙插入钥匙孔内。
“不累,累我就不找了。”伸手接过她手里的钥匙,他很快的帮她打开大门,让她进门后,他主动跟着进入她屋里,并反手关上大门。
“来找我干么?”疲累的放下皮包,进入屋内坐到沙发上,她觉得自己似乎平静了些。
靳真一定定的睨着她,以臂环胸。“你不觉得你很无情吗?”
她僵了僵,硬着头皮反问:“怎么说?”
“搬离老家之后,你连一通电话都没给我爸妈,你知不知道他们会担心?”靳真一的语气里满是责备。
“我、我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脑海里浮现将她视如己出的靳家父母,她难掩心头罪恶感的低下了头。“而且靳爸靳妈生日或过节时,我都有寄卡片跟礼物祝贺他们……”只是不曾留下地址。
“你以为他们要的是那种物质上的东西吗?”
靳真一很想把她抓起来用力摇晃,看看这几年她的脑袋里被塞满了什么没感情的东西?但他没有,他只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对他们而言,你就像他们的女儿一样,收到东西又怎样?连个声音都没听到,你要他们怎能不担心?”
汪丞妮无声的低垂着头,摇了摇。
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坦然面对心里那股深层的哀痛,真的,她只是需要时间……
“我跟我爸妈说了,说我找到你了。”看她这个样子,模样或许变成熟了、漂亮了,可骨子里,她还是他记忆里那个爱和他抬杠的汪丞妮。
“你好歹也拨通电话,跟他们说你一切平安,好让他们安心。”
没想到汪丞妮还是摇头,一个劲儿的摇着头。
“你……要你拨个电话会要你的命吗?”恼火的找到她的家用电话,他硬是将话筒塞进她手里。
“就算你再怎么不喜欢他们,看在他们也照顾过你的分上,打个电——”倏地,他的声音顿住了,瞪着那颗落在自己手上的温热水液。
那是什么东西?眼泪吗?
一向倔强、好强的妮妮,竟会因一通电话而掉泪发生了什么事?天塌了吗?还是地裂了?他所认识的汪丞妮,可是从来不掉泪的耶!
他记得连汪爸汪妈因意外过世时,她都一滴眼泪也没掉的啊,当时还被一些邻居责怪她无情呢。
靳真一开始慌了。自从接受过当兵的锻炼后,他自诩没什么天大的事可以让他不安、惊慌,可现在掉落在他手背上的那颗晶灿水珠,竟吊诡的令他感到忐忑,整颗心脏狠狠的揪扯在一起。
“你干么哭?”他粗声粗气的压抑着心头泛起的不知名情绪。
“再给我一点时间……”她哽着声,无法停止身体的颤抖。
“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打电话给靳爸、靳妈报平安……”
刹那间,靳真一有点明白她内心的伤痛——
当年她才十七岁,一个十七岁的女孩遽然失去为她挡风遮雨的双亲,那种恐惧和痛苦,不是他这个一帆风顺的男孩所能体会的。
想必这些年,她之所以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没有半点消息,就是怕再去触碰那个伤口,努力武装自己,过着逃避一天是一天的痛苦日子吧?
想到这里,再多的责难他也说不出口了。
攫住她双肩的大掌有丝犹豫,终究还是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笨拙的拍抚着她颤抖的脊背。
“好,不勉强,等你做足了心理准备再说。”他低头对着她的发旋说道,声音变得和她一般沙哑。
鼻端充塞着她淡淡的发香,双手抱着的是她软软嫩嫩的身子,扣除心头那差点令人窒息的郁闷感,似乎还有点什么在体内蠢动……
眼前的她,是他不曾接触过的汪丞妮,跟他印象里那个像小男孩般的妮妮是完全不同的,有种人家说的“女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