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叔,你太看得起喜儿了,喜儿不敢。”她不是不懂人心险恶的小姑娘,沿途逃难看了太多人性黑暗面,她只是个灶婢,做好分内事,其他能不沾就不要沾吧。
“有什么敢不敢的,我让你做你就做,要是往后王爷怪罪下来,我王麻子替你顶着。”他说得万分气概,也不想想这本来就是他的活儿。
“麻叔,这不成的。”说到底她只会几道家常菜,何况这里是动辄可以要人命的王爷府,要是把小命给炒掉了,那不符合她只想过日子的初衷,真的。
“这忙你不肯帮就是了。”翻脸翻得快,唬地,王麻子刚刚的谦卑姿态一扫而光。
来喜儿沉默。
这会儿说什么都错,不如不说。
“师傅,你就别为难喜儿姐,无理取闹了。”看不过去的辛青青站出来指着王麻子的鼻孔骂。
“我只是要她稍微帮个忙。”
“这哪里是帮忙了,要不你把每个月的饷钱交给我,我来出菜。”
“不成,我的月俸就那么一点点……你又还没出师,居然想来抢我饭碗。”
“这不就结了。”辛青青拍木定案,把看得目瞪口呆的来喜儿给拉走了。“当人家师傅的人不要太难看,这样我很难在你底下做事。”
原来这对师徙,比较强的人是辛妹妹啊──
“别理他,那死老头不能宠。”辛青青说道:“王爷对我们下人向来没要求,老头该多练练他的刀功了。”
来喜儿发出会心微笑,她捏紧了辛青青有些粗糙的小手。
命人精心打造的铁笼里有只全身雪白的豹子。
豹子不停地走动咆哮,不时用它巨大的身体冲撞铁笼,那暴躁劲,若非笼子是用精钢打造,不必三两下就报销了。
它是怒的,自从在逍遥自在的山上被捕获,即便把大块大块的肉丢进笼子,它也不肯消停滔天怒火,用它巨大的爪子踩躏那些上等的好肉。
雪豹不同于一般野兽被强迫驯服后愿意被人类豢养,就算被人类捕抓,就算撞破头皮也不肯驯服。
不过,这是雪豹的烦恼,不是他项穹苍的。
抓到它送往该去的地方,他的任务就完了。
“派人去通知厉大人,说他要的豹子抓到了。”他的袍上是新旧交错的血痕,即便做过紧急处置,看起来还是怵目惊心。
“爷,这豹子小人会处理,您身上的伤需要马上治疗,要请御医过来吗?”
凤栖不担心那只豹,他比较担心项穹苍身上多处的伤口,最深的几乎要见骨。
那只野豹的凶悍跟野蛮他也见识了,只是运气好的他爬树逃过一劫,爷没得逃也不能逃,受的伤自然最重。
项穹苍饱含力量的眼扫过凤栖,即便面对的是同生共死的属下,也是如弟弟般养大的家臣,眉眼间充斥的疏离没有淡化多少。
“不用,去医馆请老大夫来就可以了。”
请御医势必会惊扰到那些虎视眈眈等着看他笑话的人,他这辈子被那神眼神看待凌迟的太多,再也不必了。
“来人,扶王爷进去!”凤栖看不过去,明明就快倒下了,偏没生人敢当着这只倨傲的狮子面前说。每次都要他扮黑脸。
“免了,我自己会走。”项穹苍斥退想上前的大庆,仰着挺拔的身躯径自往里头走。
“还不抓紧时间跟上去!”凤栖轻喝。
身为项穹苍贴身小厮的大庆一抖,赶紧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知道王爷性子要强,他不敢跟太近,只远远注意看。
第3章(2)
被豹爪撕裂的背火辣辣地痛着,不只有背,项穹苍感觉到胸部的肋骨断了,从天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气力几近枯竭,但是他不能倒,不能!
穿过三进天井,失血过多的身体开始摇摇欲坠,眼冒金星,视线开始模糊,伸出的脚一个颠踬差点摔跤,昏眩不已的他情急下搭上了某样事物。
“啊!”肩膀被突如其来的手掌一把握住,来喜儿惊骇莫名。
一张风骨神秀的脸俯视着她,那脸布满大大小小的汗珠,眼神已经略微涣散,然而,他灼热的手持续压榨她细小的肩膀,掌心里蓄满全身的重量,彷佛要垮的大树。
来喜儿看着那张她连做梦都会梦到的脸,怔了一怔,啪的,狠狠地刮了自己一个巴掌,“相……公……我在做梦吗……”
狂喜还没能燃烧她的脸颊,项穹苍鹰似的手已抓痛了她。“送我回主屋,不管你是谁,快!”
他已无法克制浑沌的意志,全身血液迅速地流失,也无暇理会手里抓到的是谁,可是朦胧间依稀听得出来她的京城话不是很地道,还带着些口音,听起来有神特别的味道。
他心里闪过些什么,只是腹内剧痛,一时让他抓不着头绪。
来喜儿被他手下的力道掐痛,整只膀子像要废掉,可是,她立刻发现项穹苍浑身浴血,那腥味扑鼻,他……是怎么忍的?
“你的寝房……我马上送你过去。”她颤着声,得狠狠咬住自己唇才不至于发抖得太过厉害。
她的手太短,就算整个环过去也只能勉强够到项穹苍的腰,何况他一个大男人,别说一半的重量压得她快要倒地,就算软垂下去的膀子也够她瞧的了。
主屋在哪?她得把他弄到哪去?平常来来去去的人都上哪去了,紧要关头一个人影也没有。
要把这么大个男人往背上扛可以吗?可以,以前她也这么做过。
她一寸一寸地挪动身躯,让他全身的重量往自己身上移,咬紧牙根死死地顶住,然后龟速地移动。
“喜……儿。”项穹苍像是察觉了什么,呓语地喊。
来喜儿一震,喜悦灌进干枯荒凉很久的心田,他他他……他认出自己来了吗?可是没能容她分心,项穹苍的身子不住地往下滑。
“爷!”
简直是久旱逢甘露的声音,匆匆赶来的大庆在喜儿也一起摔倒之前赶到。
大庆原本是远远跟着项穹苍的,谁知竟在半路被其他院子的主子拦住,探听爷的消息,等他好不容易摆脱掉那些女人追上爷时,就看见他站得摇摇欲坠,吓得他魂飞魄散,立刻奔至爷身边扶住他。
“这位大哥,麻烦你带路,我家相……不,他的寝房在哪?”
大庆把眼珠转个方向,终于看见被他家主子压着的小小身躯,他疑惑地瞅了眼这面生又灰头土脸的姑娘,可也没时间给他细想,“你是谁,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一滴汗或者更多滴进她的眼睛里,她连眨也不眨。“奴婢是厨房的人,帮麻叔跑腿办事的灶婢。”
大庆瞟了她一眼,难怪那么脏,一脸一身的塘灰。
他搀起项穹苍另外一只胳臂,本来是于礼不合的,不过……
“撑住,跟我走!”
“不叫人来吗?”她艰难地偏过头。
“什么人,眼下就你跟我!”他眼中隐约有些狠色。
“那听我喊数儿,我喊一抬左脚,二抬右脚,这位爷跟着我……奴婢走,可以吗?”
大庆讶异她的主张,这么多想法不是一个奴婢该有的吧,不过男人跟女子的步伐本来就很难一致,她能临时想出这法子,经试验后发现……还不赖。
两人分工合作把项穹苍弄进主屋,才把他放下,凤栖、项四方也已经火速把老大夫从医馆带来,三人正跨入门坎。
那么多的人在项穹苍面前忙乎,把来喜儿挤到一边去。这时大庆来到她身旁。
“虽然你只是个下人,可是记住,今天的事一个字都不可以说出去,要让我大庆在外面听到什么不该听的,我唯你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