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他就离开了。
再不久,捷报传来,那个让他们万分头痛的敌人,中了阿比塞尔安排的伏击,在史瓦哥城外三十公里处殉难。
整座总部敲锣打鼓,欢呼声响彻云霄——英明勇武的阿比塞尔再度证明他的不败神话!他们的阿比塞尔绝对不会输给任何人!
菲雨离开欢悦起舞的群众,独自回到房里。
她紧抱着有阿比塞尔味道的枕头,躺在床上默默流泪。
唉,明明说自己不爱哭的,遇见他之后,她却多了好多流泪的时候。
多希望这一刻能陪伴在他的身旁啊!这场战争剥夺掉他太多太多。前半生他失去了父母、家庭,和所信仰的一切,后半生他必须亲手将好友置于死地。
但是现实不容许每个人的欢笑苦恼伤心失落延续得太久。
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必须做。
随着战事越演越烈,涌入红十字会收容所的难民越来越多。
从西海口中,她知道几位高阶将领曾为这件事起过争执。有人主张那些难民里面一定混有政府军的奸细,而收容所位于东漠与中部交界之处,等于是革命军的心脏地带,这样敞开门户的让难民进来,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呢?你们打算和政府军一样,看见难民一律乱枪打死?或是先把每个人抓起来拷问,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才放他们离开?”阿比塞尔冷寒地道。
每个人和他凌厉的眼神对上,纷纷低下头,只有从头到尾和他立场一致的洛提盘手不动。
最后,他以一句话堵住每个人的嘴。
“我们革命的目的,不是为了有朝一日占上风之后,变成和我们的敌人一样的人。”最后,事情取得折衷的处理。
阿比塞尔同意联合国派遣一支小型的维和部队,从以色列边界进入,驻守在难民收容所里,保护相关工作人员的安全。条件是,他们必须同意不插手勒里西斯的内战,同时维持收容所的正常运作——最后面那条但书,就表示维和部队不能坐视难民营中发生颠覆行为。
联合国和革命军的关系本来就比政府军好,这个烫手山芋交给他们,大家都没有异议。
可是后来伤员实在太多,红十字会和医疗团的那些人手忙不过来,他们总部也派出人去支持。“雅丽丝,大家要到哪里去?”这天早上天刚破晓,菲雨就看见好几名女眷跳上一部军用卡车,每个人手上都提了一些药物和日用品。
“红十字会那里来了一批新的伤员,人手不够,洛提说如果我们人手充裕的话,可以过去帮帮忙。”雅丽丝道。
“我也一起去!”她连忙套上遮阳衫和帽子。
“你最近都在照顾那些小家伙,连觉都没睡好,你有精神吗?”雅丽丝露出忧虑的神色。
“我看还是让芋丽她们去好了,她们以前帮忙照顾过伤兵,知道该怎么做。”
“我没事!我们小组以前常常开拔到荒郊野外,为了以防万一,教授要求每个人都要上几个小时的护理课,所以我也帮得上忙的。”她戴好自己的宽边帽,匆匆跟着其它女人跳上卡车。
“嗳,那让西海跟你一起去。”雅丽丝连忙回头唤来儿子。“西海!”
“俺来也!”少年利落的一个箭步跳上去。
“凡事小心,你要仔细看着菲雨,不要让她发生什么意外。”雅丽丝叮嘱儿子。
不然她可无法向阿比塞尔交代。
“没问题,交给我就好!”少年拍拍胸脯,豪气干云地保证。
所谓的收容所,其实只是在酷热的砾漠中央搭起几排大帐篷而已。每条棚架底下都挤满难民,如果全连起来,只怕超过五公里长。
几个全罩式的帐篷充当看诊间和手术室,现场唯一的实体建筑是五百公尺外一间废弃的砖土屋,用来储放一些禁不得晒的医疗物资。整体环境之克难,却是方圆几十公里内唯一的一处医疗救济站。
从总部去的人完全没有时间熟悉环境。一到现场,立刻投入堆积如山的工作。
连本来只是来当跟班的西海,都要在病床不足的时候,一个人举着四、五个点滴瓶、充当点滴架。
菲雨一到不久,立刻被塞入小孩子军团里面。
这里的孤儿苦童比总部更多,因为卫生环境不理想,派驻的医疗团担心会有传染病,所以要她替每个小朋友打预防针。
“乖……哦,不哭不哭……一下子就好了,乖乖……嗯,好了,不痛哦!”她把一个哭得声嘶力竭的四岁小娃娃送回她妈妈怀里,看向下一个,“来,换你了。”一开始拿着针筒的手还有点抖。她这辈子连看见针头都怕,遑论替别人打针!但是在这种时候,任何人都必须是现成的护士。
一名护理人员将她拉到一个篷子里,用最短的时间告诉她打针的技巧,然后就把一大堆塑料针筒和药剂扔给她,自己匆匆去支持手术室了。
菲雨一连串起码扎了上百条小手臂。算算从上午十点抵达,直到下午两点半,中间都没有时间停下来吃点东西。
肚子饿得咕噜叫,她扬眸一探,正在隔壁发放物资的西海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一对上,他明亮的黑眼睛弯了一下,满脸的警戒之色才稍稍降低。
这半大不小的毛小孩,真的很认真把保护她当成他的责任呢!菲雨心中有点感动。
“咯,快吃吧。”她去领了两人份的矿泉水和面包,送到毛小子面前来。
西海毛手毛脚就要抓来,她突然把手举高,“差点忘了,去洗手。手上不知道有多少细菌!”西海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到后面去找水并。
她找了个凉爽的角落坐下来,把水转开,大口大口灌了起来。
实在是饿过头了,胃里虽然空空如也,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可是她知道自己一定得吃东西才行,接下来只会更累,如果体力不够倒了下来,到时候反而给人家添麻烦。
“好了,两只手都清洁溜溜,你看!”一双骨节分明的浅褐色手掌垂到她眼前来。
“有没有用肥皂刷过指甲缝?”
“有!”她才把两个面包和一罐矿泉水递给他。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没有没胃口的问题,接过干硬的面包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再帮我吃一个。”她把自己还没拆封的第二个面包递给他。
“没关系,我这里还有,你自己吃。”他咬着面包含含糊糊地道。
“我的食量没那么大,你吃吧。”发育中的男孩子最禁不得饿。
西海也不跟她争,开开心心地把面包吃光光。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菲雨突然发现远方天际翻滚着一阵黄沙。
“那是什么?沙尘暴吗?”她顶顶西海,西海皱着眉道:“看起来不像,沙尘暴不会只有那一小片而已。”两人又看了一会儿,终于发现,那是一驾车队快速朝他们驶过来。
“又有人送难民过来了吗?”她好奇说。
西海俊秀的眉头越皱越深,“你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回来。”他跳起来,往联合国驻军的帐篷冲过去。
不一会儿,一名上尉和他一起走出来,另一名守军大步走向红十字会的行政区。
再过一会儿,红十字会也有个负责人走出来,几个大人碰了头快速地交头接耳。
那队车行越来越清楚,看起来好像是几部军用吉普车,可是黄沙滚滚,车身上的标志看不太清楚。
“来!”西海突然跑回来,脸色凝重地拉起她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