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只是拥紧怀中的小身躯,这是她的孩子……
有多久没有这种生离的痛楚、有多久不再知道揪心的感觉,百年、千年……从她步入仙道之后,七情六欲早已离身,直至三百年前,蕴育了一道灵气开始。
“你说过……老天爷的心谁也抓不准、你说过老天爷……不下天诏让你位列神籍,是因为……尘界尚有劫难未完,如果这个劫难……就是不让我回到你身边呢?”埋在白色的发丝中,她哭得嘶哑。
“娘,求求你……不要让绯儿离开你……绯儿怕……再也回不到你身边……”
“只要你想回来,无论任何阻挠,甚至龙霓战甲不惜染血,娘都会替你铺一条回家的路。”她坚定的对颈窝中的小螓首道。
“这样做的话,老天爷会罚你的……是不是?”
眼前圣丽的面容只是淡淡一笑,亲吻着她的发丝。
“当你在人界的生命再重生时,才是我介入的机缘,否则我只能暗中关心你。”
她的唇轻吻在她的眉心处,柔声道──
“未来我将在尘世应劫,唯有你的声才能牵动吾的觉醒,当你以凡人之躯忆起本灵之名时,‘弦’就会来接你。”
如封咒般,言语没入她眉心,只见那双小眼渐渐无力般阖上,身躯也随之透明起,稚嫩的声却还是传出──
“娘,绯儿知道……也愿意……”
未完的话随着声音的主人幻化成一道灵光清影,缓缓飘落玄镜池。
“她重生的机缘牵动你在人界的劫难,她的机缘与仙主你的劫难是重迭的。”
蔚蓝的云海忽传来男子的悠语。
“纵是如此,吾亦不惜代价护她周全。”她只是看着玄镜池,对虚空的声一点也不讶异。
“就为了六百年前,佛的一句:不识人间七情六欲,又怎能知世人苦;不识红尘磨难,又如何真正解世人之苦,仙主竟不惜自毁仙道之行吗?”来人知道,为护绯儿的成长,她已付出泰半道行。
“六百年前,与佛之遇是缘;六百年后,绯儿的存在若真是一场佛缘的起因,那么吾为她再陷尘世七情六欲,了这场因果,又有何悔?”
“不解、不解,修行、修道、成仙、成神甚至成佛,首要淡七情六欲,为何成无情无欲的仙之后,反要再沦七情六欲,陷红尘之难?”叹叹叹。“这是智慧的考验吗?当人已是难,没想到当神、当仙还这么麻烦,多情不行、无情也不行;见苦不救不行、见难不解违天;慈悲不能滥行、同情不能滥用,那到底要怎么做才行?”
“吾若懂,六百年后佛便是我,而你便会是神。”她抬首看着虚空云海中的某处,世人肉眼难以见到的,难逃她的双目。
“咦?”
“因为吾若懂,便渡你南海禺疆蚩缔一程。”
“呵呵,有一点我倒是懂了。”虚空的声传出的是爽朗的漫笑。“当仙主有了绯儿那个小牵挂开始,禅机和幽默倒是高了不少。”
“幽默?”她淡淡牵唇,像是在咀嚼这两个离她久远的字。
“无色之丝是无忧之丝,是褪了凡尘之丝。”轻风拂过她如云的雪色长发。“但仙主本灵原只剩三魄未退凡尘忧丝,如今却多增一魂染上凡尘忧色。”右鬓边的乌黑长发在风中飞扬。
“未来,这一绺乌丝是升华成无忧的雪色之丝,或者这场红尘之劫,仙主无忧云丝不再,终将添为三千烦恼青丝,打回尘间凡人!”
“是无忧、是凡尘,若注定千年修为一场空,再堕红尘、再入六道,终将是吾之造化,天未不仁、吾亦不怨。”不忧、不恼、无嗔、无思,她淡定道:“绯儿对吾是喜、是得,而非劫。”
“仙主,红尘之劫未必是指您的爱女,您心中有数,您的爱徒显然才是这场劫的关键。”轻叹的声不解问:“明知如此,您却打算栽培此人。”
“三百年前,吾对关家和兰家先祖有承诺,契机至,必栽培关、兰两家后人。”当今轩朝,天、地、时,各方机运皆有利两家未来运势。
“这个承诺显然让老天爷有机会下考题给你,尤其兰家后人,元灵是你、我熟知的人物,凶险异常,仙主却收其为徒,是另有考量,或者不得不为?”
“千年以前种下的因,若注定千年以后能了却这个果,未尝不是得。”
“仙主的思绪是纳天的器量,还是独特异行,蚩缔总不解。”
可以无拘潇洒,也可以为单一人事困守人间,有时,心性淡得几如静水般不动,有时又瞬间情绪湃然,相识八百年,他总没真正懂过眼前的人。
“百战山河,江山残;古月今尘,徒叹兴衰。今朝,繁华若梦;明朝,历史洪流。历代起落,红尘千年,尽在眨眼中。”遥眺无际云海,她忽道。
“仙主生于乱世,此时观睨太平盛世,却对时局感伤起吗?”蚩缔调侃。“莫不成失去绯儿,竟令仙主扬弃的尘世情感与过往,开始复苏?”
“吾之劫,人界十数年后能度过,万嵩涛山再会蚩缔。”
“仙主碍于天规,只能待机缘至,但我南海禺疆不同,只要不闹大事,天规难到。”几道云像抽丝般随风绕到她身旁,像在示意询问。“只要仙主一句话。”
“蚩缔之情,本仙承记,天地之道,既有法就依规吧!”她再看了一眼玄镜池,沉重道:“人间,有我遗落的心痛。”
随即,回身扬过龙霓战甲,周遭云丝散离,步下玄镜池。
第1章(1)
“启禀王爷,北郊的拓土碑牌边已找到王妃的座骑,河堤旁的茫草原上,找到王妃的足迹,梁总管已带人寻迹追去!”
平王府外,关长天领着一行骑兵护卫,他一身未换的新郎红衣,听到属下回禀的消息后,正要策马赶去,却见前方三个王府侍卫策马疾至。
“是梁总管派来回禀的人。”
“王爷,这是在坡道下发现的红色嫁衣碎片,还有……染血的芒草!”
三人来到关长天跟前,其中一人赶紧下马,上呈手中的东西。
“芒草染血?!楚茵受伤了——”关长天大惊,不待一旁护卫转呈,他策马上前,直接抓过部下要捧上的物品检视。“这确实是楚茵身上的嫁衣!”
上头还镶着独特的珠宝玉石,有一部份是皇室的赏赐,民间难见。
“这上头的血——”他双目震瞠,黑血?!“楚茵中毒了?”
关长天握紧手中茫草,想起她可能遇上的凶险,心整个揪悬起!
谁要毒杀她?是王府中还是跑出府外时出事了?她如此柔弱,没人保护在旁,要杀她何需用毒,难道……一个猛然掠过脑海的画面!
今夜在房中受他错责时,她面容惊骇无措,始终欲言又止,当时的她神态惶恐、面容苍白,盛怒下的他未及留心,难道在王府内就中毒了?!
“禀王爷,王妃足迹混乱,但从黑血的迹印判断,王妃从茫草原中走向……瀑汨河。”
“瀑汨河?!”
“王爷——”
“快——众人快追上保护!”
在护卫们来不及反应时,关长天瞬间策马冲出,朝瀑汨河飞驰而去,慌得众人赶紧跟上!
四年后,瀑汨河上游处,一个颀长峻伟的身影负手昂立在峰丘上,居高临下,更显男子那份天生尊贵的慑人气态。
一袭双肩织绣着浅金图腾的深色披风,在夜风中扬飞,凿刻般的刚俊面庞,精炯双目看着下方,汹涌激浪的河涛,尽在两旁巨岩堆砌出的河岸内,像一条舞爪翻腾的小怒龙,朝前方激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