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在?”她匆忙抹去颊畔泪痕,彷佛怕他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我以为你已经走了——我们不是要离婚吗?”
“要离婚的人是你。”
“可是,你答应了啊!”她低喊,声嗓藏着一些些伤痛,一些些酸楚,还有更多道不出的委屈。“你不是还要我把婚戒丢了……”
“那你丢了吗?”他平静地打断她。
“什么?”
“这戒指,”他拉过她的手。“你不是还好好戴在手上吗?”
她愣住,傻傻望着他,想辩驳,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见她吞吐着彷佛还想说谎,季石磊又爱又恼,不禁叹息,轻轻敲她额头一记。“傻瓜!我都知道了,方斯文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还有这个,我也看过了。”他指了指搁在茶几的素描本。
她跟着调转视线,愕然屏息。“这素描本——你看过了?我不是藏得好好的吗?怎么可能——”
“我从小就看着你长大的,你会怎么藏东西我还不晓得吗?”他微微一笑,满溢爱怜的目光揪紧她心弦。“方斯文告诉我有这本子,我马上回家找出来看了。”
“所以你……”她垂下眸,不敢看他。“你都知道了?”
“嗯,我都知道了。”他温柔地捧起她脸蛋。“织心,你那时候应该告诉我真相的。”
她仍是不敢看他,强抑住哽咽,透明的泪珠却清楚地反照出心事。
“我知道你是不想耽误我追求梦想,但我的梦想就是你啊!失去你,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你懂吗?”
她懂的,懂得他对自己的情深义重,懂得他所有的奋斗都是为了她。
就因为如此,她才更不晓得该怎么道出真相,才会那样无助地提出离婚……
“对不起。”她终于鼓起勇气,迎视他惆怅的眼神——不管她怎么做,好像都会伤害他。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抚摸她湿润的颊,眉宇纠结着浓浓忧郁。“那时候我不应该去美国的,不该丢下你一个,是我对不起你。”
“不对,这不能怪你。”她焦急地反驳。“是我没让你有机会选择,是我自己太爱逞强,是我……不对。”
她声声自责,就如同他的心情,因为自己的选择错过十年的相知相守,他们都怕对方有怨。
他怪自己当初的离开丢下她孤单对抗病魔,她却也怪自己当初的隐瞒令他追悔不及。
究竟是谁伤害谁,谁痛得比较多?
或许,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是未来——
季石磊深深呼吸,咽回所有的苦与涩,亲了亲妻子柔软的发。“织心,我们去医院做检查吧。”
她一震,猛然摇头。“我不要!”
“为什么?”
她咬唇,紧紧掐握他臂膀。
“你是不是怕检查的结果?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你……又不是神。”
“那就把我当神吧!”他坚定地凝视她。“把我的话当真理,相信我,不管检查结果是什么,你都不会死。”
好嚣张啊!他凭什么如此断定?她怆然苦笑。
“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不相信,而是她已深刻地领悟生死无常,终究只能自己面对,谁也帮不上忙。
这是人生至高的孤独,也是最深的寂寞。
可他却狂妄地宣言:“因为我爱你,所以绝对不会让你死。”
她忍不住哧声笑了,槌他肩头一记,酸苦与甜蜜同时在胸臆泛滥。
“拜托,这种傻话,我还以为只有那个欢乐的王子会说呢!”
他淡淡扬唇,那微笑,好从容也好专横。“你不喜欢听吗?”
“我喜欢,好喜欢!”她将脸蛋埋进他胸膛,贪恋着那难以言喻的温暖。“再多说一点,石头。”
她想听,想听他毫无根据的誓言,想听他一遍又一遍地说爱她,就算她明知他不是神,只是个平常人,但她愿意把他说的每一句话当真理。
她愿意相信,有他如此疼爱,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她会努力好好地活着,为他,也为自己。
“石头你说,我会一直这么幸福吗?”她轻轻地问。
“一定会!”他毫不犹豫地点头,收紧臂膀,密密地圈拥她。“因为从今以后,我会一直像这样抱着你,永远、永远,不再放手——”
*
虽说季石磊在妻子面前那么大言不惭地保证,但他心里其实是慌的、不知所措。
只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流露出一丝仓皇或恐惧,因为他最爱的人,还需要他的守护。
他鼓励她、安慰她,为她大胆地冒犯死神,不怕报应。
他陪她去医院检查,在等待检验报告的那短短几个小时,却长得犹如跨越整个世纪。
而他们决定以笑容来度过。
两人坐在休息室窗边,看着向晚的天色逐渐蒙胧,渲染出一种薄薄的、很澄透又很深沉的蓝。
那并不是忧郁,而是即使在黑夜里也会晕亮的光。
“……所以你能想像吗?那一家人简直吓呆了,没想到家里竟有个阿拉伯王子来求亲,我猜他们本来以为我们是去当地出外景的演员。”季石磊把王子求亲记当成趣闻妙事来说。
艾织心果然听得乐不可支,问明白了当时每个人的对话与脸上表情,脑海里浮现活灵活现的画面。
“你那个王子朋友真的太宝了,没见过他这种人。”她呵呵笑。“不过也多亏他了,有他当活招牌,我们‘云锦纺织’的名号又重新打响了,听说品牌服饰最近卖得很不错喔!”
“那不错,投资人兼代言人,他也算物尽其用了。”
两夫妻很坏地在人家背后大发议论。
第10章(2)
“还有啊,你不是说那个最近很有名的‘美味魔术师’也是你的好朋友吗?”
“你说予欢啊?呵,他也很妙,你知道他为了追老婆,不惜当众下跪呢!”
“哇~~这么痴情!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是这样的——”
季石磊慢条斯理地细数几个好友的求爱糗事,每一桩,都让艾织心笑得直嚷要揉肚子。
“要揉肚子吗?”公主有令,骑士当然很乐意代劳。“来,我帮你。”他蹲下身,正经八百地将掌心搁上爱妻腹部,缓缓按摩。
艾织心本来还没笑得那么夸张,见他这副认真的模样,腹肌反而真的濒临抽筋。“喂、喂,我拜托你……别闹了,我真的会……痛死。”
“我看你这肚子真的太紧绷了,要放松一点啊!”他很严肃地继续在她腹部绕圈圈。
“唉,我、不行了……老天!”艾织心娇喘着,好不容易,才逐渐抚平那一波波的笑浪。
她垂眸望向丈夫,忽然觉得这画面很像她曾经在梦里见过的,她曾渴望着,有朝一日能怀上两人的爱情结晶,而他就像这样蹲在她面前,倾听着宝宝在她肚子里淘气。
“你知道吗?石头。”她沙哑地扬嗓。“我真的有点怕。”
他蓦地抬头。
她望进那幽深的眼潭。“这十年来你不在我身边,一开始,我是很不习惯的,有时候半夜从恶梦中惊醒,好难过好难过,好想打电话给你,求你回来陪我。”
“那为什么不打?”他哑声问。
“因为我告诉自己,不可以那么软弱,我一定要坚强。”她迷蒙地微笑。“后来,我渐渐习惯见不到你了,甚至觉得其实也没有什么,就算没有你,我一个人也能闯过这些难关,没问题的。”
没问题吗?他惆怅地听着她剖白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