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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倍看着祝晶,依然觉得很惊讶。但仔细回想过去对祝晶的种种印象,却赫然发现,她的确没有示点地方像个真正的男孩。不知道为何她从来不穿女装?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祝晶被阿倍看得有点不自在。

  毕竟不再是孩子了,阿倍又长她好几岁;年约二十九的阿倍仲麻吕已经完全脱除青涩的少年样态,是个相当高大英俊的男子。打从身边人陆续认出她是女子后,祝晶这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性别角色。

  只是朋友们的眼光从来不像阿倍这样带着明显的男性欣赏,教她着实轻松不起来。



  下意识地躲到恭彦身后,汲取令她熟悉安心的气息。“恭彦……”

  恭彦其实也有一点讶异,阿倍对祝晶的身分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阿倍在长安的时候,一直都不乏红颜知己,应该不至于对祝晶的真实性别产生过度的惊吓才是。

  想了想,他笑道:“走吧,阿倍。吉备、玄防他们还在等着帮你洗尘,大家很久没有齐聚一堂了。”拉住身后的祝晶,将她手握在掌心里。

  “要走了,别一直躲在我背后。”

  “我才没躲。”祝晶不同意地抗议,却没将手抽离,就任由恭彦握着,没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充满了年轻女子的娇气,令人不得不怜惜。



  看着如此娇俏的吕祝晶,阿倍诚实地笑叹了声。“我看我还要好一阵子才会适应这个事实。”

  而后,他突然想到,二十岁还没婚配的姑娘,在长安城里,算是很少见的吧!

  这位姑娘打算一辈子不嫁人吗?

  抱着这样的疑问,阿倍仲麻吕看着祝晶与恭彦之间的互动与默契,突然莫名地担忧起来。

  不太确定吕祝晶与井上恭彦之间,到底存在着什么样的感情?

  她可知道恭彦有个未婚妻?

  她可知道,恭彦从没有放弃终有一天要回日本?

  入唐为官后,他接触到大唐律令中对于外国人的相关规定。

  据他所知,大唐朝庭准许入朝仕宦的外国人或外国使者妻娶中国女子,唯独还国时,所娶唐女不得携回本国。

  祝晶是女非男,确实是个大问题。

  倘若祝晶与恭彦之间只是单纯的友情,那很好。

  但倘若不是,也许,站在朋友的立场,他恐怕必须找个适当的机会提醒一下恭彦才好。

  “阿倍,发什么呆。你的马呢?快跟上来吧!”另一头,已经跨骑上马的祝晶回头喊道。

  祝晶的笑容是那样灿烂无忧,像是长安城的春天。

  就当他是杞人忧天吧。阿倍挥着手,笑了笑,转身牵马。

  “就来。”

  当恭彦和祝晶领着阿倍,一起到东市的石家酒铺时,玄防与吉备真备已经等候多时。

  石家酒铺有金发碧眼的胡姬当炉,生意很好,陆续有酒客来打酒或入店小酌,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许多年没有这样欢聚过,阿倍仲麻吕受到众人真诚的欢迎。

  席问,吕祝晶赠他昔日自西域携回的宝剑。

  阿倍对祝晶所赠的宝剑一见钟情,迫不及待地抽出剑鞘,看着精铁打造的剑刃与剑柄上的琉璃珠相互辉映,当场小小舞一段剑,赢得满堂喝采。

  随后,大伙儿交换着这几年在西域、在长安、在洛阳的种种。

  酒酣耳热之际,只有两个人不沾酒,只喝茶。

  阿倍问恭彦:“玄防不喝酒是因为他是出家人,可你怎么也不喝呢?。恭彦笑指祝晶道:“我怕她喝醉了。”到时得有人负责送她回家才行。

  虽然祝晶酒量佳,但此时因为心情好的缘故,也不禁多喝了几杯,薄嫩面颊如霜叶般转为徘红,眼神氤氲,看起来相当娇柔。

  话题不知怎么转的,他听见她说:“……粟特人所使用的历法呀,其实来自波斯的祆教历,他们把天上的星象,日、月、火、水、木、金、土定为七曜,七旦周期,如此算来,一年就会有三百六十五日,分为十二月,一个月大约是三十天或三十一天,只有二月份是二十八天,算来比大唐的历法准确许多呢。”

  吉备真备很仔细在听,觉得非常感兴趣,又追问:“这么说来,就没有闺月的问题喽?”

  “不,还是有的……”走丝路时,她也问过康居安这个问题,当时,康大叔说……

  趁着祝晶与吉备大谈粟特商人所用波斯祆教历法的奥妙之际,阿倍爱不释手地看着祝晶所赠、镶有琉璃的宝剑,不禁好奇地问着坐在身边的恭彦:

  “听说吉备收到了一套象牙棋组,玄防也有珍贵的宝卷,不知道你收到了什么礼物呢,吾友?”

  恭彦看着祝晶愉快的笑容,不禁也微笑起来。“我收到的是,很珍贵的东西。”

  见祝晶谈笑之际,似乎略略不胜酒力,眼看她就要跌倒,恭彦赶忙起身接扶住她。

  “啊,我好像有点醉了呢。”祝晶攀住恭彦的手臂,一脸笑嘻嘻的。

  “妳喝太多了。”他半搂半抱地让祝晶坐在靠着角落栏杆的椅子上,请店伙计送来醒酒的热茶,劝着她喝下。

  “没办法,我今天好开心啊。”见到好多朋友,一起聊天、吃酒,好快乐!如果刘次君大哥不用值勤,也来同聚一堂,那就更开心了。只是不好让小春来,她不会喝酒,又会碎碎念……

  “妳酒量好像变差了。”以前这么点酒可难不倒她,今天她也不过多喝了几杯而已。

  窝在恭彦舒适的怀里,她星眸半闭,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酒家铺子,身旁还有其它人在。

  她纤指拂过他光滑的脸庞,低声说:“别生气……我只是一直不知道该送给你什么……在西域路上,我好想把我看到的一切都搬回来长安给你……沙漠的明月、草原的绿洲、阿尔泰山的雪、西方的海……最后却什么都带不回来……”

  恭彦捉住她乱乱抚触的手指,握在手心,同样低声地回应:“怎么没有?妳不是都带回来了吗?”

  在祝晶乍然酒醒的眸光里,他笑着说分明:“妳带回来一个见识过无数风霜花月的吕祝晶,妳经历过的一切都记忆在妳的发肤里;妳的手……长期握执缰绳,指间有沙漠的气味;妳的眼……像是敦煌的月牙泉。我不必亲自走一趟丝路,却已经看见广大的西域……”

  两行清泪无预警滑下祝晶脸庞,她将手心贴按住他温暖的胸口,微笑地道:“你果然懂我。”

  “哭什么?”他将她身形扶正,顾忌着旁人的眼光,处处为她着想。

  “我是在笑。”祝晶不同意地更正。

  他拉下她头顶上的毡帽,遮住她迷蒙的双眼。“别醉到睡着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会带我回家。”好想依赖地大醉一场。

  “别无赖。”

  “唉,恭彦……”

  “嗯?”

  “二十岁还不嫁人的女子,是不是太老了?”

  她不是不知道朋友们的这些想法只是出于关切,但尽管唐风再如何开放,女子不婚,总是脱轨的事,毕竟她又不像某些皇室公主,打算入道修真当女冠。

  即使习惯当自己是个男孩,可一到成年,某些无法逃避的问题尴尬地浮上台面后,祝晶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

  “恭彦?”

  揉了揉她毡帽下的额发,恭彦柔声道:“我可以不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其实早先与吉备等人闲聊时,也曾提起这个问题过。

  他们都疑惑何以吕校书会将独生女儿当成男孩来养?何以祝晶年届二十,却不曾听闻吕校书为她的婚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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