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走路,就要像她一样脚下踩风,届时那身手不凡的俐落身影,衬着她过腰的墨发,绝对美过柔柔百倍、千倍。
思绪一掠过,云少蓉一跃而起,那俐落的身影时而若蜻蜒点水般,轻点树梢而过,时而掠上屋檐纵走,眨眼片刻间,便回到自个儿的小院落。
稳住气息后,她为自个儿斟了杯茶,脑中开始盘算她与柔柔为铲除“卧罗煞”那天衣无缝的完美计划。
*
三个月后 卧罗煞
窗外,暮色正缓缓的罩下来,黄昏的余晖,让眼前蓊郁的树林,充满一种凄凉而神秘的美。
卫韶枫立在窗前,任渐暗的天光,一寸寸、一缕缕将他的身影吞噬。
这三个月来,他的记忆始终没恢复,只是隐隐觉得,有件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每每思及此,他心里不免有一股难喻的惆怅。
只是当山寨里的弟兄左一句少寨主、右一句少寨主,以及那个双目失明的父亲对他给予的关爱时,他心里那份忐忑、不安与怀疑,总是在无声息中被压抑下来。
“少寨主,您要的斗篷奴婢给您找来了。”
卫韶枫回过神,接过小丫头手中的墨色斗篷。“秋草姑娘,麻烦你了。”
山上的气候比平地凉,自从身上的大病初愈后,他气虚的身体似乎不太能适应这气候。
看着他俊逸温雅的模样,那约莫十岁,名唤秋草的小丫头,万分不习惯地战战兢兢道:“服侍少寨主是、是秋草的工作,少寨主不用跟秋草客气。”
其实连卫韶枫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多礼,更无法释怀自己与整个山寨的气质,为何会有如此格格不入的感觉。
为何他的思维会存在着文人的想法?理不清的疑惑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身分产生极大的怀疑。
他真的是“卧罗煞”的少寨主吗?
兀自沉思了好半刻,他才缓声说道:“我这说话方式,怕是根深柢固,你多包涵。”
秋草闻言,满心惶恐地惊呼道:“少寨主别这么说,秋草服侍您,或许可以长点气质。”
她知道,少寨主在十岁那年便出门学功夫、读书,气质一定和他们这些粗野人不一样。
唇角噙着一抹淡笑,卫韶枫温和地问:“对了,关于上一回我同你提的……”
倏地,秋草心头一阵忐忑,结结巴巴地道:“有、有,少寨主的包袱在回寨那日弄得又脏又湿,陆爷当时把包袱丢给秋草,要秋草清理干净……”
卫韶枫抬起眉。“里头的东西还在吧!”
他想,包袱或许是他唯一可寻回记忆的东西,如果……里面的东西还在的话。
秋草被问得一愣一愣。
她的反应让卫韶枫的心一促。“怎么了?”
“里头的书本全被雨淋湿了,秋草把它搁到广场晒干,没想到、没想到那天小狗子没把鸡给顾好,书本就、就被啄得破破烂烂……”
小脑袋垂下,她愈说愈小声,俨然已做好了被责罚的打算。
卫韶枫一听到那凄惨的书况,心里竟然有一股说不出的浓浓心疼。
他浓眉紧拧着,温和的笑靥里有淡淡的无奈。“你说书被鸡啄得不成书样?意思是……你把书给丢了?”
“少寨主,秋草知道错了。”秋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瞪视着眼前惊惧的小脸,他觉得脑海里一团混乱,复杂的情绪在胸口翻腾着。
卫韶枫原以为留住包袱,过往的记忆就能留住一线生机。
看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也罢,你起来吧!”
秋草偷偷觑了他一眼,鼓起勇气道:“如果少寨主不介意洞洞书……奴婢、奴婢可以把书给拿回来……”
“怎么拿回来?你要同鸡抢书吗?若沾满鸡粪怎么办?”他啼笑皆非地问。
秋草猛地一愣,脑中掠过的是沾满鸡粪的洞洞书,犹豫了好一会,她才豁出去道:“如果少寨主真的想拿回书,秋草可以‘粪’不顾身!”
“‘粪’不顾身?”卫韶枫朗声大笑。“好一句‘粪’不顾身。”
秋草眨了眨眸,尴尬地强扯出笑容。“少寨主,秋草用错成语了吗?”
“没错,只是稍嫌粗俗、白话了些。”卫韶枫温徐地点出缺点,语气却没半点嘲讽的意味。
“秋草是粗人,没读过书,不懂成语。”
“没读过书……”卫韶枫竟觉得心头有一股莫名的感觉潮涌而至。
“想读书吗?”
“嗄?!”她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摆了摆手。“秋草不敢奢望,陆爷把秋草捡回来,秋草已经很感激了,不用读书!”
他蹙起眉,不是很认同她的说法。
“若有机会,想读书吗?”
她摇了摇头,笑得傻气。“少寨主别为难秋草了。”
卫韶枫高深莫测地弯了弯嘴角,脑中掠过许多想法地敛眉沉吟,细细思索。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离寨太久,所以对“卧罗煞”没半点归属感外,他对山寨以打劫为生更是无法认同。
他的寨主老爹曾同他说过,等他恢复记忆后,会把寨主之位传给他……那他是不是能不遵循父志,继承山寨恶习?
他能否藉由教书讲学,为这山寨腹中无墨水、满嘴粗话的草莽英雄,洗脱血液里那山贼流匪的本质?
或许……有些异想天开,但脑子里竟莫名觉得自己有教化世人的责任。
思绪流转至此,卫韶枫已暗自做了决定。
第3章(2)
在他神思恍然之际,门外突然传来粗鲁的敲门声。
卫韶枫回过神时,秋草已俐落地上前应了门。
“少寨主,寨主要您到前头去一趟。”陆本魁走进屋子,大剌剌地咧嘴笑着。
瞧他脸上诡异的笑容,卫韶枫轻蹙起眉。“发生什么事了?”
陆本魁顿了顿。“好事。”
“好事?”
还来不及思索,秋草像怕被少寨主逮着似地,飞快的冲出房外。“秋草马上帮少寨主找书。”
卫韶枫还来不及眨眼,小丫头已跑得不见人影。
“哟!这小丫头怎么了?”完全感觉不到危机逼近,陆本魁兴然说道。
怔然地望着小丫头逃命似的身影,卫韶枫瞅向陆本魁,不疾不徐地问道:“陆爷,您读过书吗?”
陆本魁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愣了愣。
不待他回答,卫韶枫也知道自己问了个笨问题!
*
卧罗煞大厅
卫韶枫一踏进大厅,眼底立刻映入一派热闹的喧哗情景。
此刻风运雷气势凛然地坐在大厅那张铺着虎皮的雕花木椅上,与众弟兄们痛快畅饮着。
这般饮酒作乐的情景,着实与他身上谦谦君子的气质格格不入。
他杵在原地,还来不及开口,寨中兄弟发现他的存在,霍地朗声喊道:“少寨主来了!”
顿时喧哗声骤止,瞎了眼的风运雷喊了声:“风小子!”
“风老……”他懊恼地怔了怔,怎么也挤不出最后一个“头”字。
听他的爹说,他们父子俩向来不喊彼此。
他喊自己的爹——风老头。
他的爹喊他——风小子。
老头和小子,代表父亲与儿子……偏偏他怎么也没法儿习惯,不管他再怎么强迫自己,到嘴的话总是像有意识般,硬是把风老头改成风老先生。
当时,他的爹还为此勃然大怒,而他则时时警惕,不敢再喊错。
风运雷心情正好,没心思细听儿子唤些什么,挥手吆喝道:“来、来,给少寨主一碗酒。”
卫韶枫步向主位的下一席,疑惑地问:“庆祝什么?”
“哈哈!当然是贺你准备当新郎。”思及此,风运雷豪迈自在地朗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