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讽刺!
夏真季瞪着玻璃壁,明明恶心感已涌上喉头,却吐不出来,酸酸地横梗着,教她不得不尝那难堪的滋味。
她仰高头,一逼又一遍地深呼吸。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娇媚的声嗓在她身后扬起,很迷人、很动听的嗓音,性感如丝。
夏真季蓦地回眸,奇怪是谁能拥有如此声质。
她看见一个女人,一个很美、很优雅的女人,五官端丽得不像真的,肤色有些过于雪白了,但粉颊透着红晕,反倒更添艳色。
夏真季自己也很美,但这女人的绝色,仍是令她震撼。
「彻刚才把你念了一顿是吗?他骂得很凶吗?」
「你……是谁?」为何唤他的名唤得那般亲昵?
「我是赵铃铃。」女人就连微笑也妩媚。「你是Daisy,对吗?」
她点头。
「你的伤口,还好吗?」
「嗯。」
「要小心保养,千万不要留下疤痕。」赵铃铃善意地劝告她。「毕竟做我们这一行,色相是很重要的。」
「你也在这里工作吗?」
「我在台北开了一家『Club Lilith』,你听过吗?」
她摇头。
趟铃铃静静地凝睇她。「你跟彻以前就认识了吗?」
她一震。「你知道?」
「我看得出来。」赵铃铃淡淡一笑。「彻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不像是对普通小姐,而且他也从不跟小姐单独在办公室谈话,这些事他通常交给下面的人处理。」
所以他亲自「处理」她,算是例外了,她何德何能,能得到他「特别待遇」?夏真季自嘲地寻思。
赵铃铃兴味地瞧她。「你看来很骄傲,但骄傲的女人在这一行很难生存的,男人还是喜欢温柔一点的女人。」
「……我知道。」但要她对那些猪哥男温柔?她做不到。
「做不到的话,还是及早退出比较好。」赵铃铃彷佛看透她思绪。「我想彻也是为你好,不希望你受伤。」
他才不是为她好,只是藉机报复!夏真季忍住反驳的冲动,默默地洗手,取下纸巾擦干。
「你真的想继续待在这一行吗?」赵铃铃又问。
「我没有选择。」她木然回应。
「人总是有选择的,只是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而已。」赵铃铃叹息般地低语,话中颇有哲理。「如果来这里工作是你比较好的选择,那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于是,趟铃铃花了将近十分钟的时间,跟她分享了许多,提点她与客人应对进退的诀窍。
「……还有,如果你想成为红牌,一定得抓住忠实的大户,不必多,也许一个就够了,但这个人必须有呼风唤雨的力量。」
也就是说,聪明的女人只把自己卖给最值得卖的男人。
夏真季懂得赵铃铃的暗示,也对这个俱乐部妈妈桑更加好奇——她背后,肯定有个金主吧?那人是谁?
「铃铃姊!」一个浓妆艳抹的小姐忽然定进来,打断两人谈话。「议员来了,大老板请你进包厢。」
「我知道了。」赵铃铃颔首,朝夏真季留下一笑。「祝福你,Daisy,希望我下回见到你时,你已经成功了。」
语落,她盈盈离去。
「铃铃姊刚才跟你说什么?」刚进来的小姐追问,听得出语气薄染几分酸味。
她叫茉莉,是这家酒店数一数二的红牌小姐,不知怎地,一直对夏真季很不友善,老是针对她。
「干么不说话啊?你这人真的很难相处耶!我告诉你喔,不要以为铃铃姊跟你说话你就了不起了,她跟你可不是同一个等级的人,你知道等在包厢的都是哪些人吗?不是议员就是有钱的大老板,他们全都买铃铃姊的帐!至于你呢?你到现在还是没哪个客人点你进包厢吧?想飞上枝头做凤凰?还早得很呢!」
这话真尖酸刻薄!夏真季轻哼,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些红牌女公关嘲弄了,却是第一次,战意昂扬地反唇相稽——
「我会飞上去的,而且,会比你想象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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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isy最近怎么样了?」
关彻靠在窗边,手握着杯加冰威士忌,状若漫不经心似地问着经理。
但经理仍有些意外,除了几个领头的红牌,大老板对那些小姐们从来漠不关心,采取不干涉、不强逼、不理会的三不政策,没想到现今竟对一个新人如此感兴趣。
是因为她上回跟客人闹到被划伤脸的缘故吗?
「放心吧,老板,她最近表现好多了,不像刚来的时候老板着张脸,又不懂得讨客人欢心,她现在很会伺候客人了,会笑,会撒娇,会帮客人点烟,陪客人喝酒也很干脆。」
她点烟陪酒?
关彻掐住玻璃杯身的手指一紧。他真的很难想象,从前那个说一句讨厌烟味,便慑服一干年轻人的少女,如今是如何战战兢兢地为客人点烟?
「其实我挺看好她的潜力的。」经理又继续说。「虽然年纪有点太老了些,进这一行嫌太晚了,不过她真的长得很漂亮,有头脑,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质,有些客人还跟我说,他们就喜欢她有点疏离冷漠的味道——对了,前两天已经开始有人点她进包厢了,我看她再加把劲,很有机会成为店里的No.1。」
NO.1?关彻眉心暗拧。要成为NO.1,不是光点烟陪酒就可以的,还得献出一个女人最大的本钱,她做得到吗?
如果她真能做到……
关彻发现自己忽然有些心神不宁,呼吸急促了,心韵也不规则地律动着,他遣退经理,喝干酒,穿上西装外套,大踏步离开办公室。
他开出跑车,原本想直接上高速公路,却不知不觉在店门口对面停驻,隐在一棵老树的阴影下,观察来往进出的人。
他知道自己在等谁,也很快就等到了。她和其他两位小姐一起送客人出来,丽颜漾着浅浅的笑,客人神气地坐上泊车小弟开来的名车,呼啸离去,她在车后礼貌地弯腰鞠躬。
一个小时后,她又送另一个客人出来,客人拉着手不放,吵嚷着要将她带出场,她持住笑容,温婉却坚定地拒绝。
客人得不到她同意,很失望,赖皮地在她颊畔偷了一个吻,才不情愿地坐上计程车。
她笑容不变,目送黄色的车影淡去,好似方才那个吻并不存在。
关彻用力掐住方向盘,指节泛白。
幻、灭。
在这一刻,关彻深刻地领会某种苦涩至极的滋味,他曾经搁在心上遥想仰慕的女神,原来也只是个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平凡女子。
她怎能受得了这些?怎能做到这地步?
忽地,他看到她窃窕的娇躯一晃,跟着双手捣住唇,似是强忍着什么。
是想吐吧?她喝太多了,做这一行总免不了受酒精荼毒,她看来也领受到这苦楚了。
她不停深呼吸,好不容易咽回呕吐的欲望,然后,她疲倦地扬起苍白的容颜,盯着天空那一弯孤单的月牙。
她望着月色,眉间隐隐郁着忧愁。
关彻心弦一紧。
他知道她想些什么,他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他想,他的人生真是狗屎,为何不干脆死一死算了?可偏偏又没有勇气自尽,因为总还抱着一线希望,或许,只是或许,在人生某个不经意的转角,他会见到云间初透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