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关彻命令夏清盛起身,自己则拦腰抱起夏真季,努力在浓烟中开出一条生路。
好不容易下了楼,一根梁柱忽地颓然倒落,关彻闪避不及,背部遭断裂的钢筋插入,一时剧痛难耐,软跪在地。
「你怎么了?」夏清盛看不清发生什么事,惊惶地问。
「快带真季走……」关彻凝聚全身仅余的力量,将怀中的女人交给她父亲。
夏清盛不明所以地接过女儿。「那你呢?」
他没回答,只是虚弱地挥手。「快走……快!」语落,又一声巨响,原来是另一根柱子倒塌了。
夏清盛吓破胆,没再多问,趁生路未断前,抱着女儿踉跄逃出去,留下关彻一个人。
他拖着剧痛的身躯,勉强爬到一个看起来比较安全的角落,坐着喘息。
他逃不出去了,前方无路,后方有火,他死定了。
他黯然接受命运。
若是他肯尽力去寻找,或许还能觅到一线生机,但他累了,放弃了微渺的希望,不再作梦。
早就不该作梦了……
「真季,真季……」他苦涩地唤着爱妻的名,那个他深深爱着,却无情地背叛了他的女人。
为了三千万,她竟出卖他,只是区区三千万!她可知道,他愿意给她的,比这多上许多?
他为电脑重新设定密码,他相信她该懂得那名字代表的意义。
Daisy
他的爱,他的女神,他的梦想——她背叛了他!
他蓦地哑声笑了,笑得好难堪,好苍凉。
他何必再活在这世上?
「对不起,小雪,哥哥不能再照顾你了,但我相信,予欢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
他喃喃自语,对每一个他牵挂的人道别——小雪、予欢、圣恩、铃铃,还有小野。
「你真的是跟错人了,小野,跟到我这个没用的老大……」他自嘲。「幸好我还记得在遗嘱里留一些钱给你……」
遗嘱。一念及此,关彻更加痛得无法承受,也不知是背痛,还是心痛。
他就要死了,当她在律师宣读遗嘱时,发现自己将大部分财产都留给她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她会感激吗?会不会感到一丝歉疚或后悔?或者,毫无所动?
盖次比为黛西而死,但她甚圣连他的葬礼都不参加——她也会那样吗?不,她不会,她会在葬礼上演出一个哀痛欲绝的寡妇,她是有这天分的,她能骗得了他,骗全世界!
「夏真季,我相信你有这能耐……」
该为她出色的表现鼓掌吗?还是为自己的悲哀哭泣?他竟能深爱一个女人到这种程度,明知遭到她背叛,在危急之际,却仍是选择优先保护她,让她活下去。
只要她能活下去,他不在乎自己会死。
他是怎么了?中毒了吗?他迷蒙地想。
吸毒的时候飘飘欲仙,世界是前所未有地美好,但要戒去毒瘾,却如身陷炼狱,痛苦万分。
爱她,就像染上毒瘾,迷醉着、快乐着,可都已经死到临头,他也该戒了。
该戒了吧?对她的每一分爱意,每一分迷恋,他要收回了,濒死前的这一刻他只愿恨她,强烈地恨她,恨她今生,恨她到来世!
「夏真季,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对我?」
他掩落眸,眼睛好痛好痛,泪水不停泛滥,是浓烟太熏?抑或心太伤?
他已经不想去思考了,无力去思考,神智一点一滴地抽离,在空中漂浮。
在堕入黑暗前,看见的最后画面,是曾经紧紧牵动他心魂的,她的笑颜。
甜美,又残酷的笑颜——
我只愿坚定不移地以头枕在爱人酥软的胸脯上,
永远感到它舒缓的降落、升起;
而醒来,心里充满甜蜜的激荡,
不断、不断听着她温柔的呼吸,就这样活着——
或昏迷地死去。
第九章
「你说什么?!」夏真季猛然从床上弹起,她披头散发、脸色雪白,目光却清锐狠绝,整个人犹如鬼魅。
见她这副模样,即便是自己女儿,夏清盛也不由得害怕,背脊频冒冷汗。
「真季,你冷静点,听说我——」
「我不要听!彻不可能死,他一定还活着,我不许你这么说!」凄厉的声浪朝夏清盛直逼而来。
他寒毛竖立。「我是说,有这个可能不是吗?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警方也调查过事故现场——」
「他们没发现尸体!」
「所以我说,也许是烧光了,你知道,那时还发生了爆炸——」
「不可能的!不可能!」夏真季摇头。她不相信自己的丈夫会被炸到尸骨无存,这不可能,上天不会如此残忍。「我想,彻一定是逃走了,说不定有人把他救走,他现在应该在养伤……对,所以才会到现在都还不跟我联络,他一定是身体不舒服……」
话说到此,夏真季已关不住眼眶里的泪水,纷然坠落。
彻,他一定还活着吧?可就算活着,或许也受了重伤,正昏迷着、痛苦着,而她却什么也帮不上,连陪伴在他身边照料都做不到——她这样怎能算是他的妻子?根本不及格!
一念及此,她蓦地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走。「我要去找他,他一定在哪里等着我,我要去找他……」
「真季,你冷静点,你醒醒好不好?」夏清盛不忍地拉回形容憔悴的女儿。「你瞧你自己的样子,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饭,哪来的体力找人?而且你知道上哪儿去找吗?你只是白费功夫而已!」
「就算是白费功夫,我也非得去找他不可!」夏真季沙哑地反驳,嗓音因虚弱而破碎。「我没办法光在这边等,我好怕,真的好怕……」怕等不回自己最爱的人,怕他永远不回到自己身边。「你懂吗?爸,我不能等。」透明的泪珠在颊畔结晶。
夏清盛顿时感到心酸,他垂下眸,不敢看女儿的泪颜,他没想到她竟会为那男人如此悲伤,他原以为这婚姻只是一场交易。
「你别担心,小野他们已经在找了,你不是说小野对关彻忠心耿耿吗?他一定会想办法找回自己老板的。」
「可已经过了好多天了,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因为说不定早就灰飞烟灭了啊!夏清盛在心里咕哝,却不再将这想法说出口。他悄悄叹息,将餐盘端过来,试着劝女儿进食。
「吃点东西吧,真季。」
「我不饿。」她呆坐在床畔,茫然摇头。
「怎么会不饿呢?从昨天到现在,你才只喝了一杯牛奶。」
「我不饿。」她依然拒绝进食。
夏清盛又急又恼。「难道你把自己饿死,你失踪的老公就会活着回来吗?你干么非这样折磨自己?」
「你说什么?」她扬起脸,表情木然,漫着水烟的眼眸无神,如一具失去生命的娃娃。
夏清盛更焦灼了,一时口不择言地斥责。「我说,你这样糟蹋自己,该不会是想陪那男人一起死吧?」
夏真季闻言,神色大变,秀眉阴郁地纠结。「爸,你是不是很希望他死?」她突如其来地问。
夏清盛一震,急忙否认。「没有啊,我怎么会那样想?」
「你偷了他的标书,拿去给那个姓方的男人,你怕他回来以后找你算帐,对吧 ?怕他把我们父女踢出门?」
「我……」夏清盛狼狈无语。他的确这么想过,如果关彻回来,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他不回来,名下的财产说不定都归真季所有。
所以,他不回来最好。
夏真季凝视父亲,就算他不吭声,她也能猜到他脑子里转些什么念头。「爸,为什么你总是这样?为什么我怎么说你都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