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叫我来看看他。”
“原来是爷叫您来的。”侍卫松一口气,“怪不得呢,我说您怎么忽然来了。”
“爷虽然把岳父关在这儿,也是迫不得已,心中愧疚得紧,这才让我送月饼来。”
“呵呵,其实我们已经接到命令,说待会儿夫人也会过来,这月饼恐怕吃不完了。”侍卫笑呵呵地道。
“夫人送的,是她当女儿的孝道,我替爷送的,是歉意之情,又怎么相同?”苏桃颖狡猾地应对,“对了,待会儿夫人若问有谁来过,你就说是爷身边的小厮就好,我可不想惹出什么不快。”
“是,是。”侍卫点头哈腰,连忙开了门。
苏桃颖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容,跨了进去。
很快,她便出来了,向侍卫道了谢,折回自己院里。
她刚走,花径的那一头,瑞儿与旺才陪着紫虞匆匆而来。
“夫人,您来了,”侍卫连忙迎上去,“真是巧。”
“什么巧?”紫虞微诧。
“爷派来的人刚走,您就来了。”
“爷也派人来?”
“对,给老爷子送月饼。”
是吗?紫虞心里一怔。他居然还有这份心?
“派谁来的?”旺才在一旁奇道。
“这个……”侍卫知趣地隐瞒苏桃颖的名字,“派了个小厮。”
“哦。”紫虞点点头,不疑有他。
旺才掌着灯,瑞儿提着糕点,两人伴着紫虞,一步一步迈下地牢阴冷的台阶。
灯光昏暗的所在,紫虞看见自己的父亲正伏在桌上,似乎睡着了。
惟一让她欣慰的是,这儿倒打扫得干净清爽,榻上还铺了厚厚棉被,不会让父亲太不舒服。
“爹爹,”她笑道,“我来了!”
风显博却没有反应。
“睡了吗?”她诧异,亲自上前,拍了拍父亲的肩。
那肩……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又冷又硬,不似活人的肩,让人毛骨悚然。
“爹爹!”紫虞心中一悸,伸手一推,人整个倒地。
一张七孔流血的面孔呈现在她面前。
她呆立几秒,随即放声尖叫。
*
“你杀了我爹!是你派人杀了我爹……”
坐在床上的她,披头散发,口里一直重复着这两句话,眼神恍惚,仿佛患了失心疯似的,谁也入不了她的眼。
龙震扬一阵心痛,伸手想轻拢她被汗水濡湿的发,她却像受了惊吓般,大叫一声,整个人缩到床角,瑟瑟地不敢看他的脸。
“爷。”旺才怯怯走进来,低唤一声。
“人呢?”龙震扬轻声回应,怕再惊扰床上的人。
“在花厅。”
在他跨出门之前,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紫虞一眼,而她,依旧那副恍神的模样,没有察觉他的离开。
不知为何,如今哪怕离开她一刻,都觉得是过了十年之久。
他这辈子,从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可这一次,他不得不说:他错了。
他不该不留余地的把她的父亲关在地牢里,至少该有一点点人情味,安排一个好一点的地方。
他更不该那样疏忽,让挑拨间离的人有机可乘,害得风显博丧命。
若他处事温和一点,警戒心再多一点点,这出悲剧也就不会发生了……
花厅里,苏桃颖早候在那儿。
她一如往常地微笑,甜蜜诱人。
但这一次,龙震扬没有对这样的笑容回以任何反应,他冰冷的脸上,带着罗刹般的骇人表情。
“姊姊好点了吗?”苏桃颖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真是失心疯?”
“你希望呢?”他意味深长地问。
“我?”笑容总算开始不自然,“当然是希望她……”
“死掉吧?”他说出她的真心话。
“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妾身会如此歹毒?”她故做被冤枉,大声反驳。
“听说中秋那天晚上,你曾去过地牢?”他不打算再听她狡辩,直接切入主题。
“呃……”她不由得支吾,“是。”
“好端端的,干么去看望一个与你无关的人?”分明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妾身是……替爷您去的。”
“替我?”龙震扬危险的微眯眼,“真是费心。不过,我倒想问问,为何要替我去?”
“妾身知道爷近日跟姊姊小有摩擦,而姊姊又有孕在身,她若气病了,爷心里定不好受。所以想去求求亲家老爷,请他大人大量,暂且息怒,切勿坏了爷与姊姊之间的感情。”
这番鬼话,她早已编好,此刻诚恳的表情亦已在暗地里排演多次。
“顺便给我岳父送了月饼?”龙震扬淡问,但语气里透着森冷气息。
“是。中秋节嘛,不送月饼,空手而去,总不太好。”她仍不知死活,继续撒谎。
“你知道月饼里有毒吗?”他语气一扬,厉声喝问。
“啊?”苏桃颖假装一惊,“爷……这……”
“干么这样意外?毒不是你下的吗?”冷冷一笑。
“天地良心,”她立刻跪下,“妾身是被冤枉的啊!”
“你敢发誓吗?”
“若是妾身所为,宁可遭五雷轰顶!”她从来不怕这些鬼神之说,她只怕这辈子没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惜今天没有下雨,”龙震扬踱到窗前,“否则老天会马上让你看到后果!”
“爷!”桃颖双膝依旧在地,挪到龙震扬脚边,紧紧抱住他的腿,“妾身跟了你这半年,品行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怎么会怀疑是我?”
“哼,就因为太清楚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不带一点感情,仿佛看着一只即将被他掐死的蚂蚁,“所以才没有冤枉你。”
“难道妾身给爷的印象是那样善妒的人?”苏桃颖死不承认,“敢问爷一声,亲家老爷死状如何?”
“七孔流血而亡。”
“疑是何毒?”
“看似孔雀胆。”
“孔雀胆与鹤顶红并称宫中两大奇毒,妾身只是个小小老百姓,怎能弄到手?”这是她最有力的托辞,以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然而这最后一招也不管用了。
“你弄不到,你背后的人弄得到。”龙震扬轻笑,却让人感到阵阵寒意。
“什么?”桃颖不由得大骇,双眸圆瞪。
“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义父,是贬居崖州的李德裕吧?”
“爷……”能言善辩的她,一时间错愕得说不出话来。
“奇怪我是怎么知道的?”他轻哼,“李德裕曾有一养女,舞技超群,小名唤桃儿,想必就是你吧?”
他怎么打听出来的?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
“你义父被贬,不过是三年多以前的事,那时候你还在李府,见过你的王公大臣自然不少。之后虽然你改名换姓,但样貌变化不大,真以为没人能认出你?”
苏桃颖心中一颤,不知该怎样接话。
“李德裕现居崖州,听说抑郁成病,命不久矣。他的朋党如今也一一被贬,可仍旧心有不甘,暗中密结,打着李德裕的名号,四处活动,窥探皇权,这些你可知晓?”龙震扬寒如冰的目光扫向她,不想再听她的胡言乱语。
“妾身只是一介平民,哪里听说过这些国家大事……”她心虚地强辩。
“半年前,你藉歌舞之名,忽然接近我,恰好是武宗遗诏重现人间之时,而我亦领了圣上之命,暗中追查此事,这难道是巧合?”
“爷,真的是冤枉的啊,妾身是爱慕爷的盛名,所以才……”她死死抱住他的大腿乞怜,“爷怎么能这样怀疑我?”
“不是怀疑,我有证据。”
“什么?”她一惊。
“你经常到城外上香,一去半日,是去见谁?”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