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县不是个大地方,所以监狱里的牢房也不多,就十间。
因为高亢政绩不错,地方治安良好,监牢里就只有一个犯人——高五。
现在嘛,监狱里多了一个住客,高亢。
高五一见高亢,笑得得意,好像天上掉下无数金条,朝他头顶砸过来。他就是那种见别人倒楣,自己就会很开心的人。
“你也有今天,哈哈哈——老天果然是有眼睛的!”
高亢盘腿坐在地上,就当他是透明的,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之前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这叫报应,高亢,我诅咒你不得好死——”高五大吼到一半,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因为他看见牢头带着几个人手拿扫帚、水桶,好像要进来大扫除一样。
见鬼了,牢房有什么好打扫的?
牢头领着几个人来到高亢大牢前,先跪下向他磕头。
“大人,小的给您整理一下环境,让您待得舒服一些。”然后,他们就打开牢门,给高亢清出了一个干干净净的地方,接着,被褥、几案、食笼、文房四宝,一件又一件的东西从外头搬进来,把间牢房布置得快比客栈的上等房还豪华。
高五哪里忍得住这口气,立时又叫骂开来。
“不公平!为什么他住的牢房这样干净,我却要窝在狗窝里?我要求平等对待!”他扑到牢门前,用力拍着铁栏杆。
“你再三天就要斩首了,还这么多要求,信不信爷揍你一顿?”牢头对他挥舞了下拳头。
高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下来了。他忘了,他是被判秋决的人,等待秋收完毕,冬天的第一场雪降下来前,他就要被处斩。
而高亢……
“高亢!是你!都是你陷害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此刻,高五哪里还有昔日上高府拜访时的张狂?他是一身的狼狈、满脸的凄厉。
牢头见他闹得实在太过分,便要过去揍人。
从进监牢便保持沉默的高亢终于开口。“算了,林头儿,何必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
在他心里,其实有一点感激高五的。因为高五,他有这一劫,可在这生死关头中,他也看透了很多,他现在的心情很平和,唯一难舍的只有娘子林苹。
“大人……”牢头和那几个打扫的人都红了眼圈。他们心里很为这个爱民如子的大人抱不平,如此好官,为何没有好下场?上天真的瞎了眼吗?
第9章(1)
高亢在牢里待了三天,一堆人来探望,就是没有高老爷、夫人和林苹。
这让高五既嫉妒他的好人缘,又得意高亢和家人感情不睦。
想他进牢数月,可是连个探监的人也没有呢!
今天,高五就要被处斩了,他爹娘和几十个妻妾、侍女、红颜还是没人来看他。
高五没有为自己的处境悲伤,反而更加打击高亢。
“第三天啦,高亢,叔叔、叔母、弟妹可能已经把你忘了——喔!或者弟妹已经改嫁也不一定,你很愤慨吧?”
高亢放下手里的诗集,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高五,突然发现他这种偏激的言行跟那个骗得自己破产的强仔好像。
如果轮回是真的,会不会强仔就是满怀悲愤的高五投胎转世,特意报复他来的?
念头一起,他忍不住一笑。看来高五把他的心结解开了,否则他也不会人坐大狱,仍有心情想笑。
“高五,伤害别人并不能给你带来真正的幸福,何苦来哉?”
高五愣了一下,破口大骂:“放你的狗臭屁!若非你陷害我,我怎会被判秋决?!”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那个混蛋跟我抢女人,是他该死!”
“所以你就杀了他,那么现在律法判你一命赔一命,也很正常。”
“他是什么东西?能跟我比?”
“你认为自己的命比较珍贵,别人的就可以任意践踏?”
“废话!我是谁?我——”
“你是个混球。”一个讥讽的女声插了进来,是带着绿娃、红蝶和一双宝贝前来探监的林苹。
“臭婊子——”高五又没机会把话说完了。
这回是高亢打断他的话。“找死,你敢骂我家娘子!”他不在乎高五怎么说他,却不能容忍高五欺负林苹分毫,随手将一只砚台丢过去。
咚,砚台正中高五的嘴巴,打得他一嘴血,牙齿还被敲掉了两颗。
“相公,你好厉害!”林苹取了钥匙,打开牢门,坐到他身边。
高亢有点呆愣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什么时候这样准了?”
“如果你不是瞄准了目标砸他,那就是上天有意藉你的手惩治恶人吧!”林苹招呼丫鬟抱孩子、提食盒进来。
高亢看到妻儿,也就不再理会高五。亲了亲儿子,抱着女儿,他眼里有不舍、有欣慰。刚才高五那番话确实刺伤他的心,只是他学会了放开,把悲伤留给自己,将快乐送给他人。
“唉,你……大人探监还无所谓,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
“小宝和丫头也想爹爹啊,是不是?”林苹笑着说。
“爹爹!”一对双胞胎争先恐后地把口水往高亢脸上抹。
高亢是又喜又愁,百般滋味在心头。
“你们先带小宝、丫头回家去吧!”这里毕竟是牢房,高亢再想儿女,也不愿他们在狱里待太久。
两个孩子很乖巧,没有哭闹,就让绿娃、红蝶抱回家了。
“相公吃点东西吧!”林苹打开食盒,端出四盘小菜和一壶酒。
酒香和菜香一传开,差点把高五给呕死。他的断头饭是一只水煮的鸡腿,和一壶酸中带涩的劣酒,但高亢呢?那些酒菜一看就是高档货。
“太过分了,你们居然买通衙役,在牢房里饮酒作乐,我一定要到知府衙门告你们!”他实在是气疯了,忘了再半个时辰自己就要被斩首了,还提什么告官?
林苹本来是很厌恶高五,但见他无知到这种程度,也没力气和他生气了。
她替高亢盛了杯酒。“尝尝,我在安城府第一酒楼买的,听说是他们那里最有名的蓝玉酒。你知道我不喝酒,好不好我也分不清,不过味道闻起来很香醇。”
他若有所思地望了她一眼,捧起酒杯,轻啄一口。
“你花多少银子去打通府衙的关系?爹、娘没说话吗?”
“公公、婆婆说,只要能救你,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高亢沉默片刻,想着两位老人家,他们很多想法确实与他不合,但不可否认,他们确实疼他。
而他,占据了他们儿子的身体,可曾孝养过两老?平时冷眉冷目就算了,现在遭了殃,还要他们劳心劳力、设法营救,他确是不孝了。
“知府那条路是走不通的,你们别白费银子了。有钱不如存下来,好好过活。”
“我知道。”她又劝他吃了几口菜。“我一入安城府,四下跟人打听就发现,这位王知府最是贪财,而且是只拿银子不办事,所以我只待了两天,便回来另寻路子。这一趟嘛……”她扳着手指数了数。“也只花了二两三分钱,就是住店、吃饭跟买了些特产。”
他望着她娇俏的面庞,沉沉的黑眸里,闪亮的精光,真是到大周太久了,他居然忘记从前的林苹是个多么厉害的女强人,像王知府那等货色要骗她的银两?别被她倒打一靶就好了。
娶到一个精明的娘子,是所有为人丈夫者的幸运。
他开心地连饮三杯。“娘子,先前你不是很好奇我为何会被骗得破产吗?现在还有没有兴趣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