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怎么怪起我来了?”叶夫人不悦地说:“是老爷说要按祖训在六十大寿前择立继承人的,我这样提醒老爷,也是为叶府的未来考虑。”
听她以祖训压他,叶老爷理亏,只好说:“离六十寿辰还有一年多,急什么?再说舒远与宏达都是我的儿子,我何来偏心?让舒远主管家业,是因为他熟悉家具作坊,会画又会做,跟坊里的人熟悉。而宏达,你也看见了,他能成什么事?”
“老爷这就是偏心。”叶夫人得寸进尺,袒护地说:“舒远会的宏达也会,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做得比舒远更好。而且宏达懂事听话,他的媳妇温顺贤淑,俗话说‘妻贤夫祸少’,她有旺夫相。可你瞧瞧舒远,他那人只会读书,又惧内,他的媳妇行为乖张,口德极差,那样的儿媳只会给叶府惹麻烦。因此,只有将叶家交给宏达,才能兴旺发达。”
她的话正说中了叶老爷的心事。长媳虽出身显贵,为人豁达善良,但论口德确实不适合做叶家大夫人。可是长子才学出众,深得家具作坊内工匠们的信服。他听完夫人的话后沉吟不决,最后折衷地说:“如果你坚持要宏达继承叶家,那我们得请最好的名师来公开考考他们,看他俩到底谁较合适。”
叶夫人起初不乐意,但叶老爷坚持认为这样做才公平合理,她不得不让步。
于是,叶府两位少爷一个月后要接受公开考核,胜者将拥有叶氏家具作坊继承权的消息很快就在苏州城内传开了,两位当事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这是什么意思?长子继承家业乃天经地义,何况舒远还是嫡长子,这分明是叶夫人搞的鬼。”歆怡不满地对前来报信的芒子说。
叶舒远则不当一回事,轻松地说:“随便她,要考就考,我是没问题。”
芒子也说:“大少夫人放心,大少爷熟悉家具,而三少爷则连硬木、软木都不会分,要考什么?叶夫人这次逼她宝贝儿子出丑,看她如何下台。”
虽然他们说得轻松,但歆怡还是对这场考试感到紧张,生怕心怀叵测的叶夫人对叶舒远不利。
从知道叶夫人与叶舒远的真正关系后,叶夫人对自己的恨意就有了来处,她知道只要叶舒远幸福快乐,那位夫人就会非常不舒服,害人的动机就会越强烈,因此她暗自发誓要好好保护叶舒远,这次,绝对不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从那天开始,府内的气氛越来越紧绷。与她虽还不算朋友,但已不再是仇人的青梅告诉她,女眷们每日清晨到佛堂“修身养性”的活动暂时停止了,因为叶夫人要督促儿子准备考试。几天后,卿姨娘也在庭院中相遇时悄悄告诉她,叶夫人的东院观星阁时常传来锯木声,听说是叶夫人帮助三少爷为考试作准备。
无论听到什么,她都及时告诉叶舒远,但他每次都坦然一笑,开心地说:“好啊,也许这样逼一下,宏达真的能学到点东西。”
这天夜里,当他再次这样说时,她生气地责备他。“你这人怎么这样傻?她是想夺你该继承的家产呢,你还这么开心。”
他笑着将她拉入怀里,逗趣道:“夺就夺吧,反正我娶了个乞儿做老婆,大不了跟你一起去乞讨,好不好?”
她轻捶他的肩,啐道:“都这时候了,你还这么不正经?”
“这时候怎么了?难道你真害怕跟我过苦日子?”
“我才不怕呢。”她依偎在他怀里。“只要跟你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没关系。我只是不愿意她那么欺负你,而且,我总担心她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她的真情剖白让他全身笼罩着一股暖流。这一生中,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对他毫无所求,却全然信任和保护他的人。感觉到喉头一阵哽塞,他紧抱着她,低嗄地说:“放心吧,我绝不会让你吃苦。”
“我也不会让你吃苦。”她自信地分担着他的责任,快乐地将自己的嘴送上,把自己的心奉献给他。
他则用他全部的爱回应着她。
*
两天后的晚上,因见叶舒远迟迟未归,歆怡不放心,带着秋儿从临街的小门出去,到家具作坊找他。在幽静的后院、一间亮着灯的屋里,看到他正独自忙碌。
她让秋儿留在外面,自己进屋去找他。
“你怎么来了?”见到她,他很吃惊,得知她的来意后,心里充满了温暖,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要我不担心,你就得早点回家。”她任性的要求,转而又被他手里正在做的活儿吸引,围着他转了一圈后,问道:“这椅子真美,是湘妃椅吧?”
“没错。”他眼睛没离开手里的活,简单回答道。
见他那么专心,怕影响他,她说:“既然你没事,又忙着,那我先回去吧。”
他一把拉住她。“既然来了,就等等,反正我也快做完了。”
“行,我等你,你别急。”她开心地说着,坐在一边耐心地等他,感觉像又回到了当初晕船时,跟在他身边看他读书时那种甜蜜安宁的时刻。
明亮的灯火下,他手持小刮刀,专心地把一片片绮丽璀璨的铁片,镶嵌到即将完工的“湘妃椅”上。
“哦,家具还可以嵌铁片吗?”她好奇地问。
“不,这不是铁片,是瓷片。”
“真的吗?那怎么跟青花瓷不同呢?”
他拿起一片瓷盘展示给她看。“这是铁系花釉瓷料烧制的瓷片,所以跟青花瓷不太一样。仔细看,你就会发现这种瓷更富有光泽。”
歆怡接过瓷片翻看,见瓷釉色泽恍如玛瑙,瑰奇无比,外表看似黑釉,伹如果放在灯火下看,它又闪动着血红宝石色,装饰在椅子上显得富丽堂皇。
“终于完工了。”他直起身看着她。“喜欢吗?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
“什么?为我做的?”她惊喜地跳起来。
“我说过如果你表现得好,我会给你设计一件家具,现在我兑现了承诺。”
想起在船上初次得知他会做家具时,自己曾向他要求过,但那时她与他还未解开心结,没想到他还记得。她欣喜地问:“你真的记住了那时的承诺?”
他点点头。”没错,我记得,难道你不喜欢?“
“不,我太喜欢了,是你为我做的,它这么美……梨木嵌瓷的湘妃椅,素雅中透着华丽富贵,丰富的雕刻、彩绘和镶嵌使它式样独特美观,我好喜欢。”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椅子转圈,又问:“你怎么学会这门手艺的?”
被她如此称赞,他既高兴,又不好意思地说:“在被赶出叶府的那十几年中,我大多住在这里,这里清静,既可逃避家里的纠葛,也可安心读书,还能跟随工匠们学点技艺,后来干脆自己操笔作画,设计起家具,久而久之,竟然也悟出了许多家具的奥妙。以后我还会为你设计一张床……”
她快乐无比地扑过来抱着他,大声说:“为我们俩!”
“行,为我们俩。”他满口应诺着,抱起她猛亲了几下。
歆怡现在已经知道他看似文弱书生,实则双臂有力、肌肉发达的原因,因此对他能如此轻松地举起自己丝毫不惊讶,还高兴地趴在他身上,直到他说肚子饿得要晕倒时,才慌忙跳下地,拉着他回家吃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