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就给我回家,听到没有?」被朋友架走之后,她信唁的威吓声依旧吼过来。
少年继续靠在旁边的围墙上,两手插进裤子口袋里,对于过往好奇的目光理也不理。
等了半个多小时,放学的人潮越来越少,学校的铁门终于拉上,只留旁边的小门让晚走的师生使用,他在等的人一直没出现。
一半的天空已经抹上橙红色的颜料,将整个世界染成微晕的色泽,连少年桀惊不驯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
终于,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匆匆从小门钻出来。
「伯伯再见。」石丹琪挥手向校警道别。
「再见。」校警笑着对她挥了挥手。
她举步正要走向公车站牌,突然又听到一个很熟悉的―
「哼。」
不会吧?她缓缓地回头。
一个穿着国中制服的少年不知何时跟了上来,脸上还是那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剪得超短的小平头更让他的双眼锐利,充满戾气。
「陈九瀚?你在等你姊姊吗?她已经先离开了。」
「谁在等她?」他酷酷地说。
「… … 噢。」反正不关她的事,石丹琪耸了耸肩,自己就走。
走了几步,那种被人家跟住的感觉又上来了。再回头―
「你跟着我干嘛?」
少年撇了撇嘴,看向旁边的围墙。
「我陪妳回家。」脸颊又浮起很可疑的暗影了。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立刻回绝。
陈九瀚的视线移回她脸上,前几天打架留下来的痕迹已经渐渐淡了,只剩下几块淡黄色的淤痕。少了那些点缀之后,她突然发现,这小鬼头长得还算不难看呢!
严格说来他们姊弟俩其实都长得不错,同样五官深邃,鼻梁梃直,唯一不太像的地方就是嘴唇吧!他姊姊的唇形比较丰满,陈九瀚的嘴唇就薄薄的,果然符合他凉薄的个性。
不过他那双眼睛总是炯炯有神,充满了一种野生动物的胁迫感,彷佛狮子要出猎前露出的凶猛光芒。
他固执地盯着她,不说话,可也不走开。警卫伯伯察觉到她被一个国中生堵着不动,皱着眉慢慢走过来。
石丹琪叹了口气,只好屈服。
「那就走吧。」反正他家和她家是同一个方向,她比他晚一站下车,一起走也无妨。
「嗯。」一抹笑意融进了那双凶狠的黑眸里。
真是不得了,虽然五官还没有定型,再过几年他一定是个帅小子。
不过,想到一群小女生花痴一样围在他身边,然后被他那副坏脾气一个一个骂跑的样子,她不禁笑了起来。
「妳在笑什么?」看她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他的口气也轻松不少。
「没有,我想到白天老师讲的一个笑话。」她才不会傻到告诉他。「你是几点放学的?」
「五点半。」
她看一下手表,「你在门口站一个多小时了?」
「还好。」他不甚在意地道。
「我们每个星期四有三科小考,所以我放学之后都会多留一个小时,帮老师改考卷。」其实真的没必要跟他讲太多的,石丹琪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为了没话找话说吧。
「嗯。」陈九瀚神色颇为愉快的样子。
她还是不晓得陈九瀚干嘛特地等她下课,除了三天前请他吃过一顿宵夜,他们又没有其它交情!
「你以后下了课还是直接回家吧,当心在外面游荡,又遇上以前那群小混混。」「我才不怕他们!」陈九瀚不屑地道。
「这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他们要是一天到晚找你麻烦,你爸妈看了也会担心,你何必没事让家人担、心呢?」
「我会比我爸妈晚回家、早出门,他们就不会看到了。」在陈九瀚眼里,这个完全不是问题。
石丹琪秀气的柳眉纠了起来。陈家听起来是一个很正常幸一福的家庭,真不知怎会养出一个如此叛逆的儿子。
「有爸妈在身边是很幸一福的一件事情,看你这么身在福中不知一程,真的让人很生气。」她很慎重地盯住他。「人不能选择父母,同样的,父母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小孩。既然他们那么努力提供一个温暖的家庭给你,请你起码尊重一下他们父母的身分,就算不能当个好儿子,起码也不要太让他们焦虑。」
陈九瀚停下来和她对视,一双利眼慢慢又凶了起来。石丹琪躲也不躲,坚定地迎视他。
半晌,他先转开头,又哼了一声。
「知道了啦!」隐约听他嘀咕一声「唠叨的女人」之类的。
石丹琪满意地点点头。
两人继续往下走。在夕阳里,清风缓拂,车流人涌。娇娜少女的身旁伴着一道高瘦的身影,她黑裙飘飒,他衫袖微动,馨和平静的氛围笼罩在两人四周,自然而宁静。
其实,陈九瀚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来等她。走了一段路下来,他突然有些了解了―
在她的身边,自己就会觉得很平和,不想生气,和跟其它任何人在一起的感觉都不同。他偷瞧身旁那张娟秀明净的脸蛋,突然有种好像陪她走了好久好久的感觉……
「妳的爸爸妈妈呢?」他想起她那间简陋的公寓,忽然有更多想了解她的欲望。
等了好一会儿,原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石丹琪才静静开口。
「我妈妈去台北工作了,我一个人留在台南。」
「那妳爸呢?」他显然缺乏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干你的事,你问这个做什么?」石丹琪横他一眼。
「我想知道跟妳有关的事!」他讲得如此直接,石丹琪反而被他弄愣了一下。
正好公交车摇摇晃晃地靠站了,她赶快提起书包追过去,身边的那双长腿轻松地追上她。
两人一前一后跳上车,她立刻往比较不挤的后方推进,陈九瀚紧紧跟在她身后。
「你今天干嘛来学校等我?」车子开出几站,石丹琪才蹙起秀眉问他。
「我喜欢听妳讲话,所以就来等妳。」还是那直接到不行的回答,一双直勾勾的眼神看进人的心里去。
「我讲话又不是特别有趣,有什么好听的?」她扭转头盯向窗外。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听妳讲话,别人讲话都会惹我生气,可是妳讲的话我不会生气,还会想认真听。」他突然漾出一个腼眺的笑容,和他高头大马的样子完全不搭调。
石丹琪看着窗玻璃上的倒影,只觉得麻烦透顶。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该不会以后就想天天来缠着她讲话了吧?一想到以后如果被这个脾气古怪的少年缠上,她的背心就一阵发麻。
「我们也没有讲过多少话吧?如果你是想感谢我那天请你吃宵夜,其实今天早上你姊姊就提过了,你也不用太介意。」
窗玻璃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轻哼一声,狠狠地瞪着她。
好不容易,他家那站要到了,石丹琪髭了口气。「你家到了,你赶快挤出去,不然待会儿挤不下车。」
陈九瀚还是狠狠地看住她,动也不动。
公交车停了,车门开了,有人下车了,车门关上了,公交车开走了。
「你干嘛不下车?」石丹琪回头怒瞪他。
他瞪回来,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瞪到下一站轮到她该下车为止。
石丹琪郁闷地按下停车铃,挤到前门去,后面那个大个子如影随形紧追不舍,她不爽地下到人行道,回头瞪住跟屁虫。
「我要去买自助餐了,买完要回家吃晚餐,你不赶快回家吃饭吗?」
「我妈今天出去喝喜酒,没有煮饭,晚上我自己在外面吃就好了。」他感觉得出她的不耐,却固执地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