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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光中,他一张脸被照映出明暗,那神情前所未见的复杂——恼怒,羞愧、莫可奈何、抑郁且心痛,痛得五官都微微扭曲。

  “力爷……”怔然伫立,婉儿心也绞着。

  “我想要,你乖乖就给了?明明吓得全身发抖,却一声不吭想咬牙挺过去吗?”

  “不是这样。”摇摇头,泪光微现,她费劲忍着。“我感激你,我只是想给你你要的。你要我,不是吗?我、我可以的……我没害怕。”



  所以,他仍是强迫她了,用一种隐微的方式,在无意中对她恃强凌弱,让他一旦开口要求,她便没法拒绝吗?

  力千钧努力平复内心躁乱,抹了把脸,方唇扯出一抹笑,苦得很。

  “婉儿,拜托别跟我提什么‘报恩’、‘以身相许’等等的字眼,也绝对别因为感激而允许我伤害你、占你便宜。你对我没有男女间的感情,没关系的,我……我总归是昏了头,是我自作多情,今晚的事全是我错,我很不好、很糟,我对不起你,我……你原谅我……”

  “力爷——”

  云婉儿来不及唤住他,那高大身影头一甩,毅然决然踏出这浑沌情昧的小所在,然,即便唤住了,她又能说些什么?

  茫茫然啊茫茫然,她能给的,他不愿取,他索求的,她偏又给不起,到底谁负了谁的情,谁又比谁伤心?



  泪眼迷茫地望着牵挂的人离去,她对他哪里不是男女间的情意?只是他不懂啊,很不好、很糟的那一个从不是他,而是她……

  ***

  三日后,苍茫的西南天际降下小雪,“霸寨马帮”和“江南玉家”的人马终于集结完整,备妥所有东西,骡马队伍在母骡春花领头下启程,驮着中原的茶叶、布疋、烟草等等货色,踏向未知的旅途。

  大小汉子们离开的这一日,“霸寨”的女人们好多都来送行。

  此次走货尽管凶险万分,但男儿志在四方,走得通便是响当当一条好汉,而“霸寨”的女人们同样顶天立地,男人不在身旁,也自能将寨中老小照顾妥当,守着家园。

  云婉儿也在送行的女人堆里。

  队伍即将启程的前一刻,她抱着包袱挤过层层人群,男人们正和家里妻小话别,连帮主大人也拉着娘亲的手说着话,而那个体型高壮如巨塔的黑汉却默默立在心爱母骡身旁,手劲一如往常轻柔,不断抚着母骡光滑的皮毛。

  蓦然间,仿佛心有灵犀,他微惑地抓抓黑硬得像会扎疼人的短发,身躯往旁一侧,一下子便在人群里看见她,炯目再不能挪移。

  挤啊挤,挤得喘吁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云婉儿终于站在他面前。

  “你忘记把衣服和鞋子取走……我给你送来了。”说着,把紧抱在怀的包袱递去,眸光怯怯的,语气也怯怯的。“你收下。给你在路上替换。”

  力千钧欲言又止,似乎不晓得该怎么办,只会死瞪着那个包袱。

  他深觉没脸见她,再加上情伤颇痛,已连着躲她三日。

  然他虽避开她,私下却托了寨里的小少年山子帮忙照看着,那些提水、劈柴等等重活儿,仍有帮手罩着她。

  捱到今日终于要离寨,他内心竟翻腾一股描绘不出的落寞。

  想见她,再见一面,又烦恼真见了面该要如何?

  然后,她人就出现了,带来她为他亲手缝制的衣鞋。

  “收下好吗?”她勾着唇似要笑,两丸玉瞳却泛开可疑的水光。

  力千钧一惊,忙伸手把包袱抓在怀里。“谢谢。”语气僵硬。

  她垂颈笑了。“包袱里除了衣鞋,我还放了两大包蜜枣干和腌梅子,给你和春花在路上当零嘴儿吃。”

  “嗯。”他点点头,下意识往左右两旁瞥了瞥,发现不少男人正跟他们的女人话别,而今,他面前也来了一位好姑娘,她这模样与“霸寨”的女人们真像,仿佛也是来为自个儿的汉子送行……停!猛地,他咬牙绷颚,喉头一颤,命令自己别再胡思乱想。

  “走——”帮主大人跃上枣红大马,扬声朗喊。

  队伍要启程了。

  “回去吧,把自己照顾好。”力千钧内心叹息,面容凝峻,母骡的红漆铃铛在这时叮咚响起,催他跟上。

  “力爷……”她轻唤,脚步不禁随着队伍走。

  他听见了,身形微顿,仍迈开步伐往前,却听到她在身后柔声说着——

  “我跟春花再三拜托过,春花应了我,她说,一定跟你一起平安归来。”

  一定、一定要平安归来……

  第5章(1)

  “不,春花,让、让我喝,别挡我酒呀!来来来!陪我划酒奉!呃——”男人粗鲁地打了个人嗝,死抱着酒坛子不放。

  坛中酒呈紫红色,无比顺喉,但后劲逼人,据说是这个域外小国特产的佳酿。

  母骡酒量尽管不错,偶尔兴致一起,也会陪主人小酌几杯,但她饮酒向来节制,微醺即止,绝不过量,因此对主人近来几次独自躲起来囫囵灌酒、醉得神智不清的模样已越瞧越不入眼。

  “别咬走我的酒啊!春花……春花……姑娘对我没意思,我难得自作多情,很伤的,你让我醉一醉,别跟我抢酒啊!”

  “呼噜噜——”大骡嘴不咬他臂弯里的酒坛,改用湿舌舔了舔他热烘烘的脸。

  男人晃着头。

  “不……我没醉、我没醉、没醉……请你不要同情我……唔……春花,我对姑娘做了很恐怖的事,你敢听吗?”

  “噜噜呼——”

  他呵呵笑,忍不住又打酒嗝,神俊的眼被酒气熏得迷迷蒙蒙。

  “是啊,我不该小瞧我的好春花,想你纵贯南北、踏遍东西,胆子比……比肚子大三倍,有啥不敢听……呵呵呵,我告诉你,我啊……我把姑娘压在底下,用手对她这样这样,又对她那样那样,然后还用嘴巴对她这般这般又如此如此,你……你懂了吗?”

  “呼噜呼噜——”骡头缓缓点着,红漆铃子跟着抖落脆音。

  男人甚感慰藉地抿抿嘴,展臂勾着母骡的颈。

  “好春花,我就晓得你肯定能懂,你说……老实说没关系,我是不是很下流、很龌龊?很……呃——”酒嗝打不停,他真醉了。

  母骡没哼声,白毛鼻头温柔地顶将过来,蹭蹭他胸口,磨磨他颈窝和峻颊。

  男人躁乱的心绪渐渐宁定而下。

  他脑袋瓜不太济事,仍晕晕然,想到那姑娘的音容模样,难以言喻的柔情在胸臆间漫泛。

  他累极般合上眼,嘴角微弯,低喃:“……是,我还是想着她,不能忘、不想忘,想看着她的脸、和她说说话,春花……咱们一定要回去,她等着我们安然归去……”

  一百二十只骡马跟着深具远途跋涉经验的头骡,在初冬时离开“霸寨”,一行人马拉得长长的,浩浩荡荡地穿山、涉水。

  他们走过变化莫测的沙漠和砾原,跨过谷地和高山棱线,行行复行行,遇过山匪和河寇,凶险万分,倒也越战越勇,更碰过几乎无法横越的湍流和断壁,但法子是人想出来的,只要决意往前挺进,骡马健壮,人也平安,再险的难关都能迎刃而解。

  于是,大雪尽歇,春寒料峭的时分,马帮与玉家的人马终于走穿险峻山水,寻到西南域外第一个小国,并在王城中停留近一个月。

  当地官员和富豪见他们阵仗庞大,询问下知是专程来中土域外做买卖的汉商,无不殷勤招待、多方联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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