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他冷哼,将笔搁到一旁,取起纸轻吹。「当年,你已经抛下她不管,今儿个又何必管她生死?」
「她是我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生的!」
他目色藏冰,神色锐狠。「她也是我的女儿,是我照顾六年的女儿。你说,当她牙牙学语,却因无人教念,喊不出娘时,那悲哀是谁在担的?当她大些,病着想找娘时,那个狠心丢下她的娘亲在哪?当她伸出手却没有娘亲拥抱哭泣时,她那个与人苟合私逃的娘究竟在哪!」
因为她,他无法面对如凤,总等着她入睡才进房探视,瞧她落泪,他无能为力,听她喊娘,他心痛难捱。
「你住口、住口!」邢素青气得浑身发颤。「是谁害得我如此的?是谁不成全我的?」是谁害她只能垂泪思女的?
两人是门当户对的联姻,打小两家便有来往,可她早就爱上了轩辕庄总管之子,却被迫嫁给他。
「我现下就成全你。」他勾唇笑得冷绝。
「那是什么?」她看着他手中轻扬的纸张。
「你该识字。」轩辕彻使了个眼神,守在厅外的数宇立即将纸接过,递到她手中。
邢素青定睛一瞧——「你要休了我?」
「还你一身无牵无挂,你该要感恩,是不?」
「可我……」
「数宇,送客。」
「我不接受!」她恼火地撕碎了休书。
他冷眸潜怒。「你有什么权利不接受?凭什么不接受?你败坏了我轩辕家的门风,还想如何?真要逼我上官府,赐你一条死状?!」等到今日才落休书,她该要感激他替她保住颜面!
「你……」她难以置信。「对我真无夫妻之情了?」
她以为总是有点情份,以为靠那一丁点情份,能够求他帮她的……
「在你背叛我之后,怎能够要我有情?素青,莫要逼我做绝。」
当年,事情闹大,她爹曾经到他跟前求过他,所以他决定当一切没发生过,将她彻底遗忘,不上官府提告,也不谈休妻。但现在不同了,他只要一个女人,而她定要是他的妻,所以休书是必落不可。
邢素青瑟缩了下,却不容退缩地挺直腰杆,扯起冷笑。「轩辕彻,听说,你纳了个新妾。」
他眯紧黑眸。
「早晚有日,她也会背叛你的。」
抿紧的唇角略抽,冷潜的眸迸裂着杀机。
「瞧见没?方才那男人将她的手给扣得紧紧的……」
「出去!」他目露赤红杀痕。
「轩辕彻,你不懂爱人,不会爱人,不管你要了多少女人在身边,早晚有天,你还是会孤独一人!」
「数宇,送客!」他调开视线暴咆。
「我自己会走!」她骄傲地抬头挺胸走到外头。
然而,她的骄傲只维持到大厅外。
蹙起蛾眉,她纤手绞扭着。子靖还要一笔银两来救他的命,轩辕彻不帮她,还有谁能帮她?
她无脸回娘家请老父帮忙,可是子靖命在旦夕,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叹口气,踏出轩辕庄大门外,却有人立即拦住了她。
「你是谁?!」
*
轩辕彻平复着思绪,再修了封休书,要数宇立即送到官府请县太爷作主,将邢素青的名从轩辕氏祖谱里头剔除,随即举步回禄阳楼,却发觉花弄月并未在房里,他猜她八成是待在如凤的院落,随即转离。
他要见她,想要紧紧拥抱她,告诉她,他被束缚住的心,今儿个总算是解脱了。
而能够让他释怀解脱,她肯定是最大关键。
因为有她,他才能够忘却仇恨,只要有她,他的心就会踏实,就会清明。
只有她,是不可能离开他的!
转进如凤院落,他果然在东厢后方的房里找着了花弄月,她就睡在软床上头,手里紧抱着她极为宝贝的破旧包袱。
坐上床畔,他轻轻拉开包袱,却见奇怪的布料从包袱里滑落一地。
他微眯起眼,瞅着满地古怪衣物,有衣有裤有靴,衣料极为特殊,花样也相当古怪,他捡起一件状似外衫的衣物,却被这奇特的衣物给慑住。
这是打哪来的?什么东西?心,蓦地惶恐不安极了。
「嗯,你来啦?」床上响起她甫醒时软哑的嗓音。
轩辕彻立即俯身,吻上她的唇,吻得那般浓烈强悍,像是急于要证明什么,吻得又重又深,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等、等等……」她喘息着轻推他。
「你要去哪?」他的额抵着她的,语气中有一丝未被察觉的慌乱。
「我?」
「那包袱里头到底是什么?」他想假装漫不经心,但却不能,急切的追问透露着他的骇惧。
花弄月喘着气,瞥了眼他手上抓的东西。「那个啊……」要跟他说吗?现在适合吗?她本来是打定主意不告诉他的。
「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黑眸恍若一潭死水,深沉而阅黑。
「那人呢?」她忖了下,垂下眸。
「走了。」
「走了?」
「不走,留下来做什么?」他哼着,黑眸眨也不眨地直瞅着她。「我对她已经仁至义尽,休书也给了,从此之后,咱们两家再也互不相千。」
「你休了她?」她很惊诧,梗在心头一直吐不出也咽不下的痛蓦地消失无踪,整个人都快飞了起来。天啊,天堂与地狱就是这种戚觉吗?
「若不休了她,难不成要你当我的妾?」他搂紧她,鼻息间满是她清雅的香气。「弄月,你还没告诉我,那包袱里到底是什么。」
她回抱他,下定了决心,缓声回答,「彻,我来自台湾。」
第8章(1)
轩辕彻浓眉微攒。台湾?在哪?西域如此多王国民族,为何他没听过这名号?
「若我说,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信吗?」
「什么意思?」语气没太大疑惑,唇轻触上她粉嫩颈项,安抚着他惊悸的心。
花弄月眼一闭,老实招了。「我是一千三百年后的人。」
宽大的背震了下,拾眼直瞅着她,他思绪乱成一团,想轻斥她胡闹,但她严肃的模样却又透露着她的坦白,可若要他信……要他如何能信?
「你不是老说我的发像稻草?」花弄月抓起自己的发尾,虽然已经没有以往那般鬈曲,但依旧看得出烫过的痕迹,而且有些枯黄。「这在我那时代里,叫做烫头发,有很多变化,我这一种叫小玉米鬈,很狂野的。」
可惜唐朝人不懂欣赏,都叫她小疯子。
轩辕彻无法言语,长指刷过她那不甚柔细的发尾。
「知道我为何会来到大唐吗?就连我也不清楚,只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我穿着母亲送的马术服。」她指着他手上抓着的衣服。「骑着我父亲送的马红玉,骑啊骑的,不知怎么摔进洞里,醒来时,人已经在大漠的巨林里了。」
说完,她轻轻抚过他没有表情的俊脸。「你会不会觉得我疯了?」
「……不。」他觉得疯的是他。
总觉得无法掌握她,总觉得无法确切地拥有她,原来并非只是他以往曾经失去过所致,而是他天生的直觉在告知他,她是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他敏感的触角在警告他,太过接近,最后他将会心碎而死。
她从一千三百年后而来,来到他的面前,与他相恋,状似圆满,却潜藏着谁都无法掌握的变化。她不知如何而来,哪日,也许她也会不知如何而归,那么他呢?届时的他呢?
会疯的,是他。
可他,就算已知结果,也注定无法回头。
「彻,你怎么了?」花弄月担忧的看着毫无表情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