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舵主已到了吗?”
“义父早几天便到了,昨日我已和他老人家商讨过,原本想利用银麒号来发动攻势,却让义父阻挡下来。”
“利用银麒号发动攻势,成效不是来得快些吗?”梁擢擎不解。若让银麒号策动在海上夺粮,将比在陆地上夺粮来得容易;若在陆路发动攻击,他们必须对抗的将不再只是漕标各营的人马,而是整个绿营,到时危险的程度必定加倍。
“我也曾如此和义父谈过,但他老人家想以质制量。”
“以质制量?”
“他认为会里的弟兄,武学精深,对抗清廷绿营兵仍绰绰有余。”
“该通知云风,他是会里的军师,一切部署他合该清楚,让他评估一番再决定比较妥当。”梁擢擎不多加理会欧崭岩的白眼,建议着段牧槐。
看来,欧崭岩是和冷云风杠上了……
☆ ☆ ☆
“格格……”临巧甫一进门便冲至芙蓉身边,认真地审视着她。“格格,你没事吧?那无赖有没有对你做出什么不得宜之事?”
她对段牧槐的印象仍停留于前日马车上头所见之画面。不是她爱说,那无礼之徒,竟敢将身子倾向拥有尊贵身份的格格身上,一会儿摸着格格的粉颊,一会儿又拉着格格细嫩的柔荑……格格是个未出阁、拥有千岁之礼的万岁爷之女,他怎能随意对格格动手动脚的!?
只恨她当时一清醒才想阻止,便让人将她带至另一辆马车,更甚者竟喂食药汁,让她整整昏睡了一日。
“临巧,我没事。倒是你,和那六名男子在一块儿……”
“没事,临巧没事。几位侠士对临巧满好的,一路照顾临巧,临巧没吃苦。”
“那就好……”
这样她就能安心的离开了——
“格格……心里是否有事?”毕竟和格格相处了近六年,也较他人清楚她的心性。格格的个性本就与世无争,若有任何事皆是往自个儿心里头藏,当她让事情困扰着自身时,这哀愁、支吾的声调便会出现。
“不,我没事。”芙蓉勉为其难地笑着,那模样比哭更让人心疼。“临巧,若我离开,你能找人替你上知县府通报吗?”
临巧心惊地问:“格格,你话里是啥意思?为何临巧听来倍觉心惊?”
“我没啥意思,只要希望你能找个人上知县府向当地知县通报一声,让他带人来解救你。”
“解救临巧?格格呢?”
“我……怕是离不了了……”
“格格,那无赖是否对你做了什么事?”临巧惊喊低呼:“格格,你别吓临巧!若你出了事,万岁爷怪罪下来,临巧的性命不保那倒是其次,临巧不愿见格格让人给欺负了。”
“不,我没被人欺侮,只是……”不能再说下去了,若让临巧知悉她决定寻短的念头,怕是连段牧槐都知晓了。
“格格……”
“我只是有些累了。”芙蓉按住额际假装头疼。
毫无机心的临巧一见芙蓉此等病恹恹的状态,连忙扶着她在床上躺下。“格格你躺会儿,我让冷大哥来替你看看……”
“不必了!只要躺会儿就没事了,只是舟车劳顿嘛!不需看大夫的。”她故意转移话题。“辜辛是何许人?”
“辜辛呀!”一说到辜辛那见着了女人便满脸通红的家伙……嘻嘻,还挺有趣的!
“临巧,你对辜辛动心了是吗?”
“那家伙!才不呢!临巧怎会对个怕事、怕女人的粗人动心!临巧喜爱的可不是他……”临巧惊觉失言,连忙捂住嘴。
“临巧喜爱的又是何人呢?”她非常高兴临巧对十五哥的爱转移了,否则若照她这般痴情的状况下去,怕是到最后会因得不到十五哥的青睐抑郁而终。
“我……”临巧酡红了粉颊,低头羞怯不语。
“临巧,告诉我吧!我也想知道这世上有谁比十五哥更能让你动心。”芙蓉抬起临巧下巴道。
“是……是冷大哥啦!”哎呀!教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说出自己喜爱之人,多丢脸呀!格格最讨厌了啦!老喜欢惹得她面红耳赤……
“冷大哥?”
“就是那武功盖世却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的冷云风嘛!听说他是天地会的军师耶!”冷云风的盖世武功,不仅让临巧倾心,他那冷绝不苟言笑的个性才是真正的男人嘛!哪像女娃儿般的欧崭岩!
“冷云风是吗?”段牧槐在她面前曾多次提及,她是好不容易才记下这名字。
“对了,就是冷大哥。不过,他似乎不喜欢临巧,老躲着临巧。”她情路如此坎坷,可不是一般女子所能相较。还真可悲!先是身为万岁爷的答应,无法向十五阿哥表明浓烈爱意;现在又遇上一个冷云风,竟避她唯恐不及,她这是生得怎么着?难道真长得其貌不扬或难以入眼吗?
“何以见得,既能入宫成为皇阿玛的答应,自是样貌比一般女子来得柔雅、清丽,有谁能抗拒得了临巧呢?”这番话可不是哄着临巧玩的,确实字字属实。
“格格,这几日过得可好?”
“好,如同你所说的,没吃过苦。”她故意忽略身上因整夜骑迅风而磨破皮和让粗布弄伤的肌肤。
“沐浴更衣呢?格格乃万金之躯,谁来服侍格格更衣、沐浴呢?”
“段香主找了丫环来服侍我。”
“陌生的丫环格格使不惯,临巧来了就好,有临巧服侍格格,格格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临巧,你先回房休息吧!赶了几天的路,也该累了。”芙蓉有所企图地急着赶临巧离房。
“临巧不累,先服侍格格睡着后再离开。”
“不需要了,先离开。”
“格……”
“临巧,你在这里看着我,睡不着。”
“那……临巧这就下去了。”临巧离开房间,一路上思索着格格的反常,却始终摸不着头绪,想不清格格到底哪儿不对劲。
“临巧!”
这声音……
“有事吗?”临巧冷冷地瞪着眼前的男子,口气极为不悦。
欧崭岩大刺刺地拉住临巧的手腕,不容她抗拒地拖着她走。
“欧崭岩,你到底想怎样?”
☆ ☆ ☆
芙蓉在临巧离开之后,便坐起身。怆然地望着窗外热闹的景致,有些失神地笑着。她不是一向最讨厌嘈杂声吗?今天却觉得窗外市集的叫卖声挺好听的……
春天的脚步已明显地降临大地,不禁让她想起了长春宫那片娇嫩的梅林,恐是这会儿已完全凋谢了吧!她回忆起自己这一生待在宫里没让她增长任何见识,只能透着一册册古籍来增长知识。
她隐约记得最清楚的是当初皇额娘抄在绢纸上的一首词,据传那是陆游当年在绍兴沈园与昔日相恋爱人相遇时,感慨万千而题在园中粉墙的,名为“钗头凤”——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绫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怎生哀愁的绝词!两相爱,却难容于世人,便如同这首词般错、错、错!
这又何尝不是她和段牧槐的写照呢?
两人身份上的差异,很难让世人赞同,何况,他恨皇阿玛入骨,这既不是一天造成的,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消逝。挟持她,仅就以做人质为要;姿意接触她身子也仅就欲念而言。
若为了皇阿玛好,她便只有一死相抵。若他执意要处处与皇阿玛为敌,那如以她的性命来交换呢?早在他瞧见她半裸着身体开始,她便是不该苟活之人,若不能拥有仅剩的清白离世,她的尊严又何在?怕是留待后世批判,让皇阿玛无颜……他便是如此想着吧?想让皇阿玛丢脸,让皇阿玛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