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金鲤湖边并不仅有皇甫夜,还有苏秀雅。
  苏秀雅云鬓高堆,满脸柔情蜜意,小鸟依人地坐在他的身侧,显然昨夜已经承欢。而许娉婷和张月薇坐在另一侧,张月薇还是一贯的恬淡,许娉婷的脸色就说不上好看了。
  如此喜怒形于色的女子,不是皇甫夜所中意的。相比之下,张月薇真的是高过许娉婷不知多少心机。
  顾青彤冷眼旁观着,走到皇甫夜身前,她已经得到特许,可以不必见君就行大礼,所以只是长长一揖。
  她和几位贵人从无私交,只是在那次太后寿宴上碰过一次面,甚至没有对视说话,加上那一次,她刻意给自己的脸颊画了黑痣,又涂抹了脂粉,与眼前的她完全判若两人,她有绝对的自信不会被人看出破绽来。
  果然,她自然大方的出现并没有招来几位贵人的侧目。只是皇甫夜对她笑道:“童爱卿来晚了。”
  “微臣以为圣上今日不会有心读书写字,所以来迟了一些。”
  “还说你不会揣测朕心?”皇甫夜斜睨着她,“你这一次猜错了。朕不但早起,而且已经上了朝,舞了剑,现在和几位娘娘坐在这里喝茶看景,你要是再不出现,朕就要派人去找你了。对了,说起来,你的家住在哪里?”
  “也在京城中。微臣自幼父母双亡,家中贫苦,只有薄屋两间,就在东街市口十五号。”她坦然相告,不相信他会真的去查自己的底细。
  皇甫夜果然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很用心地记下。他偏过头对苏秀雅笑道:“这位童大人就是帮朕为你找到那颗夜明珠的功臣,若没有他,朕昨夜都想不出拿什么做为送你的见面礼。”
  “多谢童大人。”苏秀雅娇娇柔柔地道了句谢。
  “不敢。”顾青彤低头还礼。
  “你们先坐着,朕还有事要和童大人去办。倾故,跟我来。”
  顾青彤没想到他会突然丢下几位新宠,不明所以的,只好跟随他走出金鲤湖。
  “圣上……”她想问,但是自觉这不是自己能问的,又把话咽了回去。
  皇甫夜回头一笑,“怎么走得这么慢?想问朕要带你去哪里?刚刚在朝堂上,朕听说近日皇城外来了些奇奇怪怪的外族人,想亲眼去看看。”
  “摩诃人吗?”顾青彤劝说:“这些人是来东岳做生意的,圣上若是怀疑他们的来历也不必亲自去看,毕竟白龙鱼服是帝王大忌,太危险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危险。”皇甫夜笑道:“我实在不喜欢带着宫里的侍卫去外面,他们走到哪里都是一副官架子,隔着八丈远就被人认出来了。就你和朕,君臣两个人出去走。朕有时候信不过下面人的回报,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官位,总会说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来蒙朕。”
  “那,苏贵人她们……”
  “她们怎么了?那一池的金鲤就够她们看一个早上了,难道还要朕陪着她们数鱼的尾巴有多少条吗?”
  顾青彤不由得笑了。她这才发现皇甫夜今天甚至没有穿龙袍,一身银蓝色的外衫,腰上随意束扎着一条银色带子,头发用竹冠绾起,卸下了帝王威严,竟有别样的潇洒。
  原来,他也可以这样平易近人。
  皇甫夜像是经常出宫,对宫外的道路比顾青彤还要熟悉。
  “西街那边都是些乞丐,每回去都抓得我的衣服一大堆的脏污,我们今天去东市就好,听说那些摩诃人最爱去那里。你知道他们在京城里都做些什么吗?”
  皇甫夜问起,她尽自己所知的回答,“听说大多数摩诃人都是从事杂耍卖艺,或者做小买卖。他们的手工艺品别具一格,价钱又便宜,很得普通百姓的喜欢,看上去实在没什么可疑之处。”
  “也许是我多心,但是,我总要多长一双眼、一个心眼儿才能以全万一。”出了宫,皇甫夜改掉他身为皇上的自称──朕,与顾青彤结伴而行,随意在街上走着,只像是两位过从甚密的朋友。
  “外面有什么你喜欢的酒坊茶楼可以介绍的,就尽管说。我吃惯了御膳房的东西,有时候真想换换口味。但是每次在外面停留的时间都不多,也没有吃到多少民间美味。”
  “前面有家德胜斋,据说他们的牛肉料理是一绝。”顾青彤用手一指。
  “那就先去那里。为了出来吃这一顿,我连早膳都没进呢。”皇甫夜对她做了个苦脸,惹得她忍不住灿然一笑,万万没有想到他在人后还有这孩子气的一面。但笑时她发现皇甫夜看她的眼神格外的怪异,不禁又收起笑意,赶快转过脸去。
  德胜斋的生意向来火热,好在他们今天来得早,店门刚刚开,客人寥寥无几。
  掌柜的见来了两位形容俊雅,举止不俗的客人,亲自迎了出来,“两位公子是头一回来吧?要吃点什么?本店的卤牛肉最是着名。”
  “把你们的招牌菜随便拣几样送上桌就好。”皇甫夜很豪气地摆摆手,在堂内找了张桌子坐下,打量着四周。无意间看到堂上挂着一幅字,狭长的凤目眯起,问道:“掌柜的,这幅字是谁写的?”
  ”这是先祖皇帝赐字。”掌柜的说到这里很是得意。“先祖皇帝路过小店,偶然吃到本店的牛肉,赞不绝口,就给本店题了个字。”
  顾青彤见皇甫夜的神情忽然变得严峻,低声问道:“怎么?”
  “这字是假的。”皇甫夜不悦地说:“好大胆子的店家,竟然敢在店里悬挂假的题字为自己招揽生意。朕回宫后要叫人抄了这家店。”
  “不必这么严重吧?”顾青彤小声提醒,“小心叫旁人听了去,您……刚才用错字了。而且,店家招揽生意的手段各自不同,或许这德胜斋做得有些过头,但叫官家私下来警示他们一下也就好了,毕竟这是家百年老店,您若是抄了它,并不见得会为皇家挽回多少颜面,却会让百姓对您多几分记恨。”
  “百姓记恨我做什么?”皇甫夜不解。
  “这德胜斋建店百年能屹立不倒,当然不会只靠一幅假字就招揽到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的忠实食客,而是靠食物的味道和质量。所以若有一天老主顾们吃不到这些美味的牛肉,当然不会赞美您处事公正、执法如山,只会恨您夺了他们心爱的口腹之欲,这不是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树敌吗?”
  皇甫夜一怔,转而笑道:“说的有理。果然还是百姓懂百姓的心。不过这口气我是咽不下的,总要给这个店家一个大大的警告才好。”
  “其实,坏事也可以变作好事……”
  顾青彤话音刚落,皇甫夜忽然拍了拍她的手背,“注意外面进来的那几个人。”
  她举目看去,几个彪形大汉正从外面走入,操着一口浓重的外乡口音对掌柜的大声说:“掌柜的,来二十斤牛肉、三十斤酒。”
  顾青彤吐了吐舌头,“好大的胃口,二十斤牛肉、三十斤酒?”
  “他们就是摩诃人。”皇甫夜确定无疑。
  摩诃人在那头说话,叽哩咕噜的和彼此说着自己的语言,皇甫夜皱紧眉,“早知道应该带上外事通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说今天的买卖赚了二两银子,是这几天最多的进项,照这样下去,再赚个把月,连年货钱都有了。”
  顾青彤娓娓道来,惹得他颇为吃惊,“你懂摩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