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这样下去怎么行呢?
她一开始的雄心壮志哪儿去了?不是说要天涯我独行的吗?
绣月站了起来,烦躁地挠头抓耳,长吁短叹。
真是不明白,一千个一万个不明白。
“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呢?他对我好本来就是应该的,对不对?我可是公主,还是他无缘的未婚妻,所以他照顾我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对不对?”她停住脚步,自问自答。
咦?不对不对。
他又不想娶她,所以严格来说,他们其实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呀!
“哎哟,烦死了。”她真是被自己给气死了。
没事干嘛去想这么复杂难解的问题?
乱槽糟的,她的心、她的脑子全都乱成了一团。
“不行,我要自力救济。”她想起艳青嫂嫂曾经提过的,关于“女儿当自强”的崭新理念,心中不禁又燃起熊熊火焰。“对!我要自强起来,我要脱离他的照顾,我要重新走出属于我自己的康庄大道……”
只要再度离客栈出走,她走她的阳关道,让他去过他的独木桥,这样她就不会再陷入这纠扯不清的莫名感觉里了。
绣月真的很怕自己又忍不住做出一些偷拿他枕头棉被床单,甚至是他的衣衫鞋子裤子之类的变态行径了。
她要独立,她要自由,她要成为一个有思想、有热情、有抱负的好女郎!
绣月心中热血沸腾,说做就做,要走就走,立刻收拾起包袱,还是不忘把瓶瓶罐罐的丹药全塞进去。
她心下不忘暗自叮咛,千万得记得一日三餐饭后睡前都要乖乖吃药,否则再来一次大病的话,恐怕还没机会当一个有思想、有热情、有抱负的好女郎,马上就变成了一具没思想、没温度、没灵魂的仆街尸了。
绣月将所有的衣裳和一路上收集采买的小玩意儿全塞进包袱里,最后不忘把从他房里偷来的枕头夹在腋下,偷偷摸摸打开房门左右张望——
很好,没人。
她蹑手蹑脚地走了两步,陡觉不对劲,她走错方向了,再继续前进是经过他的房门——绣月赶紧小心地转身,偷偷摸摸地往相反方向走去。
幸亏这客栈有够大,二楼两边都有楼梯可下去,要不然以他那么厉害的武功、那么精明的耳目,就算睡著了经过他房门口也很难不被发现吧?
绣月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连喉咙发痒也不敢咳嗽,就这样一步一步地下了楼,偷偷打开了门栓,然后溜进夜色里——
再度脱逃成功,耶!
*
然后……接下来呢?
绣月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飞也似地跑离客栈好几条大街外,最后终于不支倒地——跌坐在一座小小土地公祠前气喘如牛。
喘著喘著,她才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街静悄悄,暗暗的,没有声音也没有人。
路上只有银色月光铺地,可光亮还照不出十步远。
咻!一阵晚风吹过去,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时序不是已经进入初夏了吗?再怎么样也不应该感到“夜凉如水”了吧?
“什么嘛……”她环顾四周,心下有些胆怯起来。
萧大哥发现她失踪了没?他开始在找她了吗?他知不知道她现在人就在杭州城东水大街,倒数过来第十七株白杨树下这一座土地公祠边?
她今天穿的是鹅黄色的衣裳,在晚上也是很好认出来的……
“不不不,李绣月!你疯了不成?不是说要投奔自由吗?要脱离他的照顾,独立自主起来吗?笨蛋,怎么可以刚刚出走,就开始想他了呢?”她真是恨不得拿几颗鸡蛋砸醒自己。
现在她应该要好生盘算,杭州已经玩得差不多了,下一站该往苏州去了。
这次不能再雇马车,免得很快就被他追查出路线来,那……要搭什么车呢?
绣月低头苦苦思索著。
蓦然间,脑中精光一闪——
“搭、便、车!”
*
算她走运,清晨刚破晓,就有运送杭州地方特产的马车要前往苏州,绣月再度以她纤弱楚楚可怜的模样,以及“到苏州探亲”这一百零一个霹雳无敌好理由,成功搭上免费马车。
在马车上,热心的车夫非但让她坐在货物与货物之间最舒服的位子,沿路还告诉她很多宝贵的资讯。
包括苏州哪儿有好吃的、好玩的,以及哪家客栈最干净、哪家客栈擅长坑人得利。
“还有还有,苏州的‘菩提寺’有提供旅人入住高级禅房,一日只要五钱,还供早饭素斋,并赠送原木小木鱼一枚,凡是多加两钱者,还能升等特级禅房,和知名高僧为邻,并享有高僧免费说法课程一堂。”车夫阿通伯兴匆匆地好康相报。
“哇……”绣月惊叹不已。
像这种好料的,果然还是像他们这样走遍大江南北的车夫才会知道啊。
“我要是身上真没钱了,又觉得近日自己嗓门大,骂人太多罪孽深重,就会去住这家‘菩提寺’,吃吃素,听听高僧讲佛。”阿通伯声如宏钟。
她频频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要是我身上有点闲钱,我到苏州肯定会去住一住‘鼎上客栈’。”阿通伯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鼎上客栈’不但有豪华套房,还有海景客房,以及观星雅房……但是下雨天的时候得小心,免得被淋成了落汤鸡。但总之呢,‘鼎上客栈’不禁饭好吃、老板娘美丽、店小二帅气,晚上还有免费的古筝琵琶演奏,以及卡拉讴歌之夜。”
“那个卡拉讴歌是什么?”她一脸迷惑的问道。
说到这个,阿通伯浑身的劲儿都来了。“就是只要两文钱,就能够让苏州首届一指的金凤大乐队现场为您伴奏,只要你爱唱什么歌,他们就奏什么曲。这个就叫作‘歌我天地,百姓联欢’。”
“哗……”听得绣月满眼亮晶晶,简直羡慕到流口水。
噍!就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吧?
要是她这趟没出门,又怎么会知道天下有这么好玩的事?
将来她回宫之后,一定也要来举办个“皇家卡拉讴歌之夜”,然后再来个“皇上杯卡拉讴歌大赛”、“超级卡拉讴歌之公主大道”……哇,真是太热闹了!
这才真叫作与天同庆,万民同欢呢!
绣月笑到前俯后仰,紧紧搂著那只枕头,激动到浑身血液沸腾。
“对了、对了,萧大哥的声音浑厚低沉,唱起歌来一定迷死人的。”她自言自语,兴奋莫名。“我一定要第一个帮他报名——”
她的快乐陡然在这一瞬间停顿住了,心口不知怎地酸苦揪痛了起来。
已经天亮了,他发现她不见了吗?他会不会很担心、很著急?会不会大发雷霆?
“唉。”她将脑袋靠在那软软的、隐约透著他味道的枕头上。
如果现在可以靠的不止是他的枕头,而是他的胸膛就好了。
不争气就不争气好了,反正现在她人已在往苏州的马车上,也没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就让她暂时小小放纵一下自己的思念与渴望吧。
想完了,就该停止了。
否则再往下想去,又该得面对发生在他们之间那缠缠绕绕兜兜转转,不知是爱是情还是恩的感情了……
唉。
*
萧纵横心急如焚,在杭州城大街小巷拚命找寻她的身影。
该死的!他怎么可以放心睡得那么沉?竟然连她不见了都不知道。
万一是歹人捉走了她,或是客栈里有人贪图她的美色,迷昏了她,将她掳走,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