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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眼里看来她或许没有不同,其实她不过是将叹息都留给自己,只敢在无人之时,偷偷地叹,细声地叹。

  相对于她的委顿,镜花楼里的花则越开越漂亮。

  不少客人看了直称这儿夜晚倚门卖笑,白昼可以收钱开放让人参观了。

  没有人知道,因为她满腔的深愁化不开,无处可宣泄,只好将心力全投注在花儿身上。



  她更加热爱这些一草一木、一花一叶。

  不用膳、不睡觉都无所谓,但她不能一日不拿着工具穿梭在这些花儿之间。

  她的身影越发纤细,神情因为愁思更加有风韵。

  好几次她忙到忘了时间,忘了上工,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好多人盯着她瞧,无论男女,全瞧着她照顾这些花草。

  日子一久,竟成了镜花楼里的一种生意——人人抢着看她种花。

  有些酒是越陈越香,有些女人是越来越有味道。



  花雁行就属于这一类,偏偏她自己没感觉。

  没人催她坐在那儿陪酒当然好,她倒也不在乎别人盯着她瞧,横竖一头栽进照顾这些花草的工作中,她便可忽略四周。

  忽略这个她已经心寒的世界。

  第9章(1)

  仲夏。

  镜花楼里一片消暑气的白。

  睡莲、百合、海芋、夜来香,静谧的白、优雅的白、高贵的白、香味扑鼻的白,各式各样为镜花楼装点上一层灵气缥缈,宛若置身于仙境中。

  徜徉其中的是一抹淡如凉水的浅蓝,灵巧的莲步穿梭在每一朵花儿旁,细心地拔除多余的杂草,并补足夏日酷暑减少的水气。

  她是那么的专心着,仿佛不被任何事物所打扰,也不愿被任何事物打扰。

  只是——

  “你说那逍遥王爷还会不会来?”孟少陵举着扇扇凉,不把花雁行的瞠视放在眼里。

  连续好几日,孟少陵日日出现在镜花楼,他不但夜晚上门,就连白昼也是。

  “他莫来的好,认识你就像与鬼神打交道。”花雁行嗤道,垂首又将心思放回整理庭院上。

  齐壬符确实过月余都未曾出现,虽然这正是她心里所企盼的,但真不见他的身影却又倍感心烦,如此矛盾的心态交杂着。

  “你很痛苦吗?”观察她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孟少陵问。

  像是一刀被人戳着痛处,她隐藏不了哀苦的神情。

  “唉,你真是我碰过最有趣的人,明明很难过还是学不会对爱情死心。”孟少陵这番话听不出是同情多一点,还是讥诮多一点。

  锐剪一歪,花没事,洁白的花瓣上却多了几滴鲜红色的印子。

  她傻傻地盯着划破的口子,却不感觉疼。

  跟内心的疼痛比起,这一点身体上的疼痛似乎淡了不少。

  “人若学得会改过,就不会一犯再犯了……”她低声轻喃着。

  花雁行只是瞪着、瞧着,没有止血的意思,心底某处甚至有个念头,当这些艳红色的液体流完之后,或许她便不再痛苦了。

  孟少陵猛地出现在她面前,在花雁行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神情之时,已经出手点了她的穴,替她止血。

  “怎么这么不小心。”孟少陵笑着,掏出帕子撕成小块替她包扎。

  花雁行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不是为他的举动,而是他垂眸前那锐利的眸光,印象里她从未看过他除了快意优游以外的眼神。

  或许是她看错了吧!花雁行暗忖。

  这么一个在谈笑间算计他人生死的恶人,又怎么会因她手指被划伤而出现另外的表情?

  “是不小心的吗?”她忍不住自问。

  “难道你想寻死?”他还是敛眸慢慢动作着,“这么一口子是死不了人的。”

  “寻死……我不知道……”她的语调飘忽,“我连自己为什么活着都不懂……人活着到底该是快乐还是痛苦……为什么我总记不得快乐的时候,但痛苦却离我好近好近……”

  “你觉得日子不快乐?”他还是问着。

  “我只是累了。”良久,她轻轻叹。

  快乐这两个字离她好远。

  她想起齐壬符替她找来的那一朵、镜花楼唯一仅有的花,想起他陪伴着她昏睡的那一晚,想起他载满真心献给她的小扁舟,那些他尽心尽力为她做的事,所有悸动鲜明活络。

  但她却用一种相隔久远的心态在想着。

  “活在这世上确实很累。”难得的,孟少陵竟未否决她的话。

  她在他的话中似乎听见了不易察觉的叹息。

  “你……”花雁行原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下所有的话。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她开始感觉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孟少陵这个人。

  以前只觉得他背叛了自己的信任,陷自己于不义,是以她恨他,但又必须承认——对于他,她似乎一点也不了解。

  “好了。”孟少陵替她包扎完后,又以眨眼的速度回到原来的座位上。

  花雁行也退回自己原本的岗位,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平静,似回到最先的模样,像是啥也没发生,表面上风平浪静。

  半晌后,她忍不住先开口:“你……真的是个恶人吗?”

  她毕竟不能相信以前的友谊全是他伪装出来的,况且他也实在找不到理由这么做,不是吗?

  从她身上,他能图到什么?

  “你最好这么相信。”孟少陵端起一如往常的笑容,扇子在他手中轻摇着。

  “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她首次如此平静地问他,不带激动和愤恨。

  “理由?”孟少陵出现了困惑的低喃。

  在他脑中片段地闪过许多情绪猛烈的画面,全像无声的哑剧,却更能激起蛰伏于心底的情绪。

  “就当是我恨你好了。”孟少陵瞟了她一眼,随后离去。

  她只觉全身上下的血液完全冰冷,伫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的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痕,仿若随便一阵强一点的风都能激起不同的神情,但花雁行知道绝对不是笑。

  那离去前的一眼只带给她无尽的恶寒。

  那一眼,是浓烈无比的恨意。

  秋意浓。

  不知不觉中时节推进了秋季。

  镜花楼里一片的枫红浓艳得好似色妓们脸上的妆容,既动人又妖媚。

  踏在满庭院的枫红中,她独自一人。

  镜花楼的白昼,向来是属于她的。

  花雁行拖着长长的步伐,将所有的心烦化为轻轻的一叹。

  惆怅得委婉,亦能牵动别人的心愁。

  她不知该如何叙述此刻心头的纷乱,也不知该向谁倾诉。

  七当家有恩于她,孟少陵的计谋本该由她来阻止的,但她同时又深深地惧怕过去那段被指着头臭骂的日子。

  她知道保持缄默不说是自私的,偏偏对于孟少陵的计谋她知道的部分说不定只是冰山一角,她该从何说起?

  而占据心头最重位置的就是齐壬符了。

  她还记得深深爱过一个人的心跳,还没忘记和恋人相依相偎的甜蜜,却逐渐不记得那个带给她伤害的男人生得怎模样,盘踞在她脑海里牵挂的人变了,不知曾几何时起就只剩他。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样的想法越来越淡,想要靠近他的想法反而越来越浓。

  她枯坐在凉亭下,两眼无神地凝视着某个点。

  泪,无声无息地落下。

  秋浓,愁更浓。

  常春守在一段距离之外不敢轻易地打扰花雁行。

  或许他人没瞧见她的失常,常春这个日日跟在花雁行身边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丫鬟,可是全看在眼里。

  西厢弥漫着一股浓愁。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起,常春原欲阻止对方经过,回头见了来人,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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