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担心自己下车后,就把该付的费用忘得一干二净,于是硬着头皮请司机与她跑一趟。
她对自己的记性已没有把握了。
司机虽然狐疑,不过还是按照她的吩咐,跟她下车,搭电梯到顶楼酒吧!
李夜泠请侍者带路,找到堂司的位子。
堂司抬头,瞥见她身旁陌生的男子,英挺的眉微微拢起。
司机被他锐利的眼神骇住,倍感压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
李夜泠环顾四周,在空位上看见自己的手提包,连忙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千元大钞递给司机。“给你添麻烦,真不好意思。”她对他歉然一笑。
司机盯着她气质脱俗的脸庞,暗自觉得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他收下纸钞,想找钱给她。
洞悉他的意图,李夜泠连忙制止。“不必了,就请你收下没关系。”她的态度和善且温柔。
遣走司机,李夜泠不得不面对她最深爱,却不可能爱她的男人。“找我来有事吗?”她不认为他只是为了还她提包,就特地把她叫到这种地方来。
后来,她觉得并不是他心思复杂难解,而是他怕被看穿,所以总是习惯迂回。
“记事本里写的,是什么?”堂司拉开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小说?散文?”他的声音很低缓,却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态势。
闻言,李夜泠大吃一惊,脸色倏地刷白。“你怎么可以擅自翻动我的东西?!”她语带责备,心慌不已。
被他知道她还爱慕着他倒无所谓,可是她记忆力严重衰退的秘密,尚未做好让任何人知道的心理准备。
堂司没有赔不是,深浓的棕眸直勾勾地睇住她流露出惊惶的精致脸庞,以严厉的目光逼她吐实。
李夜泠紧紧地拽住手提包,抿着双唇,拒绝答复。
“你要赌气到什么时候?”堂司很不高兴。“除了不能跟你结婚,其他的事都没有改变,也不会改变。”
“并不是所有事都应该顺你的意。”李夜泠负气地反驳。“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的牵扯,我想放过自己,不可以吗?”
“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他不接受她的论点与抉择。
她撇清关系的说词,令他胸口的怒火烧得更炽。
“有没有必要,由我自己判断。”她难得焦躁地提高声调,垮下肩头,觉得极度疲惫,感到无限迷惘。“讨论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喃喃自语。
堂司瞅着她忧悒的容颜,确实感受到自己怜惜的情绪在翻腾,不禁陷入沉思。
“没其他事的话,我想走了,明天还有工作。”李夜泠亟欲逃离他冷沉的眸。
“又想逃?!”堂司拉住她的手。
不知何时,两人的立场好像颠倒过来了。
她老是从他身边逃离,而他却扮演着发怒的角色,这种经验好像是头一遭?
思及此,他忽然撇唇,不以为然的笑了。
李夜泠看着他哑然失笑的俊颜,感到纳闷。“有什么好笑的?”
“你会嫁给倪耀吗?”堂司不答反问,蓦地转移话题,笑意自脸上退去。
话一出,他自己也微微吃惊,心里不禁有些五味杂陈。他为什么会把这种事挂在心上?
李夜泠不明就里,但仍旧绝望地回答。“嫁给他?”顿了一下,她扬起如悬了铅块般的嘴角。“当倪大哥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幸福……她还记得当初与眼前的男人争辩过“幸福”的定义。
幸福的模样,原来一点都不够惊奇、不够炫目,而是让人感到安稳无忧。
女人最终要的,都是相同的——
再活跃、再习惯飘荡的灵魂,都渴望有个可靠的港湾,能够守护、能够停泊、能够给予安全感。
这才是幸福的真实面貌。
她的唇边泛着似水般轻柔的笑,殊不知,她的心正剧烈撕扯着,渗流着血,隐隐作痛。
再伤心也是可以笑的,尽管会伴随着疼痛。
堂司把她的感慨误认为实情,一阵波涛在心头翻滚,说不明确那是什么感受。“你就那么想结婚?”他闷闷地问。
李夜泠垂下眼帘,一笑置之。
她什么都不跟他讲,就只会顶嘴。这样的相处模式,堂司终究还是适应不良。
他没有和她结婚的意愿,因为他不爱她,也不相信婚姻。知悉她将有可能嫁给青梅竹马的男人,他完全不看好,也不赞同。
她的年纪还那么轻,刚从学校毕业,何必急着让婚姻束缚住。他不能理解!
堂司的眉抽动了一下,心情益加恶劣,一口气饮尽剩余的加冰威士忌,然后又向吧台服务生要了一杯。
李夜泠蹙起眉,由衷地关切道:“你不喜欢喝酒的,别那么勉强自己。”他心里不好受,她也不会快乐。
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在她还记得他的时候,都将如此。
堂司倏地抬眼觑住她,冷嗤道:“你还关心我吗?”
“是你拒绝我的——关心。”李夜泠垂着瓷颈低语,细如蚊蚋的声音中夹杂着浓浓的无奈。
堂司默然无言,又啜饮了一口烈酒。
他们未曾相恋,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恋人分手时的暧昧纠葛氛围,剪不断、理还乱。
“晚安。”李夜泠终结令人窒息的冗长缄默,她离开了。
徒留下一缕淡淡幽香,在他鼻端缭绕,加深他内心深处的孤绝与空虚。
堂司又陆续喝了几杯,本来感到苦辣的呛喉液体,在他醺然昏醉后,终于失去了滋味——
后来的每一次碰面,都是这样不了了之,连句“再见”都很难启齿,因为不确定还会不会“再见”,索性都省略了。
然而,讽刺的是,在李夜泠决定试着封锁自己对他的感情后,与他见面的机会反倒多了起来。
似乎注定了她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影子终究还是一抹影子,休想挣脱他撒下的天罗地网……
第7章(1)
起初,是细微渐次的遗忘,像一般人都会有的,偶尔丢三落四的迷糊情况发生一样,李夜泠刚开始并没有放在心上。
随着症状越来越明显、次数越来越频繁,李夜泠深知自己的状况不寻常。
拖了三个月,反复发生了一件又一件因她变糟的记性,而造成令人无措的错误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安排一天到医院进行检查。
近来最夸张的一件事,莫过于她竟然忘记公司的方向。
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连每天要去上班的地方都会迷路,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都没考虑过。
期间,她曾依照她的生理与心理状态查阅过一些医疗纪录,只不过,获得的答案多是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
李夜泠告了假,在约定的时间前往医院。
等了几分钟,就轮到她看诊。
她把种种奇怪的现象告诉医生,等待医生的诊断结果。
主治医生年纪约莫四十多岁,保养得宜的外表看起来仍相当年轻有魅力,但从他沉着冷静的眼神可以判断,他是个相当有经验的权威。
医师沙沙的在病历表上迅速写下一连串草写英文,神情略显凝重。
李夜泠像在等待宣判罪状的犯人,心里仓皇不安。
医生似在琢磨什么,好半晌才缓缓开口。“目前掌握的情况虽然可以推敲出一些可能性,不过,最好还是做过详细的检查后再论断。”
李夜泠的心猛地揪紧,他慎重的口气,透露出病情的严重性。“能够告诉我,可能是什么病吗?”
“还是等检查报告出来后再跟你说比较妥当。”医生不肯轻易松口,即便已有一半以上的把握,但随意妄下定论会引起患者的心理恐慌,有时会让病情恶化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