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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绘完下季的第三张图,绿梅搁下笔,起身离开书案,取下挂在屏风上的披风,利落地打个结,打算到醉月湖畔绕绕,想找个视野良好的地方盖凉亭。

  今儿个是二十五号,厉风行离开锡安两个月了……

  想这做什么?绿梅不禁摇头。这念头实在太荒唐可笑了。

  厉风行说过,他们只是各取所需不是吗?



  绿梅沿着湖边小径,漫步在去年斥资万两所种下的金桂林中;一到秋日,飘散而来的阵阵桂花香气清新宜人,此时洒落的桂花更增添一番美景,置身其中,宛如仙境,引得不少骚人墨客流连忘返,纵然此地乃属迎春阁一这青楼所有。

  「咳……」绿梅掩着小嘴轻咳,揪紧身上披风。每当天候一变,她的身子骨就犯病,先前为了多酿些迎春酒,连着好几天没睡好,多酿了十来缸就病倒了,躺在床上半个多月才得已下床走动,幸好那时已和厉风行打下合同。

  绿梅着实咳得难受,一时间顺不了气,只好扶着一旁的桂花树干,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稍作休憩,闭目养神。

  若非想找块视野广阔的地方搭建凉亭,而且在中秋前夕完工,绿梅也不会急着在画完图后即披上披风往游湖小径来了。

  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枝桠洒在绿梅单薄的身上,微风吹拂过她柔顺如丝缎亮面的秀发,她难得悠闲地靠在树干上假寐,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悠悠醒转,睁开秋瞳那一刻,赫然发现一双黑色足履立在她眼前。

  绿梅惊恐地瑟缩身子,颤巍巍地抬头想看清来人——



  「吓!」绿梅大吃一惊,骇得她下意识往后一躺,直挺挺地撞上后头的桂花树,疼得她是眼冒金星,头皮既痛且麻。

  怎么会是厉风行?他来多久了?看了她多久?

  他不是离开锡安了吗?

  「厉、厉公子……」绿梅赶紧扶着桂树站起,却因头疼得厉害,身子站不稳而摇晃,差点就跌倒在地。「厉公子,您怎么来了?」。

  等到晕眩消去,疼痛也退了泰半,厉风行依旧不发一语,笔直地站在她面前,定定地望着她发上的黄玉珠钗,原本在绿梅印象中只有淡然神情的眸子,竟映照出不解与怜惜……怜惜?

  怎么可能……她一定是昏头了。

  得不到响应,绿梅拍拍身下淡紫色的丝织罗裙,向厉风行辞别后走进游湖小径里。绿梅不奢望他会回答她的问题,或许他只是出于好意,担心她孤身一人在桂树下假寐会遭遇到什么不测,所以才守着她直到睡醒。

  她还能期待什么呢?

  连进到她房里也只是为了公事,在他心里,她什么也不是。

  醉月湖的面积不算大,尤其与四大名湖相比更显渺小,但要绕上一圈少说也得花上一个时辰,更别说细细品味醉月湖的幽静了。绿梅走了一会儿,待挑了个视野最好、能同时将三栋楼阁尽收眼底的位置时,也差不多该用午膳了。

  「咳……咳……」喉头一阵骚痒,绿梅难过地咳了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即使中午阳光较为炽热,也温暖不了她发寒的身子。

  她太过逞能了,以为自己的体力能够负荷,如今还得扶着树木才得以勉强支撑;桑嬷嬷曾苦劝过她别太劳累,免得昏倒在路上没人发觉……

  「咳……」绿梅咳得厉害,连泪水都迸流而出,虚弱的模样着实惹人爱怜,配上身后碧湖楼阁,俨然一幅活生生的美人春泥泪。

  绿悔忽感一阵昏眩,虚软地往后一倒,原以为迎接她的会是坚硬的泥地,没料到竟跌入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

  他没离开?

  绿梅扶着他的上臂撑住身子,想确认是不是厉风行,一迎上他深如黑潭的幽邃眸子,像是被某股气流吸住一般,掉进回忆的洪流中载浮着。

  记亿中,厉府里偌大的仿真造景、假山荷池石拱桥宛如美轮美奂的西湖春色,以往只有她形影孤单的漫步桥上,念着远方的夫婿——一个从未将她放至心上的男人——而如今这个男人,却默默地陪她绕了半圈醉月湖……

  这曾经是她奢望的梦,极为奢望的梦,可她再也不敢想了。

  「真对不住……我马上起来。」绿梅挣扎着想起身,偏偏厉风行的怀抱有如铜墙铁壁般拘禁着她,丝毫不能移动半分。

  使尽全力推拒着他,但在厉风行的感受上,她只是轻柔地用素手抵着他的胸坎,起不了任何作用;倒是她的抗拒,让他起了愠色。

  「别动。」都病成这样了还敢只身出门,要不是他在对街茶馆与桑嬷嬷介绍的嵌工师傅谈生意,瞧见她小嘴不断轻咳,不断地扯紧披风保暖,又独自一人往金桂林走去,才担心地跟上来看看。

  尤其当发现坐在他对面的嵌工师傅比他还着急时,厉风行才借口让阿升学习自个儿谈条件,追了出来。

  「这样不妥,让我起……咳咳……起来……」绿梅捣着小嘴咳了起来,不习惯这般亲近的距离。成亲三年,别说相拥了,就连执手的次数也少得可怜,通常都是作戏给疼爱她的公公看。

  不管她再怎么付出,厉风行心里也没有地方让她伫足。

  「不准动。」厉风行抱起绿梅;瞧她虚弱的样子,走不到几步路就得停下来休息,还想逞能。

  四年后的厉风行比起四年前的厉风行,差别在于现在的他对绿梅多了一份好奇、多了一份怜惜、多了一份将眼神停伫在她身上的冲动,但这不代表她能不断地漠视、不断地逃避、不断地推拒他。

  他是她的夫婿,纵使已是曾经,也改变不了事实。

  「不要……咳……你放我下来,好吗?」她已经身心俱疲了,就让她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吧。难道唯一仅存的傲骨,他也忍心把它折断吗?

  「闭嘴。好生待着。」

  绿梅的氤氲水眸覆盖上一层浓厚新愁,她多半能猜出厉风行微愠的原因;她只是卑微地活着,为何还要她承接过往的痛苦?绿梅病弱的娇躯无法再承受更多的思绪,在厉风行掺着震恐的双目凝视下,闭起她的翦水秋瞳,滑下一颗晶莹温热的珠泪,烫了他的手——

  「绿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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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梅病了。

  才刚至临城处理完合约纠纷赶回来的厉风行,坐在绿梅的床畔,若有所思地瞧着她苍白的脸蛋,心中的疑问不断扩大。

  那日他抱着绿梅回迎春阁时,桑嬷嬷脸上并无太大的惊恐,好似绿梅晕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要不是他差阿升去请大夫过来一趟,桑嬷嬷本打算拿上回开的药方,抓药来应付。

  结果大夫开的药,跟那张药方一模一样。

  大夫说绿梅这是旧疾,桑嬷嬷也说这是旧疾,厉风行却不明白绿梅何来旧疾?

  夏家乃是药材商,家中多少名贵药材能照顾她的身子;加上厉府不时传来的家书,不是厉老夫人病了,就是妹妹与丽华想定哪家的胭脂、布匹和饰品,绿梅永远都是「一切安好」带过,没听过她有任何大病小痛的。厉老爷在世时,也常夸赞绿梅身体健康,一定能生出健壮的胖小子为厉家添后。

  瞧她病恹恹的样子,哪里健康了?

  厉风行问过桑嬷嬷,她说绿梅进迎春阁时就带了这病根,只要天气一变或过度劳累都会生病,躺上个几天,喝上几碗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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