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已经伏法,你很清楚。”别开身,她的透彻眼光逼得他说不出谎话。
“我指的不是钟离全,是想消灭证据的肃亲王。”
“那些全是谣传,我走一趟杭州,已经把事情弄清楚。”
“那么,肃亲王作威作福、鱼肉百姓,贪污圈地、铲除异己呢?”颖儿追问。
“那些并无实证,何况你嫁的是宝安公子,不是肃亲王。”
所以,少爷要和肃亲王握手言欢?所以,少爷要把他当成礼物送进肃亲王府?所以,她对少爷而言,什么都不是……心绞腿软,顾不得礼仪,她跌人椅中,空茫。
她只是礼物啊,可以被牺牲的礼物……宝安公子有多么令人厌恶,他们都见识过,记不记得,少爷还叮咛,他来访,她别出面接待。怎么转身,他竟要她嫁给宝安公子,还鼓吹起他的财势,能教她过好日子?
初接掌侯府那日,少爷要她牢记,往后碰上肃亲王,要躲、要避,少爷当他是猛虎,而今却要将她送入虎口?
这样的少爷,她怎能误以为他待她有心有情?
看不得颖儿的失魂落魄,心闷敲着,别开眼,宇渊唤下人进门:“送小姐回探月楼,五日之后,宝安公子会亲自上门迎娶。”
五日,不管她愿不愿,他们已定好迎娶闩?垂眉、心伤……
没有反抗、沉默无言,颖儿顺从离去,只是那步履,一步步,沉重哀恸。
梁师傅上前,皱眉问:“这样好吗?不如把事情始末清楚告诉颖儿,教她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她安全救出。”她的哀戚教人不忍。
“师傅不明白颖儿的性子吗?倘若她知道事实,哪会乖乖不动手,她没了武功,动手只会有性命危险。”
伤心总比失去性命好。他要她活着,不管怎样,都要她活着。
梁师傅叹气。
少爷杭州行,方知肃亲王抢先一步,拿走通敌证据。
密探得知东西就在肃亲王府里,他们正想不出办法如何抢回证据,皇后竟传来懿旨,封颖儿为靖宁公主,赐婚给宝安公子。
正奸,趁着赐婚,他们可以正大光明进肃亲王府,这回,再不容差池。
只是,可怜的颖儿,辛苦了。
第9章(1)
帷帐里,颖儿全身赤裸,她在周身穴处插上七七四十九根金针,助药力行进。她不想嫁给宝安公子。但皇后赐婚,她不能不嫁;少爷要她出阁,她不能说不,那么,一旦她走出靖远侯府,便与少爷无关了吧?她是清白女子,干净来干净去,怎容人玷污?
这五日她比谁都忙,采药开炉,不眠不休,终是让她炼出三颗回光丹。
回光丹,顾名思义,就是回光返照丹,服下药,她能立即陕复已失功力,然时效只有十二个时辰,时辰到,血脉逆行,身亡。
十二个时辰够了,够让她守住冰清玉洁身。
“小姐,该换嫁裳了。”丫头在帐帷外轻唤。
颖儿没应答,拔下,根根金针,收入皮囊中,她穿起单衣,将赤蝎粉系于腰袋内。今夜,谁都别想动她。
推开帐帷,她发现一屋子人,玉宁公主领来六名宫女和老妪,她下床,便被人拉进妆台前。
匀妆、梳头、更衣,她望着自己一身荣华富贵……
她居然成了公主?
了不起吧!金钗银簪插满头,玉环在腕间清脆响亮,串串晶莹玉润的珍珠环上颈子,她是公主。
玉宁公主走近她,拉起她的手,轻握。
“颖儿,咱们是真正的姊妹了,过往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你大人大量,别同我计较。有空,我会过府去看你。有时间,你也别忘了常回娘家看我们,好不?”
公主语气诚挚,她希望和颖儿成为好朋友,因她是相公疼爱的颖儿啊!
扯扯唇,她想对公主挤出一抹笑,可惜,微笑泡上胆汁,苦得教人蹙眉。
门口站着一抹颀长身影,颖儿拾眼,眼光落入一潭深沉的湖水间。四目相交,都是千言万语……“啊,相公来了,你瞧,颖儿是不是美得教人不舍得眨眼?”公主发现宇渊,她攀上相公的手臂,将他带入房内。
定很美,颖儿匀上新娘妆,红嫩嫩的香腮,唇若花办,不知擦了什么,香气传来,隐去她身上的淡淡药香。
公主体贴,把宇渊推向颖儿。“大伙儿都出去吧,让相公和颖儿独谈。”
一会儿,人都走光了,空空的屋子里,只剩下两人。颖儿坐着,宇渊站在她身前,她垂下头,安静。来做什么呢?防她挑惹事端?安心,她不会。
半晌,宇渊开口:“你不要多想,乖乖出嫁,一切有我。”
一切有他?什么意思,他日,宝安公子腻厂、厌了,他要出头为她讨回公道?不需要,她的公道自己讨,不靠人帮忙。
坐到对面,勾起颖儿的下巴,发觉她平日苍白的脸色异常红润,是化妆的关系?
她凝望他,却恨上自己,少爷要将她送出去,她依然无法怨他。
大声骂他吧,骂他给了想像却又亲手打破幻想;骂他教她误解,误以为两人是女萝菟丝,生死缠绵,岂知,他们原是天南地北单飞客,难比翼双飞。
可,话含入舌间,吐不出。
“你说过,想恢复武功,回到从前,但不可能了。”他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热烫,不再冰冷。
这话,她早知,从圣旨下,她便知两人之间,千山万水难飞渡。
“不过,我们有另一番选择,今夜过后。”他说得认真。
什么选择?他有公主、她属宝安公子,两人各觅幸福?摇头,这样的选择,她不要。
“对你,我别无所求,我只要你平安健康活着,答应我,好吗?”
颖儿摇头,允不了,活着难,平安健康更难。咬唇,她终于发出声音:“少爷,你快乐吗?”
“你在,我才会快乐。”他不欺瞒。
怎地又来诓人,他就不怕她再次误会,不怕她又奢望起三千宠爱在一身?
深吸气,颖儿大胆了,反正,她只剩十二个时辰。“可,少爷要把我送走不是?”
是,送走她,等于送走快乐,所以,他不会让她离开太久。双唇嗫嚅着,真心话终是没出口。
“你听话,媒人怎么说,你怎么做,好吗?”他柔声道。
他的温柔和以前一模样,记不记得,他老勾着她飞上屋顶看月亮?记不记得,夜风拂来,她偎在少爷颈窝问,想像嫦娥与吴刚?那时,他的语调和现在一样。
“我会。”偏头,她沉吟少顷,“少爷,可否允我一事。
“什么事?”
“带颖儿到屋顶上。”最后一次,她要听风在耳边飞过,即使天未黑,月未明。
“好。”他连想都没多想,抱起她,从窗口飞出去。
*
入夜,宾客酒酣耳热,新房里,颖儿覆着喜帕,独自一人静坐床边。
出嫁前,少爷抱着她飞上屋顶,并肩坐着,她和以往一样,靠在少爷颈窝。
她把喜帕盖在头上,不见了眼前景色,在红色喜气间想像,她是少爷的新娘子,想像结发情深。
他们聊了很多话,都是和以前有关的事。
她说,若是有洒更好,他二话不说,飞掠而下,携来好酒,倒满樽;她硬要杯杯相碰,硬要两手相交,他允了她的任性,于是她又开始想像,想像那是他们的交杯酒。
说也怪,今日少爷由着她闹,宠她,宠得她又不确定、不确定他心板上写的是玉儿或纪颖。
然,写什么哪里重要?他仍旧把她送出家门、送上花轿,送到宝安公子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