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人呢?」他大喝,「你把泥人弄到哪里去了?」
「嗄?泥人不在了吗?」木兰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她没碰过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怎么会不翼而飞?
「呵呵,说不定它自己融化了!」她开玩笑。
「你到底把它藏到哪里去了?」楚皓明却一声怒吼,猛地一摔,将那锦盒摔在地上,发出震耳的巨响。
笑容凝固在木兰脸上。
「我没有碰过它。」她说。
「这府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会开这把锁?」他挑眉反问,「你不是开锁的行家吗?」
这是在讥讽她吗?木兰不禁有些动气。「我干么藏起它?」
「有些话不必说得这么清楚吧。」他的语调中的确有嘲弄的意味,让她听了很不顺耳。
「什么意思?」
「我很明白,什么叫做嫉妒。」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冷冷的道。
「你说我在嫉妒?」音调顿时上扬八度。
「难道不是吗?」
「我如果真的嫉妒,就直接去找乔木兰挑衅了,用得着跟一个没用的泥人过不去吗?」
「因为我们马上要去纪州了,你想扔掉所有会引起我回忆的东西,让我整天只面对你一个人,这样我就会忘记过去,喜欢上你。」
「你……」鼻尖一酸,眼中有湿湿的东西在打转。
他不相信她!从小他就不相信她,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死性不改!
难道在他眼中,她真是这样一个卑鄙的人?会用这种手段去骗夺他的爱?
相处了这么久,原以为他会认识真正的她,到头来,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对她仍有戒心,两人之间,仍旧隔着一条长河,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长河。
「你到底把泥人藏到哪去了?」他似乎没有看到她的伤感,只一个劲地追问。
「我没有藏!」她吸了吸鼻子,赌气地答,「你刚才不是说,我要扔掉所有会引起你回忆的东西吗?对,我把那个破烂扔掉了!砸碎了!你再也找不到了!」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
木兰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怔愣的望着他,好半晌,泪水便像决堤的河水汹涌而出。
他打了她?
他居然打了她?!
他不相信她就罢了,现在竟为了一个破烂而打她?活生生的她站在他面前,却比不过一段模糊的回忆?
他真的爱她吗?还是仍沉迷于自己回忆中?
如果有朝一日她告诉他真相,说自己就是他的木兰,恐怕他也还是爱那个回忆的她吧?
这就是她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男子?无论她做什么都打动不了他,她在他的眼中一文不值……
「你走吧,」他冷冷地说,「我不会容许一个嫉妒心如此重的女子待在我的身边,更不会带她去纪州。」
她僵在原地,不想再受辱,想移动脚步离开他、离开这伤心之地,但双脚却不像自己的一般,怎么也移动不了。
天空明明没有下雪,为什么她却感到层层白雪覆盖在身上,积压得很厚很厚,冰封了她的人,也冻结了她的心……
*
琴声铮铮,他弹得用力,甚至弹破了手指,渗出血来。
然而,他却不觉得疼。
他应该有一副铁石心肠吧?否则怎么想得出、做得出那样的事情。
楚皓明看着灰色的天空,这个迟迟不下雪的冬天,却比他二十年来经历过的无数冬天还要冷。
「王爷,」丁勇小心翼翼捧着一个包裹站在门前,「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摇了摇头。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可说的?他宁可缄默不语。
「王爷真的没有什么话要转达给小瑾姑娘?」
她现在一定恨死他了吧?即使有话,她能听得进去吗?
就让她恨他恨到底好了……
「如果小瑾姑娘问我,为什么要送她东西,属下该怎么回答?」丁勇仍踯躅不去,再次问道。
「就说……」他沉默半晌,低低地答,「就说是对她的补偿。」
「这个补偿还真是巨大。」丁勇小声嘀咕。
「你在说什么?」楚皓明微微抬头。
「可不是吗?这是从太后宫里求来的东西,王爷能放下脸面去求太后,叫她亲娘,真让属下不可思议,何况这东西如此贵重……」
「少废话,快去!」眉—凝,他厉声道。
丁勇不敢再多言,小心翼翼驮着包袱衔命而去。
琴声再次响起,不疾不徐,楚皓明的思绪却凌乱不堪。
他忆起昨天晚上在宫里的情景,忆起被他叫做娘亲的太后当时愕然又惊喜的表情。
如果不是为了向她要东西,他可能不会这样快就叫她娘亲,一向倔强的他,这一次却表现得像个惟利是图的小人。
没办法,他需要一份礼物,而这一份礼物只有太后才有。
这份礼物,他要送给那个被他伤彻心肺的女子,做为小小的补偿。
他真的不知该送她什么才好,只是忆起她曾经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所以才决定把它们当成临别的赠礼。
其实就算送尽天下所有的财宝,也抵消不了自己对她的伤害。
那一天,那个失踪的泥人,其实是他自己藏了起来,却诬陷是她拿走的。
他要她离开自己,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惟有伤了她的心,才能让她对自己彻底死心。
否则,恐怕那傻丫头还是会痴痴地爱他,直到海枯石烂。
但他要成亲了,不能再给她爱情。
他一点也不爱她吗?
不,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完全全明白自己的心意——他爱她,胜过木兰。
木兰只是一个影子,而她是他身边活生生的人。
会说,会笑,会为他担心,逗他高兴,在他难过的时候给予安慰,在跟他吵架的时候流下珍珠股的眼泪。
没有人不会被她打动,哪怕像他这样的铁石心肠。他承认自己已经移情别恋,承认自己是—个花心的小人,那又怎样?
就因为太过爱她,所以不得不逼她离开。
此时的他什么也不能给她,除了危险。
他要帮助皇兄复位,就必须参与危险,到时候的腥风血雨不可预料,他不能让她在自己身边担惊又受怕。
这个世上恐怕没有人会理解他的无奈,除了像他这样从小就在夹缝中求生的人才会懂得真的爱一个人,倾其所有给她的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离开她,即使牺牲自己、牺牲一切,只求她能平安、快乐。
*
红烛熠熠,今天是楚皓明成亲的日子。
娶一个从小就喜爱的女子,他却没有半点欢颜,反而眉心深锁。
听着远处传来的吹打乐声,推开新房的门,看见坐在床边红盖遮面的新娘,他的脚下一直在迟疑。
「你总算来了,」新娘莞尔道,「已经过了三更,还以为你跟宾客们喝醉了,又或者后悔娶我,逃婚了。」
这是玩笑,他却没有笑,轻轻走到未来妻子的身边,例行公事一般要掀开那红盖头。
「等等!」新娘却按住他的手,「皓明哥哥,我有话要说。」
「请讲。」他一怔,客气地回答。
「皓明哥哥,你从前不肯娶我,为什么现在却肯了?」
「因为……」他低头斟酌答案。
「因为我爹爹暗中投靠了皇上,咱们两派统一,所以可以共结连理了?」她笑着自问自答。
他不答,因为答案的确如此。
「我还以为从前你不肯娶我,是因为有了别的女人呢。」她又道。
他一怔,这一次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的确是有了别的女人,可惜,却不是她说的那样。
「皓明哥哥,你我分开了这许多年,你有别的心上人也不奇怪,请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有没有?」她不死心继续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