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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恒毅造访的次数变少了,也不将景怀君带在身边了,但每次来都会和蔼地慰问她几句,送姊弟俩一些实用的小礼。他始终不曾间断和外公的连系,后来她才知晓,外公因为愧意,大笔投资了景恒毅创业的第一家半导体厂,不出五年,竟发展得有声有色,在业界占了一席之地,昔日的穷小子从此改头换面,成为实业家;而外公这一厢,却自此江河日下,树倒猢县散。

  深念旧情的景恒毅不停的挹注资金,远超过当年受到的资助,始终挽救不了沉疴已重的方家家业。没多久,心力交瘁的外公撒手不管,让子女另立门户去了。

  没有父母庇荫的方菲姊弟,首先感到了世态炎凉,但过去一向也没有被呵护备至,所以不需太多挣扎,很快能半工半读地养活自己,适应了抛头露面的生活。

  他们和一般家境的年轻人一样,没有经济的优势,只有靠双手和脑袋,倒也甘之如饴。年轻,总令人感到未来有无限可能性。



  可能性的梦想怀抱到大三那年戛然而止,一次感冒后,喉咙的异物感长期不消,从慢性咳嗽、呼吸不顺,嗓声沙嘎到喑哑,拖延了半年,她终于警觉到了不对,自行到医院切片检查,证实罹患了恶性肿瘤。

  她足不出户了两天,很快振作,决定亲自告诉外公,她生病了,一个不该好发在健康女孩身上的恶性病。

  外公十分镇定,陪着她度过难捱的手术期。幸好病灶尚未扩散,算是成功切除,但,好似不留个后遗症不足以证明造化弄人,她的声音彻底失去了。

  晴天霹雳吗?也还好,至少还活着看见亲人。她努力适应没有甜美声音的生活,大学毕业后,找一份不大需要声音的工作,差不多快接受自己身负残疾这项事实后,紧接着,外公无预警病倒。

  备受打击吗?其实不然,所谓债多不愁,欠一佰万和欠一佰一十万的感觉不会相差太多了,只是外公其余的子女已是自身难保,任谁也没有多余心力照顾老人,责任自然就落在曾经吃了多年闲饭的她身上。也就在那个阶段,她养成了人前微笑人后发呆的习惯,不轻易把情绪泄露,在外公面前,她比正常人表现得还开朗健康。老人在活着的最后阶段,为她安排了一件事,就是她的婚姻。

  「我和你景叔叔说好了,和怀君结婚吧!让景家明正言顺的照顾你。」



  如果不是口齿清晰、眼神矍铄,她会以为老人病得神智不清了。

  「我不需要别人,我有工作,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她用签字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大大的黑字,让老花眼的外公看清楚,底下附加一个搞笑人脸。

  「小菲,你弟弟需要。」

  这句话让她顿时呆默。她优秀的弟弟刚申请到了美国东岸一所名校研究所,没有争取到奖学金名额,正愁学费不知从何而来,已打算放弃出国的计划,没想到外公心头一直记挂这件事。

  「外公,人家没事为何要和我结婚?」她啼笑皆非,这不是一厢情愿吗?

  尽管她把这提议当作老人的梦呓,还是稍稍回想了一下景怀君这个人。成年后,她甚至只在商业杂志上见过他的尊容,一个道貌岸然的企业家第二代。「他都三十几了,会让做父母的安排他的婚事吗?」何况今非昔比,别说她身家不如人,她甚至没有正常的沟通能力。老人家太天真了,以为还身在呼风唤雨的过去。

  「怀君其实不是景叔叔的亲儿子,是他侄子,景叔叔没结婚,他的兄长把么儿过继给他。怀君是他一手培养大的,对他很尊重,你不用担心。」外公疲倦地把眼皮合上。「我这一生,替子孙做的最后一个安排就是这件事了。我当年看低了景恒毅,害了自己的女儿,我能为你们姊弟俩做的不多,这一次,希望能弥补一些。别说我只疼你弟弟,我最担心的是你,与其找个等而下之的对象受人欺侮,不如嫁进一个可以信赖又能照顾你的人家。你身体不好,没有本钱操劳,你如果逞强,将来你弟弟有事找谁商量?」

  这些话说得真切又条理分明,证明老人的脑袋还未沦陷病魔掌中,务实的她却没办法当真。试想,缺了一条腿的人还会渴望自己能上台跳芭蕾舞吗?

  第二天早已浑忘脑后,老人也只字不再提,渐渐陷入昏迷状态,半个月后,外公弥留那天,景恒毅出现了,在医院里。

  「你外公和你提过结婚的事?」

  连续三天在病榻旁不眠不休的她不置可否,有气无力地在纸上写道:「他精神不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您别介意。」

  「他心里很清楚。你呢?有意见吗?」

  她错愕极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景恒毅认真地看着她,叹口气道:「你和雁青长得真像。」雁青是大姨的名字,他至今未忘怀半分?

  「景叔叔,别为难景大哥,我可以过得很好,不能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对吧?」两个长辈认真起来,仿佛时光倒错,回到五0年代,令人匪夷所思。

  景恒毅看着她那手字,笑道:「连字迹都像。」他怜惜地拍拍她的头。「不为难,你是好孩子,怀君他懂的。方宇的事我都办好了,以后在国外有人会照顾他,你不必担心。还有,结婚后,你们还是可以保有原来的生活方式,一切都不必改变,怀君不会干扰你的。」久经商场,景恒毅再温和都有一种不容反驳的气势。「这是你外公的遗愿,不必想太多,没有人会伤害你。」她什么都来不及问,景恒毅便匆匆走了,他只是来通知,不是和她商量。

  呆坐在病房一晚,她把这件荒谬的主意仔细想了几遍,外公说的不全然错,她还能有什么损失?她难道打从心底奢望未来会有爱情吗?但只要现在点个头,有人会因为她而受益良多。至于景怀君的想法,她无从了解也不想了解,做生意的人不做蚀本的事,她的考虑可能比他们还浅薄。

  景怀君的确完全没有干扰她,外公去世后一个月,他差了一名律师前来让她在结婚证书上签字,像签合同一样;结婚登记那天倒是旋风般出现了五分钟,对她颔个首,面无表情地淡扫她一眼,她甚至严重怀疑他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就完成了大部份男女都要大费周章才能完成的终身大事。

  自那天起,她再也没见过他,反而是景恒毅对她付出较多的关照,三不五时探望她。她逐渐了解,这桩婚姻建筑在两位长辈的相互补偿和亏欠上,景恒毅补偿过去未竟的爱情,和老人大方提携之恩;老人则是补偿对两个女儿的亏欠,双方借着方菲了结了他们的遗憾。

  婚后半年,景恒毅在一次国外差旅途中心脏病发猝逝,之后,她和景家的关系全靠李秘书为连系桥梁,她和景怀君,正式成为法律关系最亲密的陌生人。

  思路到此暂停,她静听了一会。看来卧房里的男人今夜是不会离开了。

  陌生人?就算是面对陌生人,你是不是该要有礼貌些?她在心里嘟囔着,抱着薄被,和衣蜷缩在藤椅上,闭上眼安睡。

  第3章(1)

  她吃力地扛了一套书,从出版社大门蹒跚地走出来,才把书放进脚踏车前的置物篮,背后就有人叫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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