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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得走上一段私家路,再等上一段时间才坐得到社区巴上。对外主要道路只有一条,何来的不顺路?不过是不愿和他共处罢了。

  他微恼,任她走开,开始食用早餐。吃了两口,把正忙活的厨子叫过来,「煮点瘦肉粥,别太油腻,让太太吃,看着她吃完,记得帮她叫车!」

  没来由的烦闷在胸口沉积,他提早离开大屋,驱车到公司。

  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像养错地方的兰草逐渐委靡?她不反抗也不顺从,气色越来越差。两个人在大屋里活像在捉迷藏,他前脚才踏进有她的空间,她后脚就离开;逼不得已面对面,她的视线永远不在他脸上,但也不似有恨意,较接近的形容词是认命,里面不时夹杂一抹稍纵即逝的忧伤。假以时日,他几乎可以断定,她会枯死在他面前。



  是不是该放手?

  直接到会议室里坐定后,耳闻部属轮流报告,脑袋里转动的是同一个问号。

  他从前的生活本来就没有她的存在,少了她又如何?她从不曾给他一个由衷的笑容,从不!不是针锋相对就是不理不睬,可仔细思量,他何尝在他处拥有过由衷的笑容?她那双大眼早就看穿了这一点。

  还是放手吧!这个念头一再反复,他的眼前就不断出现她的一颦一笑,她抿嘴的嗔容,她作画时的凝神,她莹白透明的肌肤,他进入她体内时那仓皇惊疑的眼神,她忍着不适承受他时的泛红颈项……

  放手吧!回到没有交集的从前,让她自由——

  「不!」



  这个字脱口而出,他立即接收到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狐疑目光,财务长清清喉咙,不甚明了地问:「景先生,这项议案是您上次批准的,您突然反对是为什么?」

  他及时回了神,让表情回稳,挽回失态,「我是指,别延后增资,无论如何要提升产能,这是一贯目标不是吗?」

  精神不能集中,提早结束会议,部属散去,他往窗前一站。下雨了!大楼室内听不到淅淅沥沥的落雨声,她那间睡房却因一排玻璃雨檐而有恼人的击打声……

  「景先生,半个小时后车子在大门口等,应该在两点以前赶得到工厂。」特助站在会议室门口提醒。

  他举起右手表示知悉,接着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知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

  大雨越夜越激烈,他一下车,司机忙为他打伞,西装仍湿了半片肩臂。

  踏进客厅,他绕到她房前的小走道,十分意外,灯光已灭,她竟已入睡?他比平日更晚归,她一个人能安睡于此?

  边臆测着,他退回自己的空间,做睡前的洗浴,过后,点起走道的每盏夜灯,巡走至楼下。

  天空像要在一夜之间倾尽所有的眼泪,持续原来的雨势,雨打树梢,树影摇晃,在人口单薄的郊野房子里,的确扰人清梦。

  他忖度片刻,走到她房门口,像是期待什么,抱着双臂倚门伫立,以单一姿势竖耳倾听,接收门内传来的动静。

  不必太久,房内兴起一阵椅倒人跌的纷乱声,他抑制一探究竟的冲动,保持原样站稳。接着,门被猛力打开,「砰」地撞击墙面,一张惨白的小脸和他正对面,惊愕与惧怕使她的肩头剧烈起伏着,半张的嘴徒然颤动,说不出只字片语;走廊夜灯柔和,仍映照出她眼里晃动的泪光,她回望黑影幢幢的房内,踌躇难决,握住门把的手指结泛白。

  他没有开口,不问不说,向前轻轻揽住她靠在胸怀。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友善举措吓怔了,僵硬着身子任由他揽抱,微微的颤栗一丝不少传达给他。他不假思索,拦腰轻易地将她抱起,往回走上二楼。

  她瘦了许多,抱她像拎只小猫一样容易,因为害怕,一路上紧贴着他不敢放松。躺卧在他床褥里,猜不透他的意图,她仍蜷着膝,四肢不知所措。他在她背后躺下,侧拥着她,让她像个幼儿被安全地环抱着,包裹在他的体温里,头顶在他喉结处,听闻他略快的心跳节奏,慌乱的呼吸渐趋平稳。

  除了他偶尔拉拉被褥,和一声耳语——「快睡!」,没有多余的言语和动作。确定了单纯的倚眠目的,她无力再做更多推敲,眼皮沉重地搭下,直到密密合上,她终于放软了肢体,背脊完全贴合着他,过去几天缺乏的睡眠彻底席卷,她深深沉入酣眠。

  怀里的实体充塞了他一整天的空虚,深吸一口她的气息,内心的重重围篱就撤去一道,暖意就愈浓;再束紧她一点,满溢的暖意使他安然地闭上眼,跟着她徐徐沉睡。

  *

  那一夜之后,雨停了。

  他们之间似近又远的关系没有停止。

  白天,彼此的互动没有更频繁,她只是不再逃避面对他,两人隔着一张长形桌沉默地用膳,她的面部线条柔软了,他的眼神比以往和缓了,言语仍不适合出现在此阶段;她对他的人还有疑虑,他则是不习惯放软姿态,尤其牵系两人的,是一张令人尴尬的借据,怎么想就怎么古怪,索性心照不宣,免去一切不必要的客套交谈。

  夜晚,她开始等门,多半时候在客厅等候,等到他进门,两人眼神匆匆交会,他一语不发上楼,她默不作声跟随其后,他直接进了淋浴间,她自动上床就寝,留一半的位置给他,通常当他走出浴室时,她早已入睡,耽搁不到—刻钟。

  有时候困乏得不得了,她会先行上床,在偌大的睡房里,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夜半偶尔清醒,他永远都在身畔,手臂紧紧圈住她。奇妙的事是,谈不上真正的爱与恨的两个人,是如此协调的「床伴」,他们总能以各种相偎的睡姿安睡到天明而不妨碍对方伸展肢体,仿佛从很久以前就这么做了。

  这个平和来得出乎意料,每一天,即使他到了公司,胸口那团暖意都不曾稍减,使他的步伐变轻、眉头少皱,因而下意识避免去破坏这个平和。只有一次,仅仅那一次,差点破坏了这份默契。

  某个晚上,他回来晚了,她不在客厅,他直接走到睡房,确定她在那里。

  她睡着了,她的体力无法支撑太晚,所以刚住进大屋那几天的连续失眠对她的元气耗损很大,早睡早起一直是她保养体能的习惯之一。

  他盥洗后上床,兴之所至端详着她。她踢开了被,睡衣下摆卷起,纤白的大腿自然地敞露,他明智地移开视线,注意她的侧脸。她右手忽然动了动,在床褥上上下摸索着,像在寻找可供依偎的什么,人却还在酣眠状态。

  他碰触她的手,她抓到了凭藉,将他的手臂拉至胸前,紧紧倚抱,他的长指被迫紧贴她的胸脯,稍一缩掌,便盈握柔软。持续了一分钟,他的呼吸开始变得短促,睡意几乎消失,空着的另一只手有了自己的意志,搭盖在她裸裎的大腿上,来回摩挲,满手是凉而弹性的触感,再往上一些,是圆巧的臀、细小的腰肢。摸索的同时,亦激发了他下腹的热流在体内回转,他撑起上半身,握住她的腕,将她从侧卧扳成仰躺,俯下脸,正要啄吻她的颈窝,一番变动令她突然睁开了眼,眼神迷蒙,有些不知所以的茫然。

  「你在作梦,踢到我了。」心一跳,他赶紧解释,不愿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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