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筷子连动也未动,锐利的眸子紧紧盯著假装天下太平无事的父母。“先谈,再吃。”
看样子儿子是认真的。
金纵横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只差两公分就塞入嘴巴的东坡肉放回碗里。“我说毓尧啊,吃饭就吃饭,干嘛破坏气氛呢?”
“对啊、对啊……”金杜玉玫赶紧又夹了一块京都排骨放进儿子的碗里。“吃肉,吃肉长肉,对身体好。”
他微蹙起眉,“妈,你自己多吃点。但是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转移话题,究竟是谁答应要我这个周末去相亲的?”
“你妈!”
“你爸!”
两个老的不约而同指向对方,随即又懊恼埋怨地瞪了彼此一眼。
“没胆。”金纵横嘀咕。
“瘪三。”金杜玉玫也不爽。
人家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还真是一点都没错。
金毓尧摇了摇头,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恼好。
“我说过,三年内暂时不考虑结婚,我希望你们不要再瞎操心我的婚事,更不要再乱点鸳鸯谱。”
“儿子啊,你为什么不结婚呢?赶紧结婚,娶个好老婆,生个胖娃娃,让你妈和我也有个寄托。”金纵横求孙心切,也顾不得儿子会发火了。“像你赵伯伯,年纪比我小了一岁,去年人家就抱了一对双胞胎孙子来跟我炫耀……我记得他儿子比你小了五岁吧?人家是三年抱两,可你呢?”
“你宁可我像他一样,才大四就搞大了学妹的肚子?”金毓尧不敢置信。
“可是你今年都二十八了,反正我不管,你今年一定要给我孙子抱,不然我就跟你没完。”老人家索性耍起赖来了。
他额际隐隐抽痛。“爸……”
“而且那个梁圆居士说你今年红鸾星入夫妻宫,有正桃花好姻缘,瞧!所以这不只是我们两老一相情愿了吧?这根本就是老天爷的旨意呀!”金杜玉玫两眼亮晶晶,热切地道。
梁圆居士?!
金毓尧眉头打结,脸色铁青。
如果不是她妖言惑众胡乱怂恿,爸妈怎么可能化暗为明,光明正大地向他逼起婚来?。
一切都是她惹的祸!
*
这年头,景气差,所以算命摊子特别多。
没办法,迷惘的人多,需要紫微斗数、四柱论命来指引人生方向的迷途羔羊也就更多了。
梁圆圆就是靠著当年人称“圆环霹雳无敌梁半仙”的叔公,所遗留下来的两本绝世秘笈——“紫微青红灯”以及“斗数你我他”,也赶上了这一波算命潮。
只不过她不是被算命的那个,而是大摇大摆开起命理馆,除了广告打得强强滚,还在网路上为善男信女释疑解惑。
坦白说,算命师分很多种,梁圆圆自信是属于还算有良心,勉强有格调的那一种。
比方说:她收费合理,也没有兴趣卖什么开运内裤还是招财保险套之类的。还有,她帮人排命盘的时候也“尽量”不危言耸听,而是有一句说一句。
两年下来,生意兴隆通四海,她的荷包更是财源广进达三江。
但是她一帆风顺、鸿图大展的命理生意,却即将要面临生命中最残酷、最可怕、最惨绝人寰的危机了!
第1章(2)
一开始梁圆圆只是有些疑神疑鬼——
“奇怪,是我想太多还是怎样?我怎么觉得这个星期客人好像少了很多?”她放下笔,怀疑地看著四周。
现在才下午三点,就已经没有客人了。
以前上门等候她开示的信众可是坐满满,常常到七点她要休息了还兀自恳求不止。
“居士,我也这么觉得耶。”她的秘书,小她三岁的邻居小妹美月面带忧愁地看著她。“董太太、李太太和朱先生本来昨天和今天要带家人来排命盘的,可是都临时取消了。”
“什么?!”她一惊。
“他们都说临时有事没办法来。”美月叹了一口气。“还有林董跟赖董,也取消预约了。”
“美月,微笑,记得微笑。”梁圆圆连忙提醒她,手指在嘴边生动地比画著。“我不是跟你说相由心生吗?要多笑,保持愉快的心情,说话轻声细语,好运自然会像行云流水般流入你的本命宫里……但话说回来,这么重要的事你干嘛现在才告诉我?”
被她的吼声震得耳朵隆隆作响,美月瑟急忙缩了缩脖子,小小的脸蛋结成苦瓜,泪眼汪汪的看著她。“居士,对不起……”
梁圆圆连忙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恢复平静。“呼……好了,我好了。对不起,我刚刚失态了。”
修行的人千万要控制脾气,善哉善哉。
“居士,没关系,我阿爸说合理的要求是训练,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练,我知道你吼我都是在锻炼我的心智。”美月小脸满是慷慨就义的表情。
梁圆圆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不对,我吼你是因为我火气大,乱发飙。”
“啊?”美月一呆,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
居士居然会向人道歉?
“你那是什么眼神?好像我平常就是那种很凶很嚣张,就算打死也不认错的臭屁假仙帮一样?”梁圆圆狐疑地盯著她。
“我我……我当然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居士。”美月就算再笨也知道什么叫作“善意的谎言”。
只不过“善意”二字改成“保命”会更贴切些。
“哎呀,反正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冲著我‘梁圆居士’的名号和魅力,他们应该迫不及待想要来找我排命盘才对的呀!”她满心不解,颇受打击。“怎么可能会取消?你有没有跟他们说,取消了以后可得排到二○○八年啰?”
“为什么要排到二○○八年?”美月一脸困惑。
厚!真是会被这个老实头给气死。
梁圆圆没好气的开口,“这样跟客户讲,他们才会相信我很热门,他们才会生起排队抢破头的欲望。就像你上次去跟人家排了四个小时才买到的甜甜圈一样,你说有特别好吃吗?可是那种感觉就是不一样,对不对?”
“居士你还说我,你上次还不是去百货公司排环保包?”美月嘟起嘴,小小声咕哝。
梁圆圆柳眉俏生生横扫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你有意见吗?”
“……没有。”
“到底你是居士还是我是居士?你忘了你阿爸吩咐过要好好听我的话吗?”她使出最下三滥的一招。
“你是居士,我会听话。”美月又叹了好大一口气。“唉……”
“不要再唉了,讨论结束。”梁圆圆突然站了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咿——啊!真舒服。好了,反正没客人,下午我们去唱KTV。”
“真的吗?真的可以去唱吗?”美月笑逐颜开,兴奋地拍著手。“那我要唱‘背叛’。”
“看不出来原来你也是星光帮的。”梁圆圆心有戚戚焉地跟她握了握手。“我也是耶,我最爱的指定曲是‘听说爱情回来过’。”
“居士……”美月感动到不行。
原来居士也是跟她同一挂的,三岁的代沟果然还不算太大呀!
“从朋友那儿听说,痴心的你曾回来过……”梁圆圆边收拾著万年历和“紫微青红灯”,边悠哉地哼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难临头。
*
结果——
一开始……只剩苍蝇蚊子会飞进门来。
再后来……连苍蝇蚊子都不飞进来了。
接连半个月,所有预约纷纷离奇地取消,不是有人的大姨妈临时来了,就是有人的老母忽然身体欠安。
但是这些都还不算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