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以为即将寂灭的婚姻,又苏活了,她能感觉到幸福,很淡很轻的幸福,却很真实。
原来只要换个眼光,人间处处是奇迹呢!
想着,她唱着歌,翩翩旋了个圈,轻盈地舞到茶几前,拾起昨日收到的挂号信。A4大小的文件封,只写上收件人的姓名住址,寄件人却无落款。
究竟是谁寄来的呢?
她好奇地拿拆信刀划过封口,里头是几张照片,她讶然挑眉,取出来一瞧,蓦地倒抽凉气,面色大变。
几张相片,主角都是她……和某个男人,地点是那晚她喝醉了的夜店包厢。
她躺在沙发上,香肩半裸,酥胸微露,男人的脸或埋在她颈侧,或在胸前,与她暧昧相拥,姿态亲昵。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木然呆立,惊骇着,颤抖着,相片一张接一张,无声地飘落在地,正如她一颗心,从幸福的云端,坠入最深沈的暗渊──
第四章
自从收到不明人士寄来的相片后,向初静便陷入恐慌。
她思绪纷乱,一整天呆坐在窗台边,努力回忆那晚的一切──她被某人侵犯了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真受到凌辱,事后总会有些感觉吧?但她完全没有。
她只记得自己那晚很沮丧,情绪却很High,和芬芳一群朋友闹,划拳、拚酒,玩得不亦乐乎,然后芬芳说要提早离开,她继续留下来玩,不知不觉间睡去了,醒来时包厢已经空无人影。
她躺在沙发上,晕得爬不起来,只得Call妹妹来接……
这便是她记得的经过。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趁她昏睡时,拍下了那样的照片,但,是谁?为何要这么做?
照片是寄给品熙的,不是她,如果为了勒索,直接寄给她不是更好?所以,恐怕不是为了勒索,而是藉此暗示或威胁她丈夫。
对方想暗示什么?莫非想逼品熙跟她离婚?
一念及此,向初静蓦地跳起身,狂乱地在室内团团转,她不知不觉咬起手指,彷佛又回到孩提时代,父母双亡,她和妹妹被阿姨一家收留时,恐慌着不知该如何面对未来。
当时,她为了安抚妹妹,在人前总是开朗地笑着,可在最深的暗夜,她会孤身坐在墙角,悄悄哭泣。
她很害怕,这恐惧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尤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怎么办?
这件事绝不能让品熙知道,不能让他看到相片,她得藏起来……不,最好烧了,烧得干干净净,灰飞烟灭!
她颤抖地在抽屉里摸索出打火机,来到厨房水槽边,点燃相片一角,相纸慢慢地蜷曲,她看着,盼着内心的恐惧也能在火焰中融化。
相纸放肆地燃烧,火线往她手指蔓延,她烫了一下,这才蓦地醒神,急急丢开。
没用的。她望着逐渐在水槽里灭去的火花,很明白自己在逃避现实。
就算她烧了照片又如何?那人手上还握有底片,随时可以洗出一百张、一千张,甚至登上八卦杂志也不奇怪。
她完了,她的婚姻毁了,就因为她一时任性,与丈夫赌气,到Pub狂欢买醉,便葬送了她的幸福。
她该怎么办?
向初静颓然坐倒在地,无神的眼泛红,泪雨凝聚,然后,一滴滴落下……很久,没这样哭了,她暗暗哽咽,明知家里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哭声,仍是直觉压抑着。
好不容易嫁给心爱的人,建立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就这么毁了吗?要她眼睁睁地看着梁柱坍落,爱巢成废墟吗?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一夜无眠,隔天早上,向初静极力振作起精神,算准何芬芳差不多该醒来的时候,拨她手机。
「是初静啊!有什么事吗?」她轻快的嗓音听不出任何异样。
「没事,只是想跟妳聊聊,妳在忙吗?」
「没有。」何芬芳打呵欠。「妳也知道我,没睡到日上三竿绝不起床。」
「怎么?昨天晚上又去参加派对啦?」
「嗯,挺好玩的,可惜妳不跟我去。」
「我也正在想再找妳跟妳朋友一起出来玩呢!」向初静轻声笑。「就是那天晚上在Pub那一群人,他们挺会闹的,跟他们玩很开心。」
「妳的意思是,妳想跟他们再见面?」
是她的错觉吗?还是何芬芳的口气真的隐含一丝迟疑?
向初静悄然深呼吸。「怎样?可以吗?这两天再出来聚聚吧!」
「好啊,我联络看看。」何芬芳爽快地答应。
向初静愕然挂电话。难道是她误会了吗?这件事真的跟芬芳无关?
不管怎样,只要有机会再和那群人见面,也许她能找出些许蛛丝马迹──她必须捍卫她的婚姻,绝不认输。
傍晚的时候,何芬芳联络她。「初静,我问过了,他们最近都挺忙的,我们下礼拜再约如何?」
「还要等到下礼拜?」她失落。
「怎么?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凑热闹了?」何芬芳笑着揶揄。「不然这样吧,我陪妳去跳舞,我想想……今天晚上我跟品深要去参加一个Party,明天吧,明天我陪妳。」
可是没见到那群人就没意义了。
向初静苦涩地抿唇。「明天品熙出差回来,还是改天吧。」顿了顿。「对了,妳那些朋友,都是做些什么的?」怕打草惊蛇,她只能迂回试探。
「他们啊,跟我可不一样,都有工作呢!不过大部分都在家里公司帮忙就是了。」
「是什么公司?」
「奇了,妳怎么会这么有兴趣?」
「只是好奇。」她略微尴尬地解释。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何芬芳敏锐地问。「是不是那天我走后,他们说了些什么?」
「不是的,不是那样。」她急忙否认。
「那是怎样?」
她不能说。
向初静执着话筒,窘迫不已。她并不想怀疑自己的朋友,但一切实在太巧,偏偏那些人是芬芳的朋友,偏偏发生在芬芳因故离开后。
「没事啦,我只是无聊问问……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出门了,下次再聊。」她匆匆结束对话。
看来从何芬芳那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绝望的乌云,再度在向初静眼底聚拢,她假装看不到,咬着牙换装出门,自行来到那天光临的夜店,探询服务生。
不知是他们真的忘了,还是刻意封口,竟然没人记得当晚那个包厢里究竟来了哪些客人。
怎么可能?
她失魂落魄地离开夜店,走在熙来攘往的街上,人影幢幢,她却一个也看不见。
「对不起,请原谅我,拜托,别这样对我。」
她知道错了,不该那么不懂得保护自己,不该只为了与丈夫赌气而铸下大错,她知道自己错了,很后悔,真的很后悔。
所以,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存在,拜托,请放过她吧!
她绝望地仰首,闇黑无涯的天际,好似要延伸到世界的尽头,她心一紧,泪水无声地坠落。
「不要惩罚我,求祢,我爱品熙,我真的好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拜托,我真的不能……」
言语无声,淹没在周遭的车水马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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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妳好吗?」
一下飞机,杨品熙立刻赶到台北郊区一座灵骨塔墓园,他握着从义大利带回来的向日葵种子,对某个牌位低声诉说。
「这些种子,是我偷渡回来的。妳知道吗?义大利有个地方叫托斯卡尼,每年夏天,那里都会开满一大片一大片的向日葵花田,那些向日葵都长得比人还高,妳相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