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带著猜不透的微笑和黯然,转身离开。
办公室顿时只剩下言小梨和她的电脑相望。
她一向不排斥这样的寂静,事实上,比起同事间的闲聊热闹,她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人独处……或者,是跟烨晟哥一起。
该怎么形容她对他的感觉?
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是某个星期四的傍晚,他穿著简单的白T恤、外搭蓝绿色格纹衬衫,再配上短裤拖鞋,脸上挂著「世界灭亡也与我没关系”的懒散神情。
在别人的眼中,他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嘴巴有点小坏,但实际上却是个颇为随性的好人,但在她的眼中,他……是个与她颇为相像的人。
哪儿像?她也说不上来。
或许……是有点寂寞、有点世故、又有点不想要参与身旁所有的纷纷扰扰、只想乐观地过每一天吧……
或许这样带著些逃避的消极心态有些可笑,但或许他也和她一样,认为这样的“不在意”才能够少去那些不必要的烦恼吧?
总之,他们是感觉很相近的人。
他的脸上始终带著笑,不太一样的是,那是种“随它去吧,反正是命”的笑容。
她并没有常常和他讨论他心中的看法,什么人生观、什么处世态度,他们鲜少谈论这个,顶多闲聊。
但她却一直觉得他是能够理解她的,也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是有些懂他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真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吧,她不敢说她完全理解他,但她能够从他神情的细微变化体察他的心情想法。
好奇怪,是不是?
“你是言秘书吗?”
才正庆幸周围安静一点,又有个不在预期中的声音响起,一样是在她前方仰角六十度的地方。
言小梨微微被吓一跳,抬头望著那个冷艳陌生的脸蛋,有些愣愣地道:“我是,请问您是……”
“蔡汸瑜。”
对方面无表情、简短地回答,花了将近一分钟彻彻底底地将她审视一遍,眼神从凌厉渐渐转为无力。
四处张望了一下,拖了一张隔壁办公桌的椅子过来,在言小梨前方坐下。
然后,抬手“砰”地一声,将两瓶似乎是刚买的啤酒用力地放在桌上,留下两圈冰凉凉的水渍。
然后,不可避免地,在这个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头,制造出一点回音。
“请问有事吗?”言小梨顿住手边的所有动作,直直地盯著蔡汸瑜,有点质疑对方的……呃,精神状况。
耳闻这位蔡汸瑜小姐可是公司里出名的冰山美人,进revere三年了,总共发过五次脾气,每次都把身旁的人吓得要去庙口收惊。
可她实在不觉得此刻这位蔡小姐是在发脾气耶……她的两个姊姊都颇凶悍的,可发起火来可从来没有像眼前这位小姐这样迷惘、困惑,仿佛有种痛苦无处诉说的情绪。
“我……本来是要来找你谈判的……但看到你后,就彻底打消这样的想法了,言小姐……”蔡汸瑜抓起一瓶啤酒,打开瓶盖,殷切地盯著言小梨那散发著天使光辉的眼睛道:“我们谈谈好不好?你有没有时间?”
“呃,我……”
可以拒绝她吗?她看起来好像只迷途的羔羊喔,如果拒绝她的话,她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跳楼?
“你一边工作也没有关系……”蔡汸瑜可怜兮兮地卑微哀求著。
“你、你说吧,可是我真的得很快地把这份文件赶出来,所以我一边打,但我会很认真听你说的!”天使的眼睛开始散发著「相信我”的光芒。
“没关系……”蔡汸瑜带著浓浓的鼻音回应道,接著便呜呜咽咽地趴在言小梨的办公桌上开始痛哭。
真是太夸张了,她看起来好像压抑了很久啊……
“我喜欢副总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啊,连我这个新进员工都知道。
“可副总喜欢那种可爱类型的女孩子,也是众所皆知的事情……”蔡汸瑜一边接过言小梨递上的面纸,一边说著。“怎么办?我就是长得不可爱嘛!”
“汸瑜,我认为……你很可爱啊。”
如果说所作所为没有任何保留、很直率纯真算是可爱的话,那这个在她面前哭得有够没形象、简直可以用“融化的冰山”来形容的冰山美人实在是颇可爱的。
“你不用安慰我,你认真工作听我说就好,我今天是来找人诉说痛苦的……”很有自觉、知道自己一辈子跟可爱二字完全扯不上关系的蔡汸瑜挥了挥手,拒绝言小梨的支持。“副总喜欢那种憨憨的、笨笨的、呆呆的、蠢蠢的、没长脑袋,可以完全凸显他大男人优势的类型!可我就不是啊!”把天底下所有可爱女孩子都损了一遍后,仰首咕噜噜地灌掉半瓶啤酒。
哇……烨晟哥,有人为你灌酒耶。
言小梨好崇拜地看著。
“你可以明白,我眼睁睁地看著副总被一个老是缺了根筋的傻蛋王凝之抢去的感受吗?”
呃,其实不太能耶,我一直认为不论烨晟哥喜欢怎样的女孩子,我都会祝福他的。
“那笨女孩一点工作能力都没有,凭什么可以得到副总的特别照顾?她还老是犯错、犯那种在我们部门可是会被骂到臭头的错!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待在副总身边?”超不爽,再灌!“这真是侮辱!”
侮、侮辱?有这么夸张吗?
蔡汸瑜的声音在一声叹息之后转弱。“我本来听说又有个劲敌出现了,而且还是总经理的小姨子,所以……所以想要来看看你,如果我够厉害,再顺便给你下个马威什么的……”再开一罐。
言小梨抬头看著她。
那为什么你反而像是来告解似的……
“可是当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不是我的敌人──你不但不可能是副总喜欢的类型,连一般的男人都没有办法跟你交往吧?你一副道德崇高的模样,像是个怀著救世宏愿的修女似的……现在男人都想要找些比较有趣的女孩子吧?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你会把副总抢去。”
“所以呢?”言小梨的声音淡淡的,没让对方听到,很难得地脸上没有半点笑容。
被一个外人用这种随便的态度来剖析,她其实是不太高兴的。
但她是在不高兴什么呢?她的脾气一向很好,不太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的,而她也应该多少能够体谅一个心情不好的人的口无遮拦才是。
何况,虽然蔡汸瑜是第一个敢当面这样说她的人,且同样的话她以前就常常听到啊!
那些说她什么“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之类的论调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那为什么此刻的她会不高兴呢?甚至有个冲动想要脱口说出:像你这样一点特色也没有、只懂得欺善怕恶的女人,烨晟哥是绝对不喜欢的!
太奇怪了!以她的个性,怎么可能会有这样恶毒的想法?
言小梨望著眼前那个拼命灌酒、一点形象也没有的女子,深深叹了口气。
她的确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蔡汸瑜会伤心成这样,更没有办法理解──
为什么她身边的人看到她,都把她当圣母玛莉亚一样,急于吐露最不为人知的心事……
明明她就不是他们嘴里那种所谓道德感崇高、完全不被世俗所污染的人啊!
她明白人世间的丑恶,对于那些残酷的现实面也很习以为常,并不是大家所想像的那种纯洁的人……
唉,眼前这个女人到底要哭到什么时候啊?
待会如果烨晟哥回来看到这样的景象会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