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2)
「不过是一把伞,两位你推我让的别有情趣呵!」一个轻浮尖刻的嗓音在纱门处响起,杨仲南背靠门框,声音带笑,面上却无表情,目光在一男一女身上轮流扫过;V字领的白色休闲上衣紧贴胸膛曲线,橄榄绿宽裤的下襬湿了一截,伞柄勾在手腕上摇摇晃晃,不知站了多久。
这人真是无时不刻的帅气,令她无时不刻的心生厌恶。她不再推辞,拿了伞,对章志禾挥挥手,拉开纱门目不斜视地离开,她怕慢一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慢点我瞧瞧!」长腿横过门槛,挡住她,好看的面孔凑得很近,她接收到了他古龙水的香味,他的鼻尖就在她耳轮上方。「嗯,薄荷比妳美上许多,不过,妳很不一样。」鼻尖轻擦过她的发,在她耳畔低语,「原来妳自制力这么强,一颗药竟然没办法让妳丑态百出,让阿禾倒胃口。坦白告诉我,妳平时不会也在嗑药吧?」姿态看来佻达,她却感受到测试的意味,测试她的脾性。
她凝视那双挑动火气的深眸,不由得牙尖嘴利起来:「原来你有颗了不起的铁胃,半两巴豆没送你上天国。告诉我,你是不是很常让人下泻药泄恨,才锻炼出来的忍耐力?」
他不发一语,只管直勾勾盯住她,唇抿成一直线。她其实很难承受那股强烈的敌意,为了不轻易示弱,勉强不移开视线,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后退。他得意地扬起唇角,她背后终于遇到了障碍,躲无可躲瞬间,他大掌攫住她的下巴,使劲捏住,手指陷进颊肉,疼得她掉泪,本来可以立即反击,但手上抱着刚得到的生日礼物,不忍放弃只能凭白吃痛。
「放手!」章志禾把住他的手腕,口吻少有的不耐,「你不是来找她麻烦的吧?」
杨仲南锐利地瞥了他一眼,松开手指,「没什么,我只想试试,她胆子有多大。」
她下颔两旁很快浮起了红印,惊异他的不按牌理出牌,暗地决定以后看到这个男人,绝不吃眼前亏,能闪多远就闪多远。
「你最好别再碰我,我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勉强表明立场,她向章志禾挥挥手,一溜烟消失在纱门后。
章志禾淡淡看他一眼。「别在我这里撒野。」目送她的身影疾走在林荫路上,回身收拾着工作台,不热衷地问:「什么事?」
「公司接了几个大案子,」杨仲南移步到他身后,两人身材相仿,分不出谁高些、谁瘦些。
「那很好,业务蒸蒸日上,你父亲想必很欣慰。」
「新的设计师忙不过来,你之前的部门我并不熟悉,能不能抽空帮个忙?」往前偎靠,彼此之间几乎不到一本书的宽度,前者感受到了温度,僵立着。
「你也知道,我对学校的工作兴趣胜过取悦那些生意人,当初是为了你父亲请托才答应在公司坐镇一段时间,既然你上手了,就得学着习惯压力,或者,你该专心一致在公司上,别管天堂那边了。」
口气还是不疾不徐,杨仲南微怏。「不是我父亲出面,你恐怕会离我离得远远的吧?十六年的交情,远不如不相干的人一句话嗄?」
「如果不是十六年的交情,就算亲口要求的是我父亲,我也不会答应。」
「这么说,你是在乎我的吧?」热气吹拂在他后颈,后脑勺瞬间一片紧缩。
「我们是兄弟。」他直视前方,玻璃映照出两人重迭的身影,他微蹙眉。
「兄弟?」两手搭上了他的肩,轻喃,「阿禾,你一定不相信,我试过、努力过,我甚至一度想和薄荷结婚,她算是最让我动心的女孩子,但说到一辈子,就──」
话嘎然而止,他看到了玻璃映像,一个吻就要落在他颈侧,他猛然回身,挥出右拳,两秒的片刻,杨仲南旋即躺在两公尺外,打翻了两个盆花。
他走上前,抱着两臂,俯看下巴红了一片的男人,喟叹道:「我们是兄弟,明白吗?」
杨仲南揩去唇瓣上的血渍,美眸熠熠仍是笑意。「反应何必这么大?从前一起念书、打球时,我们比这更亲密──」
「兄──弟,明白吗?」他耐心地重复一次,眼中的坚毅和温和的语调成对比。「你还不够努力了解这一点,所以总是让爱你的女人伤神,还要我再强调一次吗?我们是──」
「兄弟,我听到了!」杨仲南翻个白眼,伸出右手,「拉我一把,你快把我的腰弄成两截了!」
他不疑有他,弯下腰,手才往下探,突如其来的力道猛力一攫,小腿同时被勾扫,他往前扑倒,两人一翻滚,形势逆转,他在下,杨仲南在上,喉咙被一只手臂牢牢抵住,几乎喘不过气,身躯则被坚硬的胸膛和膝盖压制,一时动弹不得。
「敢揍我?为了谁?」杨仲南逼近他,瞇起眼,盖住了变冷的眸光,「不会吧?为了那个一头热帮姊妹讨公道的薄芸?她哪点好了,你三番两次帮她?」
「放手!」好不容易从喉头蹦出两个字,他刚才太大意了,杨仲南大学时习过一阵子跆拳道,手劲不弱,平时常上健身房,岂能随意让人撂倒。
「让我猜猜,你欣赏她为别人出头的蛮勇?还是她不屈不挠的毅力?」几声哼笑,继续愉快地揶揄,「还是──你欣赏那对三十四C的胸部?我的目测没错吧?她的三围的确有加分效果,可惜,就是少了那么点女人味,偶尔还有些傻气,我印象所及,你约会过的对象从未有这一型的──」
「最好停止……这些废话……」他视线变得模糊,喉头的压力越来越大,玩笑似乎太过火了,上头的人却还不觉得,他腾出一只手朝身旁抓捞,只摸到地上的几枝根苗。
「阿禾,你从不把我的话认真对待,你从不──」
话未说完,几乎快贴住他的好看五官表情突然凝结,并且往右栽倒,压在喉部的力道消除了,莫名的土砾碎瓦顺势掉落在他面庞,四肢重获自由,他疑惑地撑起上半身,杨仲南已瘫倒在一旁,失去了知觉。
然后,他看到了一双颤抖的女性小腿,立在杨仲南头颅旁,足下熟悉的凉鞋,让他心一凉,他蓦然抬头,薄芸圆睁着眼,两只手停在半空中,尚未缩回去,张了半天的嘴,终于冒出问号,「你想……他还活着吗?」
*
「放心,他活得好好的,头上会多个肿包倒是真的。」章志禾查看那张在白色枕头上熟睡后俊美如昔的侧脸,语气多了点无奈。
这一砸,又砸出了新仇旧恨,没完没了。
「我发誓不是故意的,我拿花盆砸他绝不是为了报私仇……」虽然她想得要命。
缝了十针的伤口很难说服别人凶手没有浓浓的怨气,章志禾只好以「不幸走在某公寓二楼阳台下被跳跃的猫打翻的花盆掉下砸中」为意外理由,搪塞了满腹狐疑的医师,反正当事人暂时无法为自己辩解。但是她却很想为自己辩白,她绝不是心胸狭窄的暴力狂。
「妳不是离开了?为什么又回来呢?」也不知她听到多少,她是怎么看待那一幕的?刚才急着送这个自讨苦吃的男人上医院,忘了问她为何又折回头。
「我走得太急,背包忘了拿,钱包都在里头,回来发现他那样粗暴对你,我紧张得要命,怕他一时失手,所以……」她嗫嚅着说不下去。结果是她失手打昏了那家伙,伤势还得后续观察有无脑震荡等后遗症,这下无庸置疑制造了一个仇敌。「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