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水叫我怎么用?”鸡同鸭讲?很好,他跟她卯上了。
她垂下眼睑,模模糊糊应了声。
百里陌大脚往前跨了一步,高大的身材因为经年使剑练武,充满男性气息。
拂净一慌忙,把白白的手往盆子里压,看著满过手掌的水高度,然后像是发现那水的温度恰好是她喜欢的,竟低低的舒服的叹了口气。
她这一试整条袖子也跟著滑进水盆,很不幸的把所剩无几的水给吸干了。
百里陌没有跳脚,没有黑脸,而是一整个阴沉到不行。
她分明是个痴儿!
“是谁让你进宅子干活的?”
这浑身上下没长块肉的小老太婆把他惹毛了……
拂净扬脸,一片清清淡淡、不是很有血色的唇嚅动了下,却没有声音。
“说……”
他咬著牙龈,尽量不吼叫。这丫头,随便他一根指头就能压死她。
“三爷说只要把帐管好了其他就没我的事了。”
十八个字,很好,他高超的忍耐换来她十八个字。
值得!
让他栽到祸首了!
百里雪朔~~很好!
不过,她说什么,管帐?
这家,老三掌成了怎副模样了?底下养了,米虫就算了竟然还把分毫不能有错的帐给她管?
“我不管谁用了你,以后不许在藻冕楼前面晃荡!”他不想再见她!
“好。”
“要应是!”连这点规矩也不懂,真是!
“你不要要求那么严厉嘛……我在算砖块要去帐房的,是你害得我把数儿给忘了。”她才不想到这儿来呢,这人把错都推给她,这人,讨厌……
她要好好记住路径,以后宁可绕远路也要牢记这里是禁区,这宅里明明每个人都和气可亲,怎么突然跑出个纠缠不清的人来,好好的粥里落了颗鸟屎,好可惜。
“忘了?”
百里陌逼迫自己不要去问她数地上的青砖做什么,他从来都不是残暴的人,也不是不讲理,只是被她闹了个乌烟瘴气,心里怎么都不舒坦。
“嗯。”她慢吞吞的点头。
“这件事我不追究,你下去吧!”
她闻言,如获大赦,唯一看起来还富生气的眼瞳跳动,眼波涟漪生。
那一瞬,百里陌以为自己眼花。
“笙簧来伺候大爷梳洗。”门外传出长年负责照顾他饮食生活的大丫鬟轻拨大门的声音。
总算来了个能用的人!
可也就这一转头一回首,痴儿已经迈开小老太婆的步子往外走了。
她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竟像见了鬼似的……
看著水磨地板上留著一撮撮水印沿伸到门槛外,百里陌眯起黑如宝石的细长眸子。
笙簧对于拂净会在这里出现很是吃惊,可是毕竟受过长年训练,讶异一闪而过后,立刻把自己整理得毫无破绽了。
经此一役,拂净显然非常受教,总是细细叮咛自己不要再随便迷路。
直觉告诉她,这位大爷全身充斥著危险,要远离……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
“拂净!”
亮又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处传来,字字清楚。
左弯右拐因为冲得太用力,时而被树枝打到脸的拂净不知痛,也不敢痛,边跑手指头还忙著腰际上的结,一头长长垂到臀部的乌黑秀发有大半披在胸前,形成非常撩人的风景。
可是这结,好难。
“拂净?”
“……来了!”不应声,那催魂的嗓音不会放过她。
实在拿弯弯折折的回廊没办法,只好弃弯取直,也不管经过的是不是所谓正常要给人走的路,跌跌撞撞,总算赶到大厅。
厅里,总管姬不贰正带著客人介绍墙壁上的风景画还有古董,客人看得津津有味,却看得出来身为大总管的人,根本是为了拖延时间才出此下策的。
堂堂的百里家三爷就等在拂净会进来的通道上。
主子等下人的戏码不是头一回,其他仆人似也早习惯因为拂净来到这个家后造成的混乱,大家各司其职,奉茶的端著茶盅,扇凉的卖力使劲,没有谁敢多吭句什么。
“呼呼呼呼……我来了。”孱白的脸好不容易泛上一抹粉红,却差点撞入百里雪朔怀里。
“睡晚了吗?”他自然不会让这种事当众发生,伸出长臂止住她的来势。
“药还没喝,穹苍哥哥会生气的。”
她放在心里头的,不是让远道来与百里雪朔谈生意的客人,还是这份差事,而是她每天应该要做的事情漏了一样。
“回头我跟他说去。”
真是令人生疑,究竟是什么药方一帖药喝了两年半还不能断?
“穹苍哥哥会生气的。”她重复同样的话,洁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头却还困在腰际的混乱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保证不会。”
他对拂净的宠爱很清楚又明白,看见细细汗珠布满洁白圆额的她,还在跟那些简单的结纠缠不清,他随手将她的手指拯救出来,又一一把结打完整然后顺手……应该说是苦命的奴才做得太过顺手,挑起她拎在手里的蓝色绸带替她挽起了长发。
第2章(2)
这一切全落入了百里陌的眼底。
他抱著剑,精眸暴涨,胸口突然的紧绷疼痛,气梗胸臆,还没理出个头绪,已经管不住脚的飞到百里雪朔跟拂净的面前。
他死瞪著百里雪朔的爪子。
夏日的天空下,百里三爷却浑身觉得一片彻骨寒意。
被人用凉薄如同刀片那样肆意刮磨眼瞳的死瞪,好苦。
“大哥,早啊。”
“把你的手拿开。”劈头是命令,语气里爆著他自己都不知觉的火星。
百里雪朔看都不敢多看自己的爪子究竟搁在哪,温驯如小狗的缩回,双手摆放大腿上,不禁仍要皮上一句,“这样可以吗?”
“谁叫你随便碰她的?”
“也没有人说不可以啊?”
“还耍嘴皮?”很少摆出大哥架子的人,一把身份端出来挺唬人的。
起码,百里雪朔是安静了。
至于察觉到百里陌汹涌杀气的拂净,她小小心心的移动双脚,再来是脑袋一部份一部份的藏到三爷身后去。
“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大庭广众给一个丫头整理衣著,像话吗?”
怒斥才起了个头,眼睛的余光恰好抓到那个妄想缩头藏尾的痴儿,目标立刻转移到了那个倒楣的小影子上。
“你躲什么躲?出来!”
她把头摇得像波浪鼓,虽然看不见摇头的样子,左右摇晃的发带却昭告了她的不愿意。
没有声音,可他锐利如鹰隼的眼,看见她揪住了百里雪朔的袖子拚命摇晃著。这是在求救吗?
简直是小儿女的撒娇了。
“大哥,她是我的小帐房,你把人要走了,我的生意要不要做?”
他这大哥向来痴醉武学,对没兴趣的事一贯冷漠到底,能让他停下脚步管上闲事的,里面多半另有文章。
真正的管事是穹苍,至于小拂净……说过是他养了两年的宠物,不过,这会儿看起来大哥是表明了要来跟他抢人。
“以前的老帐房呢?”
“已经回家养老去了,大哥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对了,大哥一早到这里来有事吗?”
“取消了!”
房子里他待不住,回来住个几天还新鲜,可从第三天开始,他就想念起在马背上的日子,本来是来知会一声他要走了……不过这会儿他不走了。
话说完,他一个箭步抓住拂净。
她惨叫一声,硬是被拖曳出来。
“大哥!”
百里雪朔变了脸色,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哥哥这么土匪过。
“三爷……”拂净呜咽、呜咽,依依不舍,好像小狗被迫要离母狗的身边那么凄惨。“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