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身影走到他面前,将手上的另一把伞递给他。
他接过伞,那人便要走了。
“树茵……”他唤她。
背影顿了一下,颤抖得像下一刻便要在雨水中消融。
“树茵……”
听见他声音中的痛苦,许树茵才刚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
爱情,为什么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折磨?
“让我看看你……树茵。”
许树茵摇头。“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当初的我们了……”
那个相信爱能冲破一切难关,满足于爱他,不求回报的许树茵,已经变了,回不去了,当他离去时,她就知道,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下去了,他一直不谈未来,不就是因为他想给承诺的对象不是她吗?
留得住他的人,得不到他的感情,只会造成三个人的痛苦。
“树茵——”左桀扔下伞,从背后抱住她,湿透冰冷的身体浸凉了她的心。“我不求你原谅我,但是,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好过一点?”
她只是一迳地哭。
如果可以不爱,那该多好。
如果可以恨,那该多好。
如果可以不想念,那该多好。
但是,她长大了,懂了,光有爱是不够的。
他们没有足够的互信,没有为对方打开心房,没有对等的爱,就没有幸福的未来。
“让我走……求你……”她说。只有他放手,她才能不再身陷泥沼,只有他转身离开,她才能真正死心。
左桀愕然。
他们的路,还是走到终点了,他曾抱着一丝希望,他以为已经愈来愈安稳,结果,他还是没能握住手上的幸福。
他松开手,垂下脸。“对不起……遇上了我……”
他没有解释那一晚他为什么离开,他从来都不擅解释,抛下受着煎熬的她是事实,他如何都无法为自己开脱。
真的……只能放手。
没有他,她的未来会比较幸福吧!
许树茵吸吸鼻水往前走,步伐却沉重不已,拖鞋被泥泞给吸住,每一步都困难重重,一不小心拖鞋陷在土里,赤脚踩进泥浆中。
“厚……”她很尴尬,赶紧倒退一步,套进拖鞋,用力将拖鞋“拔”出来。
“噗……”左桀见她狼狈的样子,虽然心里难过,却忍不住笑了。
他的树茵,总是这么可爱。
望着她的背影,想起好多两人相处的片段——她捣着肚子不给他看、无厘头的反应、倒抽气的笑声、跟土匪的搞笑对话……
就这样让她走吗?
心头突然冒出这句话。
真的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只带走遗憾吗?
另一句话又强烈地在脑中向他抗议。
你是真的爱她,你可以给她幸福的!
不要放弃,不要还没努力过就放弃——
“树茵——”脑中纷乱回荡的杂音迫使他喊出声。
“啊……”许树茵停下来。
很好,现在双脚都陷进去了,动弹不得,她必须很糗地蹲下去,将拖鞋拿在手上才能开始狂奔。
“树茵,不要走!听我说——”左桀冲过去搂住她。
“拖鞋……”她的胸口被他挤压得喘不过气。
“拖鞋怎么了?”
“黏住了,拔不出来。”她指指地面。
“呵……”左桀边笑边冒出泪来,抱紧她。“树茵,我爱你,真的爱你,给我机会,不要离开我……”
许树茵瞪大眼睛,仰起脸望着他。
左桀说……
他说……他终于说了……
他爱的人……是她吗?
第10章(1)
左桀进到许树茵家中,把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嗑瓜子的一大群人全吓到了。
“阿茵……这不是上次……那个士林夜市?”许树茵的爸爸立刻敏感地察觉到有人要跟他抢女儿了,瞅着左桀。
“嗯……”许树茵红着脸低下头,拉着左桀湿透的衣角,小声地说:“跟我来。”
这是许树茵第一次带男人回家,这对许家人、林家人,还有整个左邻右舍都是天大的大事啊!
“孩子的妈……”许爸爸推推坐在旁边的老婆。“阿茵怎么把他带进房间去了?”
“哎唷……孩子都长大了,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许妈妈回过神,拍掉老公的手,见到许树茵终于开口说话,松了一口气。
没多久,许树茵又走出来。“哥,你拿套衣服给我。”
“喔……好。”
许树茵拿到衣服又钻进房里。
“孩子的妈……”许爸爸又推推老婆。“那个……他换衣服,阿茵怎么也进去了?”
“吼——嗑你的瓜子啦!”许妈妈抓了一大把瓜子塞进老公手里。
许树茵面对窗户,等待身后的左桀换上干净的衣服。
“好了吗?”等很久,她不敢贸然转过身去,尽管他们过去是情人,但是,现在正处于尴尬的阶段。
左桀走向她,拥住她。
她敏感地拨开他的手,往前挪一步。
“你、你要说什么,就、就说……”她还是不敢看他。
原就不是硬心肠的人,一见到他憔悴的模样,她比他还痛。
内心很多挣扎,爱与不爱,实在不是理智可以控制,回家的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反反复覆,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就在刚刚拿伞出去时,她也警告自己,交给他之后就立刻回家,结果远远看见他被雨淋的模样,她就哭了。
爱情好难懂啊……好想拥有超能力,好想看清他内心的想法,好想知道那一夜他为什么走开,好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把手机关掉,让她一个人在痛苦中渐渐绝望。
想恨他恨不了,想怪他也只能找些自己也没有证据的理由怪他,最后,是等到万念俱灰、心力交瘁,跟公司请了假,选择暂时离开台北。
“树茵……你……那一晚……”提起那个如恶梦般的夜晚,他心揪痛了。“我父亲过世了。”
“啊?”许树茵惊讶地转过身来。
“对不起……我把你的事忘了,整个星期都在处理我父亲的后事。”
“为什么现在才说?”许树茵瞪着他。
左桀看了她一眼,为难地低下头。
他一直如此,将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不想麻烦别人,不想让她担心。
“你知道我最、最、最气你什么吗?”她抓住他的手。“你一直把我当外人,有什么心事都不告诉我,我们交往快一年了,我对你一点也不了解,我甚至想过,你是不是孤儿,为什么从没听你提过家人,一句话,只要一句话……”
眼泪自她瞪大的眼中落了下来,要指控他,又心疼他一个人承受丧父的痛苦。
“你离开的时候,只要告诉我……就一句话,或许我就不会失去我们的孩子了……”
那一夜,她哭着骑车回家,不断冒出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骑到巷口时没注意到右方出现的机车,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闪避。
那一瞬间,她只记得护住肚子里的孩子,放开了握着把手的手,机车倒下,连人带车,滑了一公尺远,下腹一阵剧痛后,一股温热漫过她的大腿,她忍着撕裂的疼痛,拚命爬去捡起袋子,翻出手机,打电话给离她最近的温怡芬。
唯一的念头就是想保住孩子,保住她和阿桀的孩子——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没了,我们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哭倒在左桀怀里,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现在才说……”
“树茵……”她哀恸的控诉酸了他的眼,后悔的眼泪自他以为早已干涸的眼中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