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搬也没关系……”她赶紧否决自己的提议,就怕他为难。
“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住好一点的房子。”他苦笑。
“在这里也很好,我只是随便聊聊。”许树茵赶紧笑,笑得很勉强。
事实上,左桀向房东调涨自己的房租以减轻温怡芬店面的租金,同样的房租绝对足够住更好的房子。
许树茵不免猜想他不希望加重温怡芬的负担,但是,一这么想又觉得内疚,
她喜欢左桀不为人知的温柔与善良,为什么一牵扯到温怡芬她却又变得不公正了。
温姊现在对她比以前还要更好,看见她和左桀在一起一定也很痛苦,自己怎么可以冒出这么卑鄙的念头?
“你喜欢小尧,住在这里可以常看到他,不是很好?”
“嗯……也对……”她沉默了。
她很挣扎,也很痛苦,反复煎熬。只有和左桀单独相处时才能安心,晚上,她渐渐常往左桀的住处跑,一待就是一整晚,左桀当然很高兴,她却清楚自己狡猾且小人的心理,她不快乐,因为心头的那片乌云而变得快乐不起来。
究竟是太爱他而产生不安全感,或者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将她的感情、世界更往他靠拢,她不知道,但,这一切变化只在她心头辗转,只在她心中折磨,左桀不会知道。
三个月后,左桀的业绩在业务部门冲到最高,开始受到主管重视与重用,那些只会以年资、经验欺压新人的老鸟只有闭嘴的分。
当左康生看见儿子的成绩,看见他的冲劲,听见主管对他的赞赏有加,知道他未来的路会愈来愈宽广,总算稍稍抚平了这些年来的遗憾。
渐渐地,左桀对未来的生活多了一分踏实的感觉,所有不适应的窒息感已经消失,虽然一切才刚起步,但是他开始相信,自己是真的可以给许树茵幸福的。
“阿桀,你喜欢孩子吗?”有天,许树茵突然这么问,脸上是小心翼翼的表情。
“还好,小孩子哭的话就很受不了。”他在房里整理客户资料,随口回答。
“可是你很喜欢小尧。”
“小尧不一样,他刚出生的时候我就抱过他了,而且,他也很乖,不哭不闹。”
“是因为他是温姊的孩子吗?”她突然冲动地问。
“嗯?”他抬起头看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没什么……因为相处久了,自然生出感情,对不对?”她想哭。
“喔……是吧,我也没有跟别的孩子相处的经验。”左桀又低下头处理手边的工作。
“那如果是……是我们的孩子呢?”
“呵,想这个会不会太早了?”他知道她喜欢孩子,但是,以目前的生活状况,他没把握能给孩子一个完整的环境,况且,他也还没考虑到结婚的事。
“太早了吗?”她眼神一黯,低下头去。
“你啊……是不是整天设计童装,就开始幻想自己的小孩穿起来有多可爱?”
“这样不好吗?小孩子又可爱又好玩。”
“呵……”左桀摇头。“我们还是再多过几年耳根清静的日子吧!”
他每次拜访小儿科诊所,都会被那些横冲直撞的小霸王给气得半死,那些做妈的,也只会嘴上随口喊一下“别跑,小心”,转过头又跟隔壁的妈妈聊起来了。
他想,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不能全心全意地教养孩子,对孩子的未来是不公平的,对社会也是一种负担。
这点,他自己感触很深,如果没有遇到林顺发,现在的他不知道还蹲在哪一座监狱里。
养育下一代,真的是一件要严肃看待的重要课题。
左桀的话充分地表达他现在不想结婚,不想有孩子,但是……
许树茵悄悄地抚上自己的肚子。
她怀孕了,也到医院证实了,一个多月。
不敢告诉左桀,是因为每次她描绘着两人未来的生活蓝图,总感觉他眼神会忽然一黯,好似她在向他逼婚。
如果他生气了,如果他不要她生下孩子……那她该怎么办?
*
日子继续在过,许树茵成天惶然不安,想告诉左桀,却害怕他出现什么她不想看见的表情,她怕自己会崩溃。
她绝对不会牺牲孩子,但是,她更不想离开左桀。
不知道为什么避孕了却还是怀孕,可是,这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她还是很高与自己怀了左桀的孩子。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
左桀的父亲在主持会议时因食道静脉曲张破裂,当场吐了好多血,紧急入院了。
在公司里没人知道左桀与左康生是父子,左桀更不准左康生透露两人的关系,他只打算待一年,约定期满,他会另外找工作。
当左康生开始陷入长时间昏迷时,所有公司主管、亲戚纷纷守在病房外,有的是担心没听到遗言,自身利益受损,有的是担心老板病危将影响公司未来运作,崔宛慈则每天以泪洗面,六神无主。
左桀每日上班只能从同事口中约略得到一些不确定的消息,他当然牵挂,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上忙。
这半年来在同一间公司上班,左桀才开始认识他的父亲。
年轻时,左康生也只是一间药厂的业务员,提着一只公事包,整天几乎都泡在医院和各大诊所里,像个杂工般任人使唤,任劳任怨;仁慈宽厚,体恤员工,经常跟基层的生产线同仁一起吃便当,闲话家常……
左桀从熟识父亲的医生口中,从一些老员工谈话间听见关于父亲为人的点点滴滴,软化了他那颗原本顽抗的心。
左桀曾半夜到医院探望,但是,崔宛慈一直都在,他不想在她心力交瘁时再增加她情绪的负担,最后总是又默默离开。
也许,他将见不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他愈来愈沉默,内心的苦闷无处宣泄,又不想让许树茵担心,有时泡在阿达的面摊,一待就是整晚。
许树茵怀孕初期,身体倒没明显不适,只是情绪上的焦躁让她担心对宝宝不好,左桀又愈来愈忙,愈忙愈晚,她只能借着织小孩的衣鞋平抚内心的不安。
公司传言着,左康生的状况很不好,可能撑不了几天。
左桀回到家,坐立难安,无暇感受到许树茵几次欲言又止的神情。
“恶……”闻到烟味,许树茵突然一阵恶心。
“怎么了?”他见她捧着胃。“胃不舒服?”
“嗯……烟味……”
“喔,”他赶紧熄掉烟,打开纱窗,挥走空气中的烟雾。“这样好多了吗?”
“嗯……阿桀……”不能再拖下去了。
“什么事?”
“我、我……”
“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事就说啊。”他坐到她身旁。
“我怀孕了……”她说得很小声。
他听见了。
呆住了,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许树茵揪着心注视他的反应,而他的反应如她预期……并没有欣喜,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如果他不要,她还是会把孩子生下来,她绝对、绝对不会抛弃她的孩子。
这时,左桀的手机突然响起,他呆愣地看着许树茵,接起电话。
“左桀——你爸、你爸快不行了——他要见你,你快到医院来——”是崔宛慈的声音。
顿时,左桀只觉整个世界好像全扭成一团,他爸……
许树茵见他将手机放下,看着自己,却迟迟没有回应。
“阿桀……你听见了吗?我怀孕了。”许树茵握住他的手臂,要逼他给个答案,然而,他的无动于衷令她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