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北梁远嫁至此,并非只为了当一个得宠的妃子,她要的是稳固的地位,是完成北梁帝交给她的任务。
而封后,是达成任务惟一的手段。
她本以为封后之事尚有一段时间可以运筹帷幄,没想到南周帝竟然这么快就做出了决定,让她措手不及。
是什么让他如此着急?
后位已经虚待多年,为何他要忽然封后?
文妲从西宫出来,独自走在花径之中,凝眉深锁,百思不得其解。
花径曲折,一眼望去,望不到尽头。
她感到这花径犹如自己此刻的命运──蜿蜒而不知所向,让她如同站在迷雾之中赆里一片茫然。
她忽然感到好累,孤立无助没有支撑,找了一块假山石坐下,望着日暮的御花园发呆。
太后的赏花夜宴在日落后就要开始,离宣布封后的消息只剩两个时辰的时间……呵,两个时辰,让她可以再为夺后之事仿些什么?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微小的蚂蚁,偏偏有人把她当亘兽,派给她一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她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回到荷塘畔,回到铁鹰为她盖的小屋,把眼前纷繁苦恼的一切,统统抛到九霄云外。
“真是气死人了!”
正在思忖之中,忽然听到附近有人声。
文妲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几个宫女正朝她的方向走来。
为首一名容貌艳丽,身着羽毛舞衣,正嘟着嘴巴发脾气──刚才说话的正是她。
“姊姊,你就忍一忍吧,谁叫那柳郁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呢!”跟着她的几位宫女纷纷好言相劝。
“他今晚在夜宴上弹奏的是‘霓裳羽衣曲’,我好意找来羽衣配合他舞蹈,谁料他竟然不满意!”她气得大嚷。
“姊姊,那柳郁患有哮喘之症,若吸入羽绒便会犯病,你难道没听说过?”
“他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这等小病恐怕早就治好了吧?”
“这是先天之病,听说太医们都无能为力,只命他远离羽绒,太后为了他,命人不得在永寿宫内玩养鸟禽,恐怕他这个病是满严重的。”
“是吗?”她稍稍平息怒火。
“姊姊,你还是换一套舞衣吧,免得引起柳郁旧病复发,太后怪罪于你……哎呀,惠妃娘娘!”宫女们无意中发现了坐在假山石上的文妲,惊叫一声,连忙下跪请安。
“都起来吧,”文妲笑盈盈地站起身,“在聊什么呢?”
“回娘娘,”那名身着羽毛舞衣的宫女回答,“奴婢今夜有幸在太后的赏花夜宴上献舞,不料却发生了一桩意外。”
“哦?什么意外?”
“太后宫中的柳乐师,就是奴婢献舞时伴奏之人,他因为患有隐疾,命令奴婢将准备好的舞衣临时换掉!”
“这柳乐师本宫也见过,不像蛮横之人,无缘无故的,他为何要你换掉舞衣?”文妲眉一挑。
“因为奴婢这舞衣上缀有羽毛,那柳乐师害怕舞蹈时羽毛会散落于空中,吸入他的肺内,引起他咳嗽窒息……”
咳嗽窒息?
文妲脑中电光一闪,一个可怕的想法一划而过。
雪姬的儿子也有类似的病症,而雪姬与柳郁又是多年的情人,难道雪姬之子跟柳郁是……父子?!
不不不,混淆皇室血脉,此乃杀头之罪,她可不能随便乱猜!
可这也太巧了吧?万一她猜的是真的,那么……她甩甩头,脑子里像有千万只蛾在飞,扰得她思潮汹涌,心神不宁。
“娘娘,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宫女们见她神色恍惚,担心地问。
“没什么……”文妲略微低头,遮掩自己苍白的脸,“皇上在养心殿吗?”
“回娘娘,奴婢们不知,要先去向管事公公打探一下。”
“那你们去个人打探一下,如果见到皇上,便说我有要事想向他禀报,请皇上在太后赏花夜宴之前,务必到我雅仙宫一趟。”
就在一瞬之间,她定夺了主意,因为这大概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宫女们连忙称是,遵命去后,文妲望着她们的身影,又发了一阵呆,才返回自己的寝宫。
“看来,我注定是要当一个奸妃了。”她望着庭院里的花草浅浅扬笑,笑里带着凄涩……
第4章(2)
或许是宫女们办事得力,或许是正好凑了巧儿,不一会儿,她便看见南周帝迅速赶来。
慈祥的老人脸上挂着焦急的神情,还未施君妃之礼,便上前拉着她的手端详。
“小莲,你怎么了?宫女们说你要见朕,又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文妲一言不发,只猛然曲膝跪下,前额深深俯地。
“小莲,你这是干什么?”南周帝连忙搀起她,不料她却一动不动,似石头一般执意跪着。
“臣妾要向皇上禀报一桩惊天的大秘密,请皇上先恕臣妾的死罪,臣妾才敢直言。”文妲道。
“小莲,有话尽管直说,朕不会怪罪于你的。”他满脸诧异。
“此事攸关宫廷嫔妃之清白,臣妾也只是猜测而已,并无确实证据,还望皇上恕臣妾胡乱猜疑之罪。”
“小莲,”南周帝更急,“到底是什么事,你就直说好了,朕可免你一切罪责,你就不要这样吞吞吐吐,让朕担忧了。”
“那臣妾就直说了,”她抬起水眸凝望南周帝,“皇上,希望您听了以后,不要觉得臣妾是在嫉妒……”
第五章
窗外又刮起了狂风,下起了夜雨。
这几日宫里所发生的一切,就如这窗外的天气一般,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刚刚栖到花亭风的传书,得知事情已经安置妥当,文妲那颗悬了多日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终于,她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烦忧,泡进温泉,舒缓紧绷的神经。
已经三更了吧?温泉池中蒸气氤氲,让她很想变成一条鱼,永远待在水里不出来,不用再面对残酷的世事。
忽然,温泉池畔,珠帘之外,现出一条人影,轻轻一晃,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
“是谁?”文妲有所觉察,猛然睁开双眼厉喝道。
“请娘娘更衣,卑职有事想向娘娘请教。”来人淡淡地说。
她心中一紧,怒喝的话语顿时卡在喉间,变成默默无言。
铁鹰……就算那声音再淡,她也辨得出是他的声音。
这么晚了,他独闯雅仙宫,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呵,她就知道,自己迟早得面对他,而她最怕的,也是面对他。
她披上浴衣,缓缓步出温泉池,脚丫子带着一串水印,直带到珠帘之外。
自从那日在御花园中相会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他的脸庞似乎更加憔悴了,虽然遮着半边铁面,却可以隐约看到他清瘦的容颜。
她的心一阵抽痛,却仍要装出莺言笑语,仿佛她才是戴着铁面之人。
“原来是铁校尉呀,”她听见自己轻松地说,“这么晚了,你不经通传就闯入我的浴室,若被宫女们看见,岂不毁了本宫的声誉?”
“娘娘请放心,”他的声音像一杯极苦极苦的茶,“我已经点了这宫中所有人的昏穴,此刻发生的一切,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铁校尉方才说有事要向我请教,不知到底是何事?”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他要追问什么,并且已经料到他会来。
“听说最近宫中发生了一件惨事。”铁鹰的眸子好似一道寒光,紧盯着她。
“这深宫之中,历朝历代惨事还算少吗?不知铁校尉是指哪一件?”文妲淡淡回答。
“十四皇子忽患哮喘之症身亡。”提到那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他堂堂八尺男儿也不禁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