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道歉的话语一声声回荡在空中花园里。
而一切,都太迟了……
*
一直以来,知翔以自己有个很独立的姊姊为傲。
但是看来坚强的知恩,事实上也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知翔坐在知恩的身旁,两个人没有说话已经有二十分钟了。
十分钟前知翔替知恩新换的茶也变得温冷,但知恩并没有喝它。
知翔抬眼,望着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过半。他叹了口气,轻声的开口:
“姊,很晚了,要睡了吗?”
知恩顿了顿,偏过头,看着知翔,然后面无表情的慢慢颔首。
知翔将知恩安置上床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不过因为担心自己姊姊的关系,他一直处在浅眠的状态,等到知翔稍稍熟睡,他感觉到自己的房门被打了开来,一转头,他看见知恩站在门口。
“怎么了?”知翔爬下床,走向她。
“我们……一起睡,好吗?”知恩小小声的说着。
知翔没有反对,从柜子里拿出备用的枕头和棉被,替知恩铺好了床。然后他爬上床,顺手替知恩盖上被子。
“睡吧!再怎么样,还是要养足精力面对明天。”说着,知翔躺了下来。
先躺下的知恩一个挪身往知翔靠去,知翔体贴的将身体移到一个方便知恩靠躺的位置。
寂寞的夜晚,宁静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的两人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虽然彼此都知道对方是清醒着,却没有人想催促对方入睡。
时间渐渐的过去,许久许久,知恩忽然开了口:
“其实……我一直以为……爱情能有结果就一定可以幸福,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因为……他爱我并不如我爱他一般……没有相互的维持,这份感情永远不会圆满。”她淡淡的说着,然后闭上了眼。“真的是如此……可以勉强的事情很多,但绝对没有爱情,我花了十年……才明白了这个道理。”
说话的声音渐微弱,接着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知翔以为知恩已入睡,也跟着闭上了眼,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后来从知恩眼角滑下的无声泪水。
没有人可以在爱情的世界里扮演伟大无私心的圣人,因为谁能保证谈恋爱不是为了自己?也就因为如此,伤害,总是一再的发生在感情的世界里。
如果真的要说什么对错,是不公平的。
所以,她该认命……认命?是的,面对如此的结果,这是知恩唯一能做的。
但是,为什么……她会有不甘心的感觉?
心……好闷、好痛……
蹙起眉,知恩深呼吸几口气想让自己好过些,她将被子拉过,让它包住整个身体,一只手抚着自己的胸口,努力让自己入眠。
但是没有用。这次强烈的痛觉根本无法压抑,像是有只无形的手不断绞抽着知恩的心。
她急促的呼吸声引来身旁的知翔的注意。
知翔坐起身,看见知恩脸上毫无血色的紧抓着胸口,冷汗湿了她的额鬓。
他惊讶的赶忙拿起床旁的手机叫了救护车,甚至找来了家里的人帮忙。
好痛……她好痛……
知恩昏然,近乎窒息的痛苦不断地侵袭着她。
然后,她听到了阿鹊姨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然后,她听到了医护人员的声音……
知恩微微的睁开眼,望着身旁的知翔,蒙胧间,知翔的脸和程豫的面容重叠了。
一张忧愁困扰的面容……
那是知恩哭着说要离婚时,程豫望着她的表情。
知恩揪苦心口,眼泪不听使唤的潜潸落下。
对不起……我的爱情让你愁眉苦脸,这不是我的本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为难……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我爱上了你……
终究,她还是恨不了程豫,甚至连怨他她都做不来。
因为爱情太深,留给她的反弹,只有无穷尽的心痛跟不舍。
知恩抓着衣襟喘息,眼前程豫的影像挥之不去。
她就这样望着他,深深的望着他,直到——知恩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最后,在开往医院的救护车上,知恩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第6章(1)
“你不认识我了?”
“对不起……我该认识你吗?”
雾气缥缈,蒸腾的烟雾里,站着一个女人。
她散着一头长发,身材瘦弱得有些病态,因为雾气弥漫,所以看不清女人的脸。
但是,她知道她在哭,肝旸寸断的哭着。
虽然女人的哭泣没有声音,她的悲伤还是传染到她的心里。
隐隐的,牵动着胸口疼痛。
她站在原地,望着女人,胸口的窒闷让她不发一语。
她不明白女人为何哭泣,就像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同样感到悲伤。
她伸出手,想拨开雾气。她想看清女人的脸。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女人转过头,幽幽的发出了声音——
哔哔哔哔哔——闹钟的声响刺入耳。
冉知恩眉心拧起,小脸埋入枕头,痛苦的呻吟。
她伸长了手,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才找到精准报时的闹钟,把声响按掉。
维持这个姿势好几秒,知恩才不甘不愿的微睁眼,慢慢的从床上起身。
转头,时钟上显示六点三十二分。
她叹息,慵随的下床,踏上地板的步伐缓慢而沉重。
踱进了浴室,睡意蒙眬的找了牙膏跟牙刷,她坐在马桶上开始刷牙。
又作梦了。
同一个梦——一个哭泣女人的梦。
知恩不了解自己为什么会作这样的梦,对于女人是谁,她一点概念也没有。
她从没在梦境里看过女人的脸,只听过女人的声音。
对不起……
梦的最后,女人转过头,总是说这三个字。
她的声音跟雾气一样模糊,就如同她的身影
唯一令知恩觉得清晰的,是女人无声泪水里的悲伤。
那椎心刺痛的悲伤。
有几次,知恩作了梦醒来,还会发现自己眼角有泪。
感同身受。仿佛她也有过同样的伤痛。
对自己有如此的反应,知恩依旧无解。
会是跟“以前”有关吗?
知恩的秀眉蹙着,她从马桶上起身,开始漱口洗脸。
冷水驱走了她的睡意,她把毛巾挂上架,出了浴室往厨房走去。
她从冰箱拿出吐司,然后把它们送进烤面包机里。
趁这段空档,知恩走回卧室换衣服。
她随意的挑了米色的套装和黑色的高领上衣,然后穿上黑色的裤袜。
当她戴着耳环从卧室跨出,吐司刚好从烤面包机里弹跳出来。
知恩把面包用瓷盘盛上,找来了杯子,再从冰箱拿出果酱和牛奶,然后将所有的东西端到客厅去。
打开电视,转到新闻台,她开始享用今天的早餐。
一个人搬出来住已经两年了,在这之前的前一年,她一直待在冉家养病。
因为车祸的关系。
那场车祸没有造成她任何外伤,却带走了她记忆的一部分。
她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应该是重要的事情。
但是是什么,从没有人告诉过她,而她自己连点蛛丝马迹也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深究了。
知恩面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没有太多的追寻。
失去的记忆也只不过是回忆,过去的事就算回想起来,还是过去。
车祸后的知恩,对事情看得很淡。
虽然没有受伤,不过在父亲冉昭雄的坚持之下,知恩在家休养了一年才被准许出去工作。
就在外出工作的同一年,知恩说服了父亲让她搬出来一个人生活。
她想让父亲知道,她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