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宅门,他一颗因为期待而渴望的心,被四合院里凄冷的死寂给揪得死紧。
为什么半个人都没有?
绛紫色的溟蒙暮色,落在覆着皑皑白雪的檐瓦上,残菊尽凋,交织着一股凄怆的悲凉。瑟瑟冷风中雪花飘飘摇摇地坠地,在不自觉中,院落内的老树已被雪压得低头。
天冷,青石台阶上结着层厚厚的冰霜,石径小路被片片旋落的白雪给掩没,种在院里已枯的菊花离枝,凋落的锭金菊办铺满在雪地上。
眼前的状况,让他觉得四合院已久无人居。
为什么?他紧握着拳,晕眩地说不出话来。
善若水呢?福伯、小春菊和胖大婶全到哪去了?
杵在小径上深深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腾铎瞬间明白,他该找谁要人!
突地一抹小心翼翼地声音由背后响起。“将军爷儿,‘汲心阁’的老板娘请您至书肆走一趟。”
“汲心阁?”鹰展浓眉陡扬,腾铎的思绪有些紊乱。
“老板娘说您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落在她那儿,要您赶快取回。”
腾铎愈听愈是模糊,脑子里的郁闷愈积闷深,教他几要无法思考。
*
“大将军,你的命真大得很。”魏岚心一扫平日的温和,眸光锐利地吟笑道。
如果不是看在善若水与腾玥格格的面子,腾铎这一个被反清义士当成头号狙杀对象的人物,怎么能轻易由这缜密的计画中逃脱。
所以当腾铎养好伤一离开山东后,她的手下就同她报告了,这也是为何她能算准腾铎几时回京的原因。
腾铎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直觉她不是简单的人物。“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你不用管我是谁,也不用管我有什么目的,这次,只是要把这可怜的小孕妇还给你罢了。”迎向他厉然地像要宰人的模样,魏岚心嘴角淡扬地开口。
腾铎陡然间变了脸色……善若水怀了身孕……他握紧双拳,表情森冷骇人。
“甭紧张,若水是个好姑娘,我是打从心底疼惜她,你可别辜负了我这一番心意。”
“就当我腾铎欠你一个恩情。”
魏岚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谁欠谁……还不知道呢!”
他思绪尚未来得及厘清,魏岚心又道:“先去见她吧!还不还这恩情,容后再谈。”
她的深沉,让腾铎不寒而栗,诡异的是,他在她身上感觉不到敌意。
“别磨磨蹭蹭的,去吧!”指示着他方向与位置后,她迳自酌饮着热茶。
腾铎迟疑了片刻才回神,迈开脚步。
寝房的窗纸因为连日来的雪水,变得有些发潮,在灯烛的映照下,反而呈现股静谧安宁的温馨气息。
杵在床榻边,腾铎饱受风霜之苦的脸庞,因为善若水粉黛未施的柔美神情,荡出了温暖的笑容。
看来魏岚心真的把她照顾得很好。虽然她的身形仍偏瘦,但在柔和的烛光下,脸庞圆润了些,气色比她在四合院时好很多。
眸光紧紧落在她的脸上,腾铎心里五味杂陈。她是他这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人。往后的日子,他会用很多、很多爱来好好弥补她。
像是感受到鼻息充斥着熟悉的气息,善若水墨长的睫扇了扇,半晌,她睁开眼直觉地喃着。“你来了……”
这是每一回她见到他时,总会说的话。
简单三个字,却余韵无穷地让他百般回味……此刻,他感动地直想流泪。
“嗯!”他低下头,抵着她的额,轻轻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我的乖宝贝儿、好亲亲,我回来了!”
耳底落入他沉厚的嗓音,善若水好想睁开眼看看久违的他。
她使唤不了自己的眼皮,只有双唇轻声嚅着。“将军……我一定是在做梦……又或者,你只是我的幻想……”
“傻姑娘。”他爱怜地低笑出声。“你感觉不到我抱着你的温度吗?死去的人身体不会有温度的。”
他咽了嗓,想起她在不安时,总爱偎进他怀里的举动,心里又苦又甜。
“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话……但我好累……”
“没关系……你好好睡……待你醒了,我听你说故事。”
她扯了扯柔唇,努力地半睁眼,眼底落入腾铎清峻而刚毅的脸庞才安心地笑了笑。幸好,这不是梦!
感觉到腾铎抱起她及他不停歇的脚步,她模糊地呢喃着。“将军,我们要去哪里……”
“回我们的家。”腾铎小心翼翼的抱住她,俨然把她当成今生最爱的珍宝。
在苍茫的暮色中,腾铎抱着心爱的姑娘走进大雪纷飞的夜里。
雪上留下的脚步很快便被落雪给掩没覆盖。
在夜色中,魏岚心撑着伞,看着腾铎的背影,愈走愈远,最后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她扬起唇,一颗心终是落了地。
“好妹子,姊姊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祝你幸福……”
尾声
善若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这一睡醒,天地在瞬间变了色。
她起身下了榻,眸光瞥向寝房偏厅里那一张长桌案前的挺拔身形怔了怔。“将军……”
腾铎杵在桌案前,正专注地提笔写字。
善若水定定地瞅着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胸口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醒了。”腾铎搁下笔,刚毅的脸庞衔着温朗的笑容,穿着月牙白绸缎长袍的挺拔身形有说不出的俊逸。
“昨晚……不是我的梦?”她轻柔的语气挟着浊重的幽咽,投入他的怀抱,汲取他身上温暖的气息。
“我还抱着你睡,你忘了?”他敛下眉,语气听来失望极了。
回过神扣握住他的大掌,善若水迭声问着。“你究竟上哪去了,为什么没捎半点信息给我……”
抵着她叨叨不休的唇,腾铎黑眸中充满无限深情。“都过去了,这些以后我再慢慢跟你说,重点是,我们重逢了,再来是,我要成亲了。”
善若水倒抽口气,被他要成亲的事实震得说不出话。
瞅着她大受打击的脸,腾铎知道她误会了。“傻姑娘,我要娶的是你。”
当腾铎低沉的嗓在她耳畔柔柔响起时,善若水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反应。“你说……”
“我要你当我的福晋,亲事已经在筹备了。”
善若水直勾勾望入他深情款款的黑眸,茫然的看着他。“但你额娘她……”
“你怀了我的孩子,又用你的吉祥厌胜钱救了我的命,额娘谢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排斥你。”
腾铎拿出那被镞头打凹的吉祥厌胜钱,再一次将她紧紧揽入怀里。
这峰回路转的结果太教人意外了,善若水将脸埋在他怀中,泣不成声。
“别哭、别哭……你先帮我瞧瞧,我这字写得好不好?”
“你会写字?”长睫沾着泪,她楚楚可怜地问。
这话如果是翔韫问出口,他铁定二话不说,赏他一拳。伹现下不同,说这可恶话的人那么可人,让他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气派不争气地缩回心底。
“我只是不喜欢,不代表不会写。”腾铎哀怨地开口。
善若水吸了吸鼻,偷偷笑开的同时,眸光落在他写的字上头——
“孤城暮角醉卧宿,将车今天不读书。
衣上酒痕诗里字,美人吹灯君莫数。”
笔法清峻,字迹刚毅,虽称不上佳作,却也教人惊艳。
“你题的?”这“衣上酒痕诗里字”还引用了晏几道的蝶恋花呢!善若水瞅着他俊逸的脸庞,心里涨满了对他的喜爱。
腾铎孩子气地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