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一瞧见他,脸上是一阵错愕,但瞬即便恢复原有的神态,自若地为腾铎开门。
腾铎瞥了他一眼,捕捉到老管家不安的思绪,随口问。“今天有事发生吗?”
福伯窒了口气,想起善若水的交代,迅速回道:“没有!”
“没有?”腾铎严峻的脸部线条绷紧,刻意拉长了尾音,加深了疑问。
即便是简单的二字,将军爷沉然的语调,还是形成了道可怕的压迫感,福伯咽了咽口水,不敢有所隐瞒地说:“晌午,老福晋同格格来了一趟。”
“她们来这里做什么?”
福伯摇了摇头。“小姐同老福晋与格格谈些什么,奴才不知道,只是不到半个时辰,便见格格气呼呼离开了,后来小姐交代,这事别同将军爷您说。”
腾铎沉思了一会儿,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二话不说,脚步直接往主屋而去。
待他进主屋后,竟发现善若水的颊侧贴着书,伏在寝房的窗边睡着了。
一桌子的菜在茕茕烛火下,覆着诱人的光晕,也让腾铎瞧得心酸。
听到身后窸窣的声响,善若水倏地起身,蒙眬的睡眸冲着他荡出笑意。“你来了。”虽然晚了,但腾铎依约前来,让她阴郁的心情瞬间晴朗。
瞅着她好一会儿,腾铎脑中不由得揣想着她独自面对布穆绮与额娘的情况。
“你用过膳了吗?我好饿。”发现他拧着眉直瞅着她,善若水迳自解读。“还是你累了,想泡泡热水澡?”
“以后这么晚了就别等我。”眸底映入她一心一意为他张罗的善体人意,腾铎走向她,顺手将她耳边微乱的鬓丝掠至耳后,语气有些责怪的成分。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想等你一块吃。”她抿了抿唇,笑得好羞涩。“况且一个人吃好闷的,能同你一起吃饭、喝酒,我心里才欢喜,才会吃得多。”
她笑吟吟的模样,让人瞧不出半点异样,若有所思的黑眸落在她脸上,腾铎顺势将她带进怀里问。“有话要对我说吗?”
曾经他以为,善若水与一般青楼女子无异,但几次相处下来,他感觉到她的独特,她的与众不同。
他以为有朝一日,他会对善若水失了兴趣,会从着迷欲当中挣出,没想到他非但没挣出,反而愈陷愈深。
以前他沉溺在彼此的恣情欢爱之中,但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便有办法让他冲动地血脉贲张,将她压在身下好好爱过一回。
现下,无须身体的贴近,即使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读书、写字,也能感到满足。
而此刻,他很想知道,善若水会怎么同他说这件事,更想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第9章(1)
“当然有!”善若水勾住他的颈,衔着柔笑的唇轻轻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我想你!”
腾铎浓眉飞挑,幽邃的黑眸,注视着怀里那张粉嫩的脸儿再问。“就这样?”
“要不还能怎么?”双手习惯性攒着他的衣襟,她偎在他怀里,嗔了他一眼。
她愈是避着不提晌午发生的事,他愈是想知道,撑不过半刻他隐忍不住地开口问。“今天,你……受委屈了吗?”
没料到他会问出口,善若水怔了怔,心里因为他的在乎,缓缓漫过一道暖流。
“怎么不说话?”他靠近她的脸庞,低下头想看她的表情。
姑且不探究他为何想知道这事,善若水巧笑倩兮地问。“如果我说,我抬出了大将军,反将了她们一军,你会生气吗?”
腾铎意味深长地紧紧锁着她脸上的神情,缓缓道:“你别告诉我,受委屈的是她们?”
善若水咯咯轻笑出声,没给他答案。即使不明白,在腾铎心里她是否占有一席之地……或者她依旧是腾铎暖床的伴……但这些日子来,她对腾铎益发加深的情感,放纵的情感,无庸置疑地,已不自觉超过她所能负荷。
这般心思,让她矛盾而迷惘,是喜也忧。虽然她说得冠冕堂皇,伹到了他真要娶妻那一日,她如何能潇洒地由他身旁走开?
善若水暗叹了口气,不愿再想,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一双小手很不小心地扒开了他深绛色的巴图鲁坎肩与石青夹袍。
谁知道也许是太紧张,腾铎身上的巴图鲁坎肩硬是和她做对,让她不得要领地无法展现她的狂野。
腾铎没好气地轻笑出声,压住她忙碌的小手问。“先别忙了,先填饱肚子比较重要。”
瞧他不动如山的模样,善若水咬着唇,嗔瞪了他一眼。“不行!”
她心里有好多没办法同他言明的苦涩心事,一定要他的气息与温暖拥抱才能驱走心里的寒意。
腾铎瞧她怎么也不提晌午的事,心里虽有数,却也不点破,他不希望让她再忆起那让人不快的事。酌思了片刻,腾铎嘴角微扬,他莫可奈何地开口。“好吧!本将军今晚就任你处置吧!”
善若水仔细瞧着他的脸庞,让他的语气逗笑了。
在腾铎还没反应过来时,善若水已扣握住他的手,打开他的手臂,让他伟岸、无一丝赘肉的肌理线条紧密贴着她的柔软。
紧靠在腾铎温暖的胸膛,她有种此生再也别无所求的满足。
“这样就够了吗?”他的语气有些讶异。
一般女子不多是会在此时大发娇嗔、尽诉自己所受的委屈,但她没有。
她只是默默地同他撒娇,寻求依偎。
这样的她,反而让他感到心疼的思绪益发澎湃如潮。
双臂下意识圈住怀中的人儿,腾铎发现,彼此的心已毫无距离地紧紧贴近,再难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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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之后,腾铎又整整大半个月没回四合院。
善若水在这样反复等待、期待,失落与寂寞的日子里,管不住的,心里、脑子里再也没心思装书,所有的所有只有他。
善若水带笑的眉眼已在不自觉中,染上微乎其微的惆怅。
“人儿人儿今何在?
花儿花儿为的是谁开?
雁儿雁儿因何不把书来带?
心儿心儿从今又把相思害?
泪儿泪儿掉将下来?
天儿天儿,无限的凄凉,怎生奈?
被儿被儿,奴家独自将你盖。 (※注一)
她好不容易定下心绪,提笔写了这首代表此刻心境的民歌,小心拿起墨痕未干的宣纸瞧了瞧,却忍不住将它揉掉。
不好,这歌让自己像个独守空闺的怨妇一样!她轻啐了声,随意抽了本书册,不过半刻,纤柔的身子骨便管不住地躺上白玉榻歇着。
腾铎一进四合院,脚步直觉往菊水轩而去。
果不其然,脚步一落在书房的花格开窗,便见善若水慵懒地躺在白玉榻上翻书的纤雅身影。
腾铎定住脚步,扬了扬唇,敲了敲窗。
耳畔落入腾铎熟悉的沉嗓,善若水瞬即由迷迷糊糊的思绪中回过神。
她吊起夹门帘,推开窗朝迎向他的一瞬间,唇边勾出柔美的笑弧,连清灵的水眸也荡着笑意。“你来了!”
腾铎深深看着她,心一荡地扬起唇。“天候一冷,你就变懒姑娘了。”
善若水不以为意地仰脸瞅着他,发现他下颚冒出点点胡髭,向来清俊的面容因此多了几分粗犷的男子气概。
将他脸上的疲惫纳入眼底,善若水不由得心疼地问。“你近日很忙吗?”
他微颔首,正思索着要怎么同她说,他将奉命至山东的事。
“如果你忙就别过来了,来回奔波,很是费时。”
眸光落在他穿着绣有麒麟的石青色补服,外套了件五蟒四爪袍子,脚下穿着牙缝靴的挺拔身形,善若水的心不由得一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