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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和亲王爷辗转难眠时,东城外的俞家宅子里,俞子灵倒是幽幽地醒来了。也许因为好几天的不安在回到家后得到了全然的释放、也或许因为她实在太累了、更或者是她隐约想藉睡眠遗忘所有的事,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一觉她睡得够长!
睁开眼睛,她很快确定导致自己忽然醒来的原因,于是下床出了房门。
一出门就看见丫鬟芹芬正靠在外屋的床头上酣睡,子灵替她拉好被单后匆匆往茅房跑去。
从茅房出来后,她又穿过寂静的庭院,想到厨房去找点东西吃,才绕过厢房,就看到爹爹的大书房还亮着灯。
这么晚了,谁不睡觉待在爹爹的书房呢?她心里想着往那儿走去。
站在半敞的窗外往里一瞧,她吃了一惊,爹爹正独坐在灯前发愣。
“爹!”她推开门跑进去,像往常那样坐在爹爹身侧的矮脚凳上,趴在他膝盖上问:“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鲁叔呢?哥哥们呢?怎么没人陪着您呢?”
“他们都睡了,爹睡不着,来这里坐坐。”俞万开的声音低沉。
子灵担忧又内疚地说:“爹爹,是灵儿让爹爹睡不着吗?”
“唉!”俞万开一声长叹代替了千言万语,聪明的子灵又怎能听不出呢?
看着爹爹一向有神的眼睛毫无光彩,她心如刀割,都是自己给爹娘和家人带来的痛苦。她懊悔又伤心地抱着爹爹,哽咽地说:“是灵儿伤了您的心……”
她流着泪拉起爹爹的手拍打自己的脸。“灵儿任性,不听爹爹的话,丢了俞家的脸,爹爹打灵儿吧……”
“不打,爹爹不打灵儿!”俞万开青筋暴露的老手托起女儿娇嫩的脸,老泪纵横地说:“灵儿是爹爹的宝贝儿,爹爹是悔啊!”
看到从来只会对她笑的爹爹流泪,子灵的心更痛了,她往前一倾,跪在爹爹面前哭泣道:“爹爹悔,灵儿也悔,是灵儿没脸,辱没了祖先,辜负了爹娘,爹爹要如何责罚灵儿都行,可别气坏了身子啊!”
“快起来,爹是气自己,不是气你!”俞万开抓着她的双腕,要拉她起来,可她不起来,只是趴在爹爹的膝盖上哭。哭得他又是气,又是痛。
“乖女儿别哭,听爹爹说。”他的手轻轻落在女儿光滑的头发上,低声说着心里的苦。“爹气自己没能照顾好生意,没照顾好女儿,更气我老糊涂了竟对自己的宝贝儿胡说八道,灵儿,你要原谅爹爹……”
“原谅?”子灵因爹爹的话而更加内疚,她抬起脸看着爹爹,从爹爹混浊的目光中,她看到了慈祥的爱和深沉的悔意,她更加难过。
“爹爹……”她举起手替爹爹擦去眼泪。
俞万开拉下她的手,轻轻拍抚着说:“今早,爹不该那样骂你,爹知道灵儿是世上最纯洁的女孩,却用乱七八糟的话埋没了自己的好女儿。爹悔啊!爹要灵儿忘了爹说的那些话,只记得灵儿是爹一生最好的宝贝儿!”
子灵靠在爹爹怀里,为他擦着泪,激动地说:“灵儿从小就只记得爹爹对灵儿的好,灵儿知道爹爹就算骂了灵儿,那也是因为您疼爱灵儿,是娄儿伤了您的心,爹爹不要再怪自己,不然,灵儿就没脸再活了。”
“不许胡说!”俞万开低声阻止她。“这事只能怪王爷,是他害了宝贝儿!”
听到爹爹恨恨的语气,子灵立刻直起身子,抓着爹爹的手哀求:“爹爹,求您不要生灵儿的气,也不要恨王爷!”
俞万开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混合着惊讶、迷惑、愤怒和深深的爱。子灵的情绪几乎在这样的目光中崩溃。“爹爹,他真的不是坏人哪!”
俞万开的脸色渐渐转为平静,严峻地问:“这里没有人,你跟爹爹说实话,你真的喜欢他?”
对爹爹这样的表情很陌生,也很担心,但子灵还是认真地点点头。
“不行!”俞万开难掩急切地说:“爹要你忘记他,不能喜欢他!”
“可是他已经在这里了,女儿怎么能忘记他?”子灵的手放在心口。
“他是王爷,是皇亲国戚,他的婚事是皇家婚事,咱们攀不起!”
“他的婚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子灵茫然地问:“女儿再也不会见到他!”
一听她的话,俞万开傻眼了。“万一你怀了他的孩子呢?”
没想到子灵轻描淡写地说:“如果这样,我们不说,谁会知道?”
喔,老天啊!俞万开往后一靠,庆幸此刻正坐在椅子上,否则准保摔倒在地。
“爹爹?难道我说错吗?”子灵看到爹爹如此,不由心焦地问。她不想再让爹爹为她伤心,因为她已经在心里为两人的关系设定了底线:他不过是一个教导了她男女情事的“先生”,仅此而已!
俞万开看到女儿忧虑的面容,勉力坐正身子问她:“灵儿,你说你喜欢他,可是你又不在乎他,爹爹真的不明白你的想法。”
对此,子灵自有她的道理。“虽然事出突然,伹灵儿真的喜欢他,不后悔把身子给了他。可是王爷是皇族,是满人,我则是商人之后,平凡汉女。对王爷,女儿并未有非分之想。王爷不会娶我,我也无意嫁他。在他心目中,女儿不过是青楼花魁,因此三五日后他定然忘了这件事。至于孩子——”她摸摸扁平的肚子。 “也许不会有那个‘万一’,咱们何必庸人自扰呢?”
听完她这番话,一直将她当孩子看的俞家老爷对女儿的聪慧明智有了更多的了解,对她将一切事情都想得那么清楚而感到哑然。看着仿佛一夜长大的女儿,他想,也许是自幼父女俩亲近的关系,女儿对身为父亲的他说这些话时并没有任何羞涩与不安。难道,他的宝贝儿果真与一般女子殊异?
就在他这么想时,子灵又说:“如果真有了王爷的孩子,灵儿不会在家让俞家蒙羞,愿以寡妇之名另立门户……”
“不可以,灵儿!”俞万开抓紧了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是爹娘的宝贝儿!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爹爹的谅解和爱护让子灵心中的最后一丝阴影消散,她侧脸靠在爹爹的膝上,
第7章(1)
玉泉山下的“和顺茶楼”内,有一群人正围着一张桌子观看两个人对弈。
茶馆下棋不奇怪,奇怪的是眼前对弈的两人——一老一少、一男一女。年长的老翁长髯白须,一双锐目咄咄逼人,出棋的速度却十分缓慢;年少的是个秀颜美眸的妙龄女子,而她出手迅速,神态安详。
老者看到姑娘放下的一枚棋子后,盯着棋盘半响不语,最后才深深吐了口气,抬头认输。“姑娘,老朽又输了。敢问姑娘尊师何人?”
女孩明眸一闪,俏皮地说:“我没有师傅,下棋都是自己瞎捉摸的,非耍说的话,那就是阁下您这样的对手啰。”
“真的吗?姑娘没拜师学艺,竟有如此棋力,堪称一奇!”老者啧啧称道。“姑娘,再来一盘如何?”老者意犹未尽地问。
女孩婉转地拒绝道:“棋力伤人,您老还是歇歇吧。”
“那姑娘肯赏光与在下对弈一局吗?”这时,围观者中有人大声地问。
此人声音洪亮,吐词清晰,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只见是个身着华丽锦服,头戴黄色绫罗织金凉帽,五官英俊,身材挺拔的贵公子。看来他在人群中观战良久,此刻大有要与她一决高下的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