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大哥,我知道我错了,我太莽撞冒失,请你不要生气……”
瞪着她这副小媳妇的模样好一会儿,傅霁东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生气……”他只是非常无奈。
看她这样小心翼翼、满脸愧疚,他就算再生气、被油水弄得再不舒服,这会儿也什么都骂不出口了。
他怎么也想不透,为何只是瞅着她,就算前一刻心情有多烦乱躁虑,听见她温和轻柔的嗓音,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神情,就有种被救赎的轻松释然。
“春儿,快去帮大哥找套男人的衣衫来。还有,吩咐佣人赶紧备好热水让大哥净身。”感觉他似乎没那么生气了,绿芽急忙补救自己的过失。
见男人还面无表情地呆站在那儿,她怯怯地上前,拉拉他的衣袖。
“大哥,你先把外头这件衫子脱下来吧?我让人洗干净──不对,我来、我来帮你洗干净!”她说到一半,忽地改口,充满了干劲地道:“这衫子是被我给弄脏的,我绝对会负起责任来,帮大哥把它洗干净的!”
“呃?这只是……”傅霁东满脸错愕,跟不上她过于跳跃的思考模式。“这只是一件旧衣,就算洗不干净也不要紧──”
“不,大哥,你不要跟我客气!这原本就是我应该要做的,我一定要负起这个责任,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满腔热血地承诺道,一心只想重新挽回自己近来做任何事情都失败的糟糕形象。
想想,她一开始就用卑鄙的手段欺骗大哥跟她结拜,又企图隐瞒自己的身份,后来常常惹大哥不高兴不说,现在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做出一桌子菜要让他开心,居然还笨手笨脚地把菜全打翻在他身上……
绿芽简直越想越沮丧,但哭哭啼啼、懦弱无助实在不是她的个性。她下定了决心,便咬着下唇,主动伸手去帮还杵在原地不动的男人褪下衣衫──
“慢、慢慢慢──”
这下子傅霁东总算清醒过来,及时攫住她在自己身上摸来抚去的暧昧小手,忍不住失控地大吼。
“你现在又要做什么?”
跟这个行为举止皆出人意表的小妮子在一起,他总有一天会被活活吓出病来!他头痛地瞪着一头雾水,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小姑娘,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把握能活着见到天下海晏河清的一日。
“你身上的脏湿衣服若不赶快脱下来,会染上风寒的!”绿芽心中充满疑惑,不明白大哥为何一脸痛苦,却不愿让她帮忙。
“这个我自然知道!”他闭了闭眼,努力压抑因过于挫败而产生的怒气,竭尽所能地温柔开口。“大哥是在问你,你的手,刚刚,在我身上,做什么?”
他已经尽力了,真的,无奈语气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地……咬牙切齿。
“我?我在帮你把衣服脱下来啊!”她回答的极其顺溜,就好像这么做是非常理所当然似的。
“啪”地一声脆响,傅霁东仿佛听见脑中有某种紧绷的事物,在这一刻,彻底地断裂了……
“你、你你你……”他指着她,但除了“你”字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哥、大哥你还好吧?”绿芽忧心忡忡地上前查看。“要不要我去倒杆水来给你喝?”
“你──”他那锐利的鹰眸立刻射来两道足以剌穿她的严厉视线,终于可以流利地说话了。“给我跪下!”
绿芽顿时吓呆了,竟下意识地乖乖听他的指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力。
“你那颗脑袋究竟在想些什么?姑娘家是可以随随便便帮男人脱衣更衣的吗?男女授受不亲、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大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啊?你说?!”
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也不管那件油腻且黏满菜渣的脏衫子还穿在身上,就这么怒气冲天地臭骂着做事不知分寸的结拜妹子。
可怜的绿芽被教训得狗血淋头,就连春儿也无视她乞求的眼神,很没良心地迳自离开房间,让傅霁东骂她个够。
呜……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想要帮大哥早点感觉舒服一些嘛!
才这么想着,在她头顶上激动地发表演说的男人,蓦地狠狠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眯起眼,眸中的怒火有愈加猛烈的趋势,看得绿芽是心惊胆跳。“你给我再说一次!”
她、她刚刚哪有说什么?她一直很乖很乖地低头听训,一个字也没有反驳啊!
糟糕,该不会是她方才把自已心里所想的事情,通通大嘴巴地说出口了吧?!可是,她又没有说错!
她斗着胆子,不服气地觑了男人一眼,然而一见到傅霁东那宛如魔神般的恐怖表情,她就吓得浑身发抖、很没用地求饶──
“大哥饶命啊……我知道我错了……”
呜呜呜……她到底说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哥越来越生气、越来越可怕?她真的不懂啦!
第5章(1)
这一天是难得的艳阳天,风轻云净,教人不愿闷在屋里,直想外出透透气。
绿芽希奇地起了个大早,端着一个小木盆,哼着小曲儿,踏着轻快愉悦的步伐走出了后门,来到大沟旁。
一大清早的,大沟旁已排满了附近人家的洗衣丫鬟、洗衣大婶,其中当然也有四季楼的。
她们一看到娇滴滴、细嫩嫩的绿芽儿也挤了进来,还热络亲切地同大伙儿问候道早,一副要加入洗衣行列的模样,差点吓得嘴都合不起来。
“绿芽姑娘……”一位大婶大嘴开合好几次,未了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您这是在做啥?”
“张大婶早!”绿芽甜甜一笑。“我来这儿洗衣服啊!”
她一边闲话家常,一边把木盆里的脏衣服倒了出来,用力压进水里,将上头的秽物脏污揉干净。
“啊,这样,好乖。”
被她甜美温暖的笑容迷惑了心灵,张大婶跟着酥茫茫地扬起唇瓣,登时忘了自己是谁、更忘了她的劝阻任务。不只是她,就连附近几位丫鬟婆娘,也都不由自主地呈现恍神状态。
幸亏蹲在绿芽右侧的丫鬟,因为没看见她的迷惑众生的甜笑,还能保持理性地继续坚持阻止她的任务──
“绿芽姑娘,您怎能做这种下人的活儿?”那丫鬟一把将她正用力搓绞蹂躏的衣服抢了过来。“要被主事的大人们瞧见了,可是会责怪奴婢们的啊!”
“是啊是啊,绿芽姑娘,您就行行好,回去休息吧!”听那丫鬟这么一说,其他人霎时清醒过来,连忙点头附和。
“不行!其他衣服我都不会跟你们争,就这件不行!”
岂料,平时温柔随和的绿芽竟然也有顽固难搞的一面,她一把将衣服又抢了回来,说什么都不肯走。
“这件跟其他件还不都是衣服?姑娘不要再闹了,快交给咱们!”那丫鬟手脚也不差,赶忙紧紧地揪住了衣角,千惊万险地拦截下来。
“不要,我坚持要自己洗!”绿芽火大了,忍不住扬高音调,几个字便说得她脸红脖子粗。
“不可以,让奴婢来洗!”那丫鬟也动了气,素来做惯粗活的她怎么可能吼输养在深闺的小姑娘?
接下来,两人都不说话了,怒目而视、咬牙切齿地谁也不让谁。那件衣服就这样被她们粗鲁地一下子扯过来、一下子又扯过去。
突然间,嘶的一声──衣服破了。
绿芽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那丫鬟手中的一只袖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揪在掌心的另一只,但这两只袖子之间已然完全分开,再也不是一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