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军咬着下唇,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想要察看他的伤势,岂料这时安全帽底下却突然冒出痛哼。
“嗯……”
“哇——”徐小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倒抽一口凉气,反射性的向往后退,却因为蹲姿而跌坐在被雨水打湿的地上,整个人狼狈不堪。她想,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了。
“啊……嘶……”韩衡海忍着从四肢传来的酸疼刺痛,手心着地,吃力地撑起身体,每动一下就哀一下。
不夸张,真的快痛死他啦!
“吓、吓死我了……”徐小军捧着胸口,连喘了好几口气。原来他没事……起码还能动、还能发出声音……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衡海和她一样坐在路上,他忍着浑身疼痛,双手一把摘下安全帽,一看见这个刚刚被他误认为“女鬼”的白衣女子,开口就噼哩啪啦吼道:“有没有搞错?!三更半夜不回家睡觉还装鬼吓人,你吃饱太闲吗?还是嫌我活太久,想提早送我上西天?我告诉你,我没这么好命,我上有高堂下有弟妹要扶养,没那种天堂时间去当神仙!”
徐小军被吼得耳膜发痛,她皱眉瞪着眼前这个紧揪浓眉,一双深邃黑眸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男人,听他把自己形容成女鬼,还中气十足地吼她,原先心中的下安全数转为一把火。
“什么叫做‘装鬼吓人’?我只是想拦车,谁知道你这么胆小,还胆小到摔车!”她忿忿起身,低头看见自己一身白洋装已成了灰洋装,心里更抓狂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鬼日子?衰透了她!
韩衡海没想到这个女鬼还真是死不认错,脸皮很厚嘛,天底下没有王法了嘛是不是?真是气死他了!
长得人模人样的,看来也是受过教育的斯文人,犯了错却连一句最基本的道歉都不说,还理直气壮认为错不在己……被宠坏了、被宠坏了,哼,看来他非给她一点教训不可。
韩衡海慢条斯理地撑起浑身酸痛的身躯,刻意用嘲弄的口吻酸道;“你说说看你哪里不像女鬼?三更半夜不回家睡觉还在山路上游荡,什么颜色的衣服不穿,偏偏穿了一身白,又刚好是长头发,你没看过鬼片吗?‘七夜怪谈’看过吧?贞子这么红你不认得她吗?”靠,他右手是废了是不是?痛死了……
这男人……嘴巴会不会太刻薄?要不是他长得头好壮壮,一副被她揍一拳、踢一脚不痛不痒的模样,还真想一拳下去……徐小军频频深呼吸,才有办法忍住想一拳往他头顶招呼的冲动。
她忍着气勉强微微一笑,明显笑里藏刀。“那你应该没看过‘头文字D’吧?藤原拓海你一定也不认识吧?如果知道他,那你技术应该也不会这么差。”
这女鬼还挺牙尖嘴利的嘛!韩衡海嗤了一声。“不好意思喔,我是骑欧兜拜,不是开车。”
行了,可以不要再继续这种幼稚又无聊的对话了吗?几番你来我往之后,徐小军也觉得累了,不想三更半夜和一个野蛮人在山上瞎扯。
现在,她只想要快点下山回到温暖的家,好好泡个香喷喷的泡泡浴,再敷上她最爱的美白面膜,之后舒舒服服地上床睡觉,一夜好眠到天亮。
“怎么?无言了?你是不是还有话没说?”他真不敢相信这女鬼到现在竟然连一句抱歉都没说。
“有。”她气闷地答。
“喔?”总算觉悟了吗?他兴致勃勃地竖起耳朵,决定大人有大量,如果她道歉,那么他愿意听听为何她要拦车的理由,并且宽宏大量地原谅她。
“我……”她低声说了几个字。
“什么?”根本听不清楚,韩衡海稍微走近她。
“我说——”徐小军突然抬起脸,失控地大叫:“我拦车就是想要下山,我也不知道这样会吓到你,我不是故意的,可是现在你摔车了,就更不可能伸出援手载我下山了,我说的对吧?”
现在的徐小军已经不再是那个美丽大方、笑起来风情万种的徐小军了,她紧紧皱着脸,发泄完毕后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整个情绪崩溃。
真是对眼前的状况无能为力了,徐小军忽然一阵悲从中来。都是Peter陈把她赶下车,害她落入现在这种困境……呜……她想回家!她要回家!
“很有自知之明嘛!”
韩衡海故意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把安全帽夹在腋下,回头一跛一跛地朝倒地的野狼二一五摩托车走去,中途还停下来捡拾掉落的鞋子,一边穿鞋一边感叹自己真是倒霉到家。
呿,他像是会见死不救的人吗?尤其还是个落难的女人。他韩衡海最乐于助人了,要不挂在他店里那些人家送的匾额是送假的吗?
如果她没害他摔车、或者一开始就道歉的话,那么现在他可能已经把她送下山了,而不是还杵在这里互相耍嘴皮子。
韩衡海牵起无辜受累的摩托车,尝试发动,一开始车子没反应就是没反应,搞得他脸色铁青。
后来他改用脚踩发动,豪迈的野狼不甩他就是不甩他,气得他想踹车……
就在这时,“噗噜”一声,野狼复活,韩衡海差点要握拳欢呼了,迫不及待地跨上车,右手尝试催下油门,每动一下就痛得他狂深呼吸。
妈呀,他手断了是不是?怎么会痛成这样?使不太上力,稍微用力一点整条手臂就酸痛不已……唉,今天是什么鬼日子?算了算了,他自认倒霉总行了吧?现在他只想离开这鬼地方。
归心似箭的韩衡海忍着右手传来的不适,把安全帽戴上,准备骑车远离这个是非地。
至于那个女鬼……丝毫没有悔过之意,那他也就不需要有恻隐之心。纵使这么想,但韩衡海骑过她身边时还是多瞄了她一眼。
徐小军拎着她的包包,垮着肩膀,低垂着脸,双眸瞪着地面,被雨水淋湿的长发贴在脸颊,整个人看来说有多吓人就有多吓人。
她不是没听见他发动车子的声音,也知道他已经骑车经过自己面前,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都知道、都知道……呜呜……她好惨、好衰,真的好倒霉,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想到心酸处,徐小军忍不住落下泪来,又忿忿抹去。
这家伙还真的就这样走了,真的没对她伸出援手,她真的得要一个人想办法走下山,而且半路上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坏人还是妖魔鬼怪……为什么她会这么惨?到底是为什么?
越想越心酸,她干脆整个人蹲下来大哭特哭——
*
其实在她抹去刚落下的眼泪时,韩衡海已经调头了,此刻正坐在熄火的摩托车上,把安全帽面罩打开,没好气地瞅着这个年纪明明已经不小、却还像个三岁孩子般嚎啕大哭的女人。
不知为何,目睹她倔强地抹掉眼泪的样子,那画面一直充斥在他脑海中,促使他回头。
这女人分明死不肯道歉又自认没错,性格很是糟糕,可是这样一个应该令人讨厌的家伙却也会楚楚可怜地流泪,又不想被发现似地飞快抹去,似乎以为他离开了,才崩溃大哭……
算了,就当他鸡婆,没法见死不救,就算她不道歉他也认了,就让她日后接受自己良心的谴责吧!
“喂!”他双手抱胸,不客气地喊。
徐小军蹲着大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所以没听见他的摩托车引擎声,直到他出声,她才猛然仰起泪湿的脸蛋,小白兔般红通通的美眸充满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