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不能失去力气,不能落寞灰心,说不定再过几天,慕晚和霭玫决定结婚,她不但要站在他们前面,挡住两家长辈的责难,若慕晚有需要,她还得欢欢喜喜穿上礼服,当他们的伴娘。
是啊是啊,这才是好朋友嘛,她要笑、大声笑,要打起精神为他们准备婚礼,要给慕晚献良计,教导他,如何讨女朋友欢心。
默默用一句句“好朋友”,堵住成形悲恸,尽管她尚不懂,痛从何处来。
她抬头挺胸,拉出笑脸,走出疗养院,好朋友啊,她朝霭玫病房方向用力挥手,他们是好朋友!
可是,走五步,她猛然想起,慕晚说她是乐乐的家庭教师。
他……不需要“好朋友”了吧……
*
默默回复一个人的生活,只是呵,被调整过的生理时钟调不回来。
她在清晨时分清醒,在深夜入眠,她想多睡一些,缩缩身子蜷在棉被里面,以为够暖够温,自然会熟睡,哪里晓得,习惯是个古怪精灵,让她不由自已。
十天,幕晚没找过她,手机没响、没留话。
有了情人,朋友算哪棵葱?重色轻友是天性,并非人格缺陷,他很正常,她有什么好埋怨?
他不错了,强效型优碘替她治愈若干伤口,助她从醉生梦死间清醒,他指出一条大道,告诉她,别怕,大起胆子往前行。
只不过,她以为这一路有他相伴,不至寂寞,却没想过,两人必须分道扬镳。
很正常啊,朋友本就只能陪你一段时期,不是一生一世,朋友分享的是记忆,不是人生,这就是朋友啊,她的版本中,对“朋友”下的定义正确无误。
二十天,默默请假,不管是公司或“长春藤的下午”,成天在公寓里闲晃。
喝桑葚汁、泡木瓜茶,她在温室里一待好几个小时。吃蛤蜊汤泡白饭时,再没人责备她偏食,更没有唠叨声音逼她尝试不同食物。
赖在床上,那个没念过中国礼仪、学不会男女授受不亲的男人,再不出现将她翻醒,她的生活回复慵懒期,她回锅当懒散女。
三十天,她想,她必须彻底忘记他。
她拿笔做计画。
首先,先忘记他的手机号码;第二步,忘记可爱的乐乐女儿,然后把他们的出游照片藏起来,把他送的葡萄树转赠给二楼林太太,对了,还要将他留在这里的衣服寄回去给他。
接着,睡睡醒醒间,她将忘记过往曾经,慢慢地,她忘记他的长相容貌,届时,陌路相逢,他想不起她,她只觉得他熟悉。
计画很棒对不?只是呵……会做计画的人是房慕晚,不是萧默婳。
那天,点点传八卦,她说乐乐的母亲搬回家了,虽然情绪仍不稳定,但她的病情很乐观。
乐乐很悲伤,她对母亲感到陌生,却不能不和她亲近。后来,她得到慕晚应许,到“长春藤的下午”找默默,可惜默默请假,她抱住点点,哭得好伤心。
听见这消息时,默默在电话这头假装冷静。
她说:“点点,你该安抚乐乐,告诉她,她的父母亲经历过无数风雨,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她该感激,不应哭泣。”
昨天,小也打电话,气呼呼地说,慕晚和霭玫要结婚了,他们去看婚纱、订喜筵,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快乐,没想到乐乐的伤感。
小也说,乐乐抱着小慧大哭,不断问,她是不是再也见不着默默?
这次,默默没本事假装冷静,她想说几句道理或祝福词,张口,却发不出声。
挂上电话,她埋头痛哭,为了连自己都不了解的情愫。
她不明白自己怎能难过哀怨,因每个分析,她都分析出慕晚和霭玫间属于“正常发展”,谁能为了“正常”哭泣?
不哭不哭,她洗掉泪水,刻意穿上美美的外出服,拿包包,她要出去旅行。
默默自我提醒,她是不做计画的萧默婳。于是,车子来了就上车,车子停了就下车,不预估目标,她要在最短时间内,彻底消灭慕晚对她的影响。
她去花莲,住两晚民宿,环境很好,心情太糟。
她看书写信,信写给陌陌,满纸描的全是厘不清的心。
她自己和自己对话,她在寂寞里,唱歌跳舞,一个人狂欢;她参加民宿举办的烤肉大会,在狂欢的男男女女中间,独自品尝寂寞。
乱极了,她的生活被好朋友搅出混乱。想弯腰收拾,竟发觉不知从何整理。
最坏的发现是——她爱上他了,在不知不觉间。
她拚命否认爱他,但越否认,爱他的感觉越清明。她不要变心,但心自行变异……她再骗不了自己。
真坏,她怎能爱上他?
黄蓉不爱郭靖爱乔峰,阿朱偏偏起死回生,成局混乱,怎地收场?
不要爱他,不能爱他,默默不爱房慕晚,她企图用一百个“不”来阻挠爱他的心,成功吗?当然不。
然后,她疯狂地在火车上唱歌,车厢有近八成的旅客,只是她看不见他们,只看见自己的孤独。
幸好,她的歌声很棒,没人出声阻止,反而在她化不开的悲戚间,为她心酸。
她重复着同首歌,唱过无数回合。
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
只是心又飘到哪里,就连自己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她失去陌陌、失去慕晚,她的心事只能自己和自己对谈,她的一辈子走走停停,飘泊不定……
*
第8章(2)
意外。
默默拖着疲惫步履回到公寓时,慕晚站在门口等她,见到她,二话不说,将她拥进怀中,力气之大,仿佛要将她挤入胸腔,融为一体。
不懂,她不懂他的出现、他的憔悴、他的欲言又止……他要结婚了,不是?
他完美的下巴冒出青色髭须,他的深邃眼睛布满红丝,要当新郎的男人,怎可以狼狈?
他不顾默默意愿,抓起她的手,贴在自己嘴边,微微的刺,剌痛她的神经。
不行,她才在练习着如何一个人吃饭旅行、看书写信,他出现,瞬地打破她的惯性规律。
再次拥她入怀,又加上力道,默默挣扎,练习适应孤独很辛苦,她不要前功尽弃。
“别动好吗?我想抱抱你。”他在她耳边说,声音低哑闇沉。
他哭了?病了?这不是新郎该有的表现,默默紧绷的手松下。要抱抱就抱抱吧,她也想被拥抱,这感觉比一个人对话谈心要好。
吸气,她吸进他的气息,不是古龙水,是淡淡的麝香味,科学家说那叫费洛蒙,用来帮助动物求偶的工具。
只是呵……他想求的偶不是她,他怎能在她面前散发香味,蛊惑女人犯罪,是很坏很坏的行为。
她没动,任由他安静抱住自己,她在他的体温中游泳,载浮载沉,安心舒适得不愿言语。
他抱着她,连日的纷乱消失,他又能神闲气定。
她学过魔法吗?怎什么都不做,便让人顺心,她该去当心理医师,那么台湾的躁郁症人口将大幅减少。
不对,她是养蛊的苗女,她在他身上下了蛊,教他离她三百哩便心痛得无法自已。
他们相拥多久?不知道,大概半个小时或更多吧。
他不顺的呼吸顺了,她的心酸少了,他和她同时知道,遗忘对方,不在能力范围内。
“你还想抱我多久?当我们变成化石,在博物馆展览的时候,名称会不会叫做茱丽叶与罗密欧。”默默先开口,她试着轻松……但没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