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章劲没有开口,第一次他不想说话,说话只会刺激她,只会让她更伤心;他为她心痛、为她不平、为她愤恨,这样的病太过残忍,不应该加诸在她身上。
若可以,他愿意为她承担;只是不行,她必须自己鼓足勇气撑下去,他可以陪着她,要生要死都可以,他都愿意陪着她。
只有她能主宰他……他无力救她,只能陪着她。
想到这里,章劲不禁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悲伤小贞所面临的痛苦,他再也忍不住悲从中来,男儿泪不禁滑落,将她揽进怀里放声痛哭。
他先是狂吼,接着发出粗嗄的哭泣声,很多时候他只是哀痛呼喊,他的声音轻易被海浪声掩没,却如鸣鼓一般撞进范贞绫耳里。
他的哭声她听得懂,不禁为了他的伤痛而震惊,他用哭,诉说了他的情绪,是如此的清楚,每一丝呼吸中夹带的哀痛,每一缕喘息里酝酿的悲伤,都比语言更真切的展现了出来。
她听得好清楚,全部都进入她的耳朵里,没有任何的遗漏。原来除了语言,他们还这么懂彼此的心……
他好痛……
范贞绫张开嘴,“啊……”随即也是一声声的哭泣。
章劲紧紧抱住她,将他所有的思绪都透过身体的接触传给她,让她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感受到他心跳的悸动,感受到他哭泣所造成胸口的喘息,用尽全身力气去感受。
他要让她知道,纵使不能说、不能听,他也仍旧没有对她关上自己,仍旧开放着自己,对她开放……
仿佛四周都没有人了,单文齐、李富美、高烈宇与顾鹏飞统统都不在,这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他们用泪水、用呼吸、用心跳交谈。
过了好久,章劲缓缓推开她,他没有迟疑牵着她的手,对着她做出手势,嘴里则缓慢说着,“跟我回去……”
她还是听不懂,却了解他的意思,她要跟他走!
范贞绫臣服了,她愿意为了他继续走向未来那个未知的人生。
才站起来,章劲牵着她准备离去,可是范贞绫却停下脚步,回头扑到沙滩上,用手挖了起来。
她要把那个画筒带走。
章劲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他帮她动手挖,没有埋很深,一下子就挖到了,但是双手也沾满了沙土,又脏又狼狈。
那是小贞用来收画的画筒,只见范贞绫极为宝贝的抱在怀里,眼眶含着泪水,非常珍视。
她打开画筒,里面有着十多幅画,取出其中一幅,摊开一看,章劲这才知道,这些画都是她画他的画。
范贞绫小心翼翼的把画收好,紧紧抱在怀里,看着他,嘴里发出声音,“啊……啊……”
他当然不知道她嘴里说什么,却清楚明白她心里的想法,这画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就像是他,更是她生命的全部。
章劲再度落下泪水,知道她舍不得带着画一起走。她傻,他们都傻,却傻得心甘情愿。
他抱起她,没打算让她自己走。
章劲下定决心,这一生就是这样了,纵使她有这样的宿命,也让他一肩扛下,他愿意扶持着她、抱着她,走过未来每一个难关。
他不怕累,只要这个女人能恢复往日的笑容,他心甘情愿。
他发誓,他要把泪水留在这片海滩,留在这个夜里,他要带着彼此,走出今天的黑暗,努力走向明天的光明……
第9章(1)
阿劲把我救回来了,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啊……这辈子可能就是这样了,虽然生活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却形同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再也无法与外界接触。
可是,阿劲不这么认为。
阿劲太好,好到我想到就只能哭……他的深情,我要怎么还?
阿劲要我把心里的窗打开,阿劲要我常常笑,阿劲要我继续画画,阿劲在纸上写给我看,告诉我这些就是我跟外界沟通的工具。
真的吗?也许可以试试看喔……
因为阿劲说,如果我再把自己关起来,就要打我屁股。
好凶喔……
可是我要谢谢阿劲。
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残酷的人生,我也不应该放弃自己,应该接受这样的残酷。
我应该用更坚强的意志,在阿劲的深情疼爱下,去冲破所有的难关,去改写我的命运,扭转我的结局。
我好傻……
谢谢阿劲,不放开我的手……
*
那天将范贞绫从鬼门关前救回,章劲没有带她回章家,而是将她安置在自己在外的小公寓。
李富美、单文齐、高烈宇与顾鹏飞常常来看他们,展现他们对于章劲与范贞绫的支持,甚至透过他们在美国的人脉,希望能够提供范贞绫在接受治疗上的帮助。
公寓内热闹滚滚,单文齐一直在搞笑,高烈宇与顾鹏飞在一旁附和,章劲虽然沉默了许多,显然是受到范贞绫身体状况的影响,但是心里也知道这些好兄弟是想让范贞绫在这样的气氛中,能够放轻松,因此他偶尔也应个一、两句。
李富美走出房间,“单文齐,就属你嘴巴最大,安静一点好不好?”
只见单文齐这小子嘴巴一闭,整个人像是缩了起来,这样的场面让大家哈哈大笑。
章劲走到李富美面前,“小贞怎么样了?”
李富美看了看房间内熟睡的人,“睡得很安稳,情绪已经恢复许多,看来你们的搞笑策略发挥作用了。”
章劲看向房内,那个可怜的小女人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去,他将门慢慢关上,心里想:睡吧!好好睡上一觉,醒来,一切都没变,天有他顶着,地也有他踩着,一切都是一样……
高烈宇拍拍他的肩,“既然贞绫睡着了,那我们来讨论正事吧!”
章劲回到客厅,这些好朋友就坐在他面前。
顾鹏飞先开口,“你父亲的事,你打算怎么做?”
这几天,章劲调查了家里的仆人,终于知道他父亲在这整起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他的父亲,说是为了他好,竟然逼范贞绫离婚,虽然老头已经一切都准备好,数百万美元的赡养费,一栋豪宅,甚至愿意安排人照顾范贞绫一辈子,但无论如何,他就是希望小贞离开章劲。
高烈宇倒了杯酒给章劲,“我想,别去怪你父亲,既然他不会影响你,就别把事情闹太大。”
李富美很不满,“不行!这样太过分了,章劲,我不怀疑你,但是你们章家这样欺负小贞,我不能接受!”
想到范贞绫在最脆弱的时候被逼离婚,难怪她会想不开。
章劲拿着酒杯,仰头饮尽杯中物,他下定决心。“我自有打算,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不会决裂,他的父亲这样做,说是为他好,却重重打击了他;可是他无法怪父亲,要怪就怪自己太固执吧!
他只知道,他要小贞这个女人,宁可抛弃一切,也要留住这个女人。
看向这里唯一的医生李富美,“小贞的身体现在怎么样?这样的病能治疗吗?”
李富美想了想,“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我已经请我的老师去找美国专门治疗失语症的医生,过几天等小贞身体跟情绪稳定一点,再帮她安排一次诊断……至于能不能治疗,可以;但是要痊愈,很难。”
退化的脑部无所谓痊愈,只能说减缓退化,她希望章劲甚至是范贞绫都能对这一点有所了解,进而做好心理准备。
这时房间内传来范贞绫翻动身体的声音,她可能已经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