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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女真族是一支历史非常悠久且性情强悍的民族,世代居住在黑龙江、乌苏里江流域与长白山一带,很早就跟中原地区有着频繁的往来。

    十世纪初,女真处于辽国的统治之下,过着游牧狩猎的生活,是骑射俱优的马上民族;十世纪中后,女真的完颜部落发展迅速,很快地形成了一股新势力。

    辽天祚帝统治时期对女真的压榨更甚,在这样的情势之下,女真族出现了一个强而有谋略的杰出领袖——完颜阿骨打。



    不久完颜阿骨打在各部拥戴下,继任为女真部落联盟首领。

    由于女真族受到辽国勒索掠夺多年,于是完颜阿骨打决定率领族人反抗辽国的欺压。

    继任女真部落首领的隔年秋天,阿骨打率领精兵两千五百名誓师攻辽,以强悍的攻势大破辽军十万;再隔年正月,阿骨打正式称帝,国号“金”。

    阿骨打建国后,继续进行对辽国的反抗,并且连战连胜,屡次重创辽营。

    他一生完成了建立金国及抗辽的两件大事,对女真的未来发展有着深远重大的意义。

    他能完成这些丰功伟业,一是凭他的谋略运用得宜,二是拥有最精锐的部队,而负责带领训练部队的是他麾下三名大将——人称“苍狼”、“黑鹰”、“赤骥”。



  第一章

    离边关不远的一处静谧山林里,一个窈窕纤细的女子正悠闲地在林中漫步。

    说是悠闲,倒不如说她是累得再也走不动了,才会显得如此步履蹒跚。

    “唉,”她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树梢上的小鸟,“如果我有翅膀就好了!”喃喃自语完毕,她认命地又继续向前迈进。

    她不能不走,因为走慢了,就可能会被抓回去,嫁给高世杰那个狗仗人势、没出息的家伙。

    她爹爹月慎之是边关的一名小武官,在二十年前与军中同僚高嵩因年龄相仿而来往甚密,为彼此的儿女打下了指腹之约。

    谁知朝廷日渐腐败,昔日同僚高嵩因善于逢迎而一路扶摇直上,不到十年光景,竟然成了边关守将。

    高世杰是高嵩独子,自幼就在富裕的环境中成长,终日无所事事,到处惹祸;仗着父亲的权势,在边关一带横行霸道,百姓私下骂他是败类。

    宋朝已是强弩之末,朝中充斥着像高嵩这样的狗官,他们欺压忠良,败坏朝政,是将大宋推向无底深渊的真正刽子手。

    其实月慎之也不愿将女儿嫁给高嵩做儿媳,只不过因为有婚约,再加上高家势大,所以不得不这样做。

    既然父亲不能不守约,那么她就别让父亲毁约;现在跑的人是她,不是她父亲不让她嫁,这么一来,高家应该就无话可说了吧?

    她趁着大家在婚宴上饮酒狂欢之际逃掉,势必已在边关造成轰动了;发现新娘子不翼而飞,恐怕高家此刻已派出鹰犬,四处追查她的下落了吧?

    这可不成,要是被抓了回去,那她这一生真可说是一片黑暗了。

    这些年来,大宋国势一颓不振,而女真因为在征辽的征战中大举获胜,近来也活跃于边关一带,其势力可说是直逼大宋领土。

    人家说那些女真人茹毛饮血,极其凶恶残暴,简直跟野兽没什么两样。

    不过,她却觉得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比较欣赏那些为自己民族权益而反抗大辽的女真人,就算他们真是没有文明的蛮族,至少他们有着身为人该有的自尊心。

    比起那些没有羞耻心,行为卑劣却又自称泱泱大国的朝廷命官,女真人是高尚多了。

    要她委屈嫁给高世杰那个浑球,她倒宁可嫁给那些没文明的女真人。

    不过说是这么说,女真毕竟是觊觎大宋疆域的外族,站在她的立场上,她还是要起而抗之的。

    再怎么说,她父亲好歹也是个镇守边关的小武官,若女真人真的入关,她绝对会回去与父亲站在同一阵线。

    走着走着,一声马嘶声突然传进了她耳里。

    “马?”在这个时候听见马嘶声,她简直乐透了。

    循着声源,她终于在一棵大树底下,发现了一匹红色鬃毛的骏马;那马儿又高又壮,一看就知道是匹难得的良驹。

    这一带常有自军中逃跑的士兵,或是一些落败而窜入关内的辽人,这匹马一定是那些人所遗留下来的。

    看它背上还驮着一些行李,想必里面一定有些水及干粮吧?

    这真是太好啦!现在的她正需要一匹可以代步,又可以助她速速远离此地良驹……

    想着,她迅速接近那匹有着漂亮赤鬃的骏马。

    奇怪?这匹马并未被以绳子拴在树下,却相当沉静地驻足于此。

    那马儿抬起颈子,“嘶!”地叫了一声,似乎在警告她别再靠近一般。

    “好马儿,别叫!”她虽然武艺平平,但怎么说也是个武官之后,骑马这件事还难不倒她。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试探地摸摸马嘴,“乖,你真乖!”她像哄骗小孩子似的哄着它。

    这马儿眼睛清澈,目光聪敏,一见就教人喜欢,它看着她,对她的抚摸没有异议。

    见它没有更大的反应及动作,它放胆地去拉它的缰绳。

    “你有名字吧?”她把它当人一般地打招呼,“我也有名字,我叫月云儿。”

    它瞥了她一眼,又低低地嘶了一声。

    “为了我的一生,你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呢?”她摸摸它漂亮的赤色鬃毛,“日后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它又瞥她一眼,那眼神看来有点怪怪地,但她并没因此而有所警觉。

    “那好吧!”她一笑,“我就当你已经答应了唷!”说着,她迅速蹬上马背。

    这一跨坐上去,它竟突然像发疯似的又跳又蹬。要不是她骑术还不差,肯定会被它摔下马背。

    “别生气,别生气。”她尽其所能地安抚它,但它却完全不领情。

    就在她与它“沟通无效”之际,一声低哑的沉喝从林子的另一边传来……

    “你做什么?”一名颀长健硕的男人自树丛后走了出来,然后说一句奇怪的话,像是叫这匹马似的。

    他一叫,这马儿便开始狂嘶起来。看来,这男人就是这匹马的主人。

    这下可好,她竟成了现在的偷马贼了!一慌,她想也不想地踢了马腹。

    大概是受了她的“刺激”,那马儿忽地像发疯似的往前冲去。

    “啊!”她惊呼一声,没命地抱紧了马脖子。

    “别踢它!”那不知名的男人大喝一声,然后飞身向前,以惊人的速度扯到了她的衣角。

    那马儿继续往前奔驰,而那男人却始终没松开手,当下她觉得纳闷,这匹马跑得如此之快,那男人是怎么“跟”上它的?

    马儿不断地向前狂奔,不一会就冲到了一条溪涧前。

    见眼前横着一条小溪,那马儿聪明地停下了脚步,这一顿,勉强“挂”在它背上的云儿,跟着被摔了出去。

    “啊!”她惊叫一声,整个人已经摔进了溪里。

    她想,要不是这溪水浅,水流又缓,她一定得喝上好几口水。

    “该死的畜牲!”她低声咒骂着。

    “喂!”低沉沙哑的男人声音传来,“偷马贼。”

    她抬起头,一脸懊恼地瞪着他;这一瞪,她可真是目瞪口呆了。

    好俊逸的人!

    一头浓密而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扎在颈后,唇上及鬓边虽然微蓄着胡子,却显得英气迫人而不觉邋遢,两道斜飞的剑眉充满着男性的霸气及自信。

    那双深沉的茶色眼眸像是两洼深潭吸引着她的目光,他那高挺而正直的鼻梁,更增添了他的男性气概……

    他的唇片饱满,与他那宽宽的额头相互呼应……他凝视着她的时候,那唇角似笑非笑,有点冷傲,便也有点狎意。

    他是个少见的美男子,至少在她二十几年的生命之中,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绝对不是中原人士。

    他骨架魁梧,浑身上下充满了一种狂放的野性,就像是草原上脱缰而驰的野马一般。

    最近大辽常有逃兵入关,莫非这人是……

    额济纳从没见过有姑娘家这么盯着男人看的。她眼中,他是长了两只角、四个眼睛、八条腿的怪物吗?看她面容年轻秀丽,实在不像是个会“顺手牵羊”的人。

    此刻,她正瞪大着那双黑白分明的澄澈大眼盯着他,她的脸庞秀致,肌肤赛雪,那两道秀眉看起来有点叛逆难驯。

    她的鼻子小巧端秀,两片有着红艳色泽的唇瓣紧抿着,感觉像是在生气。

    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一个女人而有过悸动,但眼前这妞儿却令他心底“兴风作浪”了起来。

    向来只有良驹才能吸引住爱马成痴的他,可是眼前的她并不是一匹马。

    不知怎地,此刻他心中涌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他仔细端祥着她的脸庞,就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深刻在心上似的。

    因为被赤云儿摔进水里,她现在一身湿漉漉的,看来十分狼狈。不过一身湿衫的她却更教人心思浮动。

    “嘶!”赤云儿傲慢地一嘶,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

    “你不该偷我的马。”

    云儿狠狠瞪他一记,“这马儿又没作记号,谁知道是不是你的!”虽然自己理亏在先,她还是没低头认罪的打算。

    额济纳哼地一笑,“它从不让陌生人骑,你被摔下马就足以证明你并不是它的主人。”

    “现在没凭没据的,你怎么说都行!”说着她蹬起脚,想要从水里站起。

    “我没见过像你这么强辞夺理,死不认帐的女人。”没等她站起来,他又说道。

    听见他的话,她激动地一跃而起,“你说我什么,啊!”脚下一打滑,她整个人向前倾倒,眼看就要跌个狗吃屎。……

    额济纳好心地出手相助,不料这一出手居然好巧不巧地摸到了她的胸脯。

    他原本还不惊觉自己摸错了地方,直到他看见她脸上那羞恼得想咬他一口的可怕神情。

    “放手!放手!”她拔尖地大叫起来。

    他这会儿要是放手,她肯定又要摔到水里去,可是不放手,她又在这儿叽里呱啦地鬼叫个没完。

    想着,他一振臂,将她整个人提了上来。

    “可恶!”对一个黄花大闺女来说,被摸了胸脯是何其严重的事。顾不得一身湿,云儿没命地往他胸口击去。

    “喂!”见她弄得自己一身的水,他的火气也略略提了上来。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是见她就要滑倒,才会出手相助,就算是摸到了她的胸部,那也是不小心的。

    “你这女人真是不讲理!”人家说中原的女子性情温婉娇柔,看来也不尽正确。

    “我不讲理?”她气呼呼地瞪着他,“你,你摸我的胸,你……”

    尽管刚刚她还因为他长相迷人而有点恍惚,但也不代表她就能接受他摸她的胸部。

    额济纳哼地一笑,略带促狭之意地揶揄,“如果你不说,我还不知道那是胸部呢!”

    她的酥胸绝对没有他所说的“渺小”,不过为了气气她,他不惜出口讥讽。

    被摸了一把已经够她发狂了,他居然还取笑她!?

    想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地往他身上跳去。“你这野蛮人!”她在他身上胡乱出拳,一点都顾不得形象及矜持。

    虽说她每一出手都是“拳头”,但对他来说,那毕竟太微不足道了,与其说是捶打,倒不如说是抚摸。

    她的每一拳都像是在骚扰他、挑逗他、抚摸他,但她却不自知。

    “够了!”他倏地抓开她的手,神情懊恼地瞪视着她。

    这是什么感觉?全身血液逆流、身体发烫、心律急促、耳边也嗡嗡叫个不停……

    这一刻,他身体里涌上了一股蠢蠢欲动,他心头狂震得教他惊愕,他似乎在渴望着什么他从未经验过的事情……

    难道这就是黑鹰萨可努想要对他解释的爱恋感觉?

    当萨可努因为迷恋那位朝鲜姑娘——尹蕨娘,而毅然决然拒绝皇上许婚之时,他还一度极不能理解,何以一个女人能这般撼动一个男人的心房,但如今,他突然明白了那种感觉。

    这种感觉很特别,她的存在及出现就像是雪地上留下的马蹄印般,清楚可见。

    迎上他懊恼的神情,云儿忍不住咽了口气。

    他的眼底象是燃烧着火焰般教她惊悸,仿佛荒野上的猛兽正紧紧盯着猎物似的。

    “是……是你不对!”她虚张声势地数落着他。

    “我哪里不对?”他沉下眼瞪视着她。

    怪了,他一向是个不多话的人,为什么在她面前他却异常多话?

    他很想停止这种无止境的争论,但不知怎地,和她斗气的同时,他心底竟有着某种无以名状的快活,这种快乐让他暂时忘了国事,暂时忘了沙场上的血腥搏斗……

    他说她是偷马贼,其实他的身分一定也没“光明正大”到哪去;看他的样子那么奇怪,绝对是来自关外的蛮夷。

    “我知道你是哪里来的。”她一副自以为什么都知道的表情。

    “你说什么?”未等她说完,他的神情倏地阴沉下来。

    她知道他是哪里来的?这怎么可能?他轻装南下,身边甚至没带半名随从,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妞儿却说她知道他是哪里来的!

    他一把勒起她的衣襟,眼神鸷猛地紧盯着她,喝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莫非在大金之中有人与大宋暗中勾结?

    她没想到这个问题来自关外的逃兵,居然会因此而勃然大怒,他的眼神中有着一种足以杀死人的寒光,让她不由心生惊惶。

    “我……我猜的!”看他样子奇怪,行踪又神神秘秘,他大概是辽营的逃兵。不,看他的气质应该不是寻常的小兵,弄不好还是个辽将呢!

    “猜的?”这是什么烂答案?他的身分怎么可能让一个女子随便就能猜出?不,他一定要教她吐实!

    “说!”他以虎口扼住她的颈子,“再不说,我就要了你的这条小命!”

    看见他眼底那抹杀机,她相信,他真的会杀她。只是,需要如此吗?

    他是逃将,而她是逃婚的新娘,他们各逃各的,互不相干,干嘛为了知道他的事情而要杀要剐的?

    “你疯了?”她懊恼地皱起眉头,“你逃你的,我逃我的,咱们互不相干,你干嘛杀我?”野蛮人就是野蛮人,真是莫名其妙又不讲理!

    “逃?”他一怔,手微微一松。

    “不是吗?”她恨恨地拽开他的手,斥道:“我知道你是大辽的逃将,不过那跟我没关系,你为什么要杀要打的?”

    原来她说她知道他是哪里来的,指的竟是大辽。这一下,他可全明白了。

    不过也好,既然她“以为”他是辽人,那么他就顺势用这种身分在大宋的领土内行动吧!

    “辽国被女真人打得落花流水,你要逃到关内也是很平常,我又不会将的事抖出去。”她揉揉被他掐得发疼的颈子,又说:“总之从这一刻开始,你逃你的,我也逃我的。”

    “你也逃?”他微微一顿。如果他是“辽人”而因此要逃进关内,那么她又是为了什么而逃?

    “我……”她是从婚宴上脱逃的新娘这种事,需要让一个陌生男人知道吗?

    “你是个小偷,刚从监牢里逃出来?”他眉一挑,似笑非笑地戏谑道。

    “我不是小偷!”她急着为自己的名誉作辩护,“我是……”

    就在她差点要说出自己是逃婚的新娘之际,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及吆喝声——

    “在这里!在这里!”数十名边关守兵突然从林子的另一边冲了进来。

    云儿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高家的人,看来,她的失踪已经在边关造成骚动了。此刻,她只希望自己的逃跑,并没有造成家人的困扰。

    守兵们将两人团团围住,“大胆淫贼,居然敢掳走高将军的媳妇!”

    掳走?她陡地一震。

    她明明在新房里留下了一封信,表明自己的逃婚是出自本意,跟她家人都没关系,为什么这些人却说她是被掳走的?

    念头一转,她倏地明白了。

    媳妇在婚宴上逃跑是件十分没面子的事,高家就是怕丢了脸,所以才会隐瞒事实,然后另编了一个故事。

    他们原是打算即使找到她,也可以以她曾被掳去为由而退了婚事,所以才会临时编了一个不管如何都不会丢脸吃亏的故事;但他们却万万没想到,当他们找到她时,她身边却恰巧有个无端受牵连的辽国逃将。

    唉,这辽人也真够倒霉的了。想着,她转头望着一旁的他。

    他也正疑惑地看着她,似乎还在咀嚼着那些守兵们的话。

    高将军的媳妇?她是高嵩的媳妇?

    原来她说她也在逃,是指逃婚!只是……若她是自己逃出来的,那些人为什么说她是被掳走的?而且显然地,这些人已经将他当成是掳走她的淫贼。

    “淫贼!”那为首的守兵大声喝道:“快把月姑娘交出来,不然……”

    “不交又怎样?”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面趟这浑水?他可将一切事情撇清,然后屁股拍拍走人,他入关不是为了趟这种浑水,更不是在这儿当什么救美英雄。

    他的身分需要保密,而最好的方法就是不突显、不特别、不露锋芒。但是他知道一时管了这件事,他的行踪就会暴露。只是即使是如此,他还是插手了。

    当他看见她莹莹眼眸中那种祈求的目光时,他是无论如何都硬不下心肠的。当然,还有其它原因及理由,不过现在他并不想承认。

    “你?”云儿惊愕地望着他。

    他可以将她交给那些守兵,然后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似的离开,然而,为什么他要承认他是掳走她的淫贼?为什么他要冒这种险?

    一听他这么说,守兵们摆开阵势,将两人团团围住。“拿下他!”

    额济纳浓眉一挑,“就凭你们?”话落,他抽出腰间长刀,动作快如闪电般地过关斩将。

    不一会儿,那数十名守兵居然横躺的横躺、颠扑的颠扑,其他还能跑能走也都是脚步踉跄,像是受到什么惊吓般。

    看见这一幕,云儿惊讶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武功如此精湛高超,刀法又是这么凌厉完美,想必是应该是大辽的重要将领,这样的他为什么会逃离大辽?

    “还不走?”他瞥了她一眼,然后叫了那马儿一声。

    那马儿冲了过来,停在他身边;他轻松一跃即坐上马背,“手!”他伸出了手,惜言如金地一喝/

    云儿怔愣了一下,旋即伸出了手。

    她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似的被他吸引着,她明知,不该和一个来历不明又奇怪的男人扯上关系,可是当他对她伸出援手的同时,她却莫名其妙地将自己“交”给了他。

    他一振臂,将她拉上了自己的前座。

    “坐稳。”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驾”地一声,便向前疾驰而去。

  第二章

    坐在他怀中,云儿开始思索起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些?

    逃离个那个狗仗人势的高世杰,却落入了一个来历不明的辽国逃将怀里,这就算安全了吗?

    不知奔驰了多久,额济纳在一处山林里停下来。遥望天际,远方的天边已经出现了近晚的紫色云霞。

    “你想上哪里去?”突然,他开口问道。

    她怔了一下。上哪里去?这件事她真是从没想过……

    她一心只想逃离边关、逃离高世杰,至于她能上哪里去?该上哪里去?她想不到,也没想过。

    “我——不知道。”她据实以告。

    “不知道?”他蹙眉一哼,“你想逃,却不知道逃去哪里?”

    她回过头望他,却不小心迎上他炽热的目光。那一瞬,她心头狂震了一下。

    “只要能逃离高家,去哪里我并不在乎。”

    他微微一愣,旋即一笑。

    “你为什么不想嫁给高将军的儿子?”虽然他刚入关不久,但高嵩之事,他也略有所闻。

    高嵩掌握边关兵权,是大宋的权力核心之一,在这乱世里,能嫁进那样的家族,不是一种最有保障的做法?

    她既然能嫁进高家,势必也是个官家小姐,她父亲该不会也是边关的守将吧?

    “他是个浑球。”她一点也不客气地批判着高世杰,“在边关,他是最有名的浑蛋,我不想嫁给浑蛋。”

    额济纳皱起眉头,“既然他是浑球,一开始又为什么要答应婚事?”

    “我们是指腹为婚,谁也没想到他长大后会是那副死德性!”

    她一脸不满地又说:“我父亲和高将军曾是同僚,不过后来高将军官运亨通,扶摇直上,而高世杰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听完她的解说,他大略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你这么跑了,你家人怎么办?”

    “这……”她低垂着头,无奈地说:“我已经留书表示一切都是我自己计划的,不关家里的事。”

    他微皱起眉心,“你自己计划的?”既然如此,那士兵为何说她是被掳走的?

    她似乎觑出他的疑惑,又说:“我说我跟意中人私奔了,所以……”

    “意中人?”他心底突然有种莫名的酸涩,“有这个人吗?”

    云儿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没有,我……我是骗他们的,因为这样高家才不会将此事将罪于我父母。”

    “既然如此,那些士兵为什么说你是被淫贼掳走的?”

    “高家爱面子,怎肯承认媳妇儿跟人私奔呢?”她无意识地一叹。

    “我明白了。”这会儿,他是真的完全弄清楚了。

    “对不起,我把你拖下水了。”云儿既感激又愧疚地望着他。

    她感激他救了她,而愧疚的是,这匹骏马直的是他的。

    “算了。”他跃下马背,将马儿牵到一棵大树下,“先在这儿休息一晚,明早我送你到下一个城里。”

    “唔。”她点点头,欲翻下马背,却因为脚够不着地面而晃了一下。

    额济纳扶住她的腰,沉默地将她慢慢放了下来。当他的手碰到她的腰际,一阵火热迅速在体内蔓延开来。

    她一震,回眸怔望着他。

    “你饿了吗?”他凝视着她一脸惊羞的神情。

    她站稳,干笑着点头,“有一点!”

    “我有些水和干粮,你吃一些吧!”他径自从马背上的行囊里,取出干粮有及水。

    他随意地在树底下一坐,开始大啖着干粮;云儿在他身边坐下,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喏,”他将一块饽饽递给她,“是粗食,吃一点止饥也好。”

    她接过饽饽,轻声道着谢。

    “你为什么要帮我?”啃了一口,她忍不住问道。

    “帮你什么?”他微蹙眉头地望着她。

    “你其实可以不理我,一走了之的。”她心里有点点忐忑,她似乎想听到些什么,但是又不确定真能听见。

    他顿了顿,“也许——也许我也不希望你嫁给高将军之子吧!”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回答她,只知道这是他的由衷之言。

    她一怔,双颊立即一片酡红。

    “难道你想嫁给他?”看见她脸上的红霞,他的心又是一阵悸动。

    “当然不想!”她猛地摇晃着脑袋,坚定否认着。

    “那不就得了。”他撇唇一笑,一脸兴味,“你不嫁他,我也不希望你嫁他,这就是我帮你的原因。”

    他的回答模棱两可、暧昧不清,听起来像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却又不像真有那么回事。

    云儿默默地啃着饽饽,心里更是困惑了。

    “你叫什么?”话锋一转,他问道。

    “月云儿。”她怯怯地说。

    “云儿?”他微怔,忽然嗤地一笑。

    “我的名字有什么好笑的?”她蹙起眉头瞪着他问。

    “没什么。”他淡淡地应了句,“只是想到我的马也叫云儿。”

    “什么?”她陡地吼道,“你那匹傲慢的马也叫云儿?”

    他点头,“它叫赤云儿。”傲慢的马?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形容他的马。

    想起自己居然和他的马同名,她莫名地有些心悸。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陌生男人会让她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那你叫什么名字?”既然她已经说了自己的名字,那么问问他的应该也不过分吧!

    他看着她,“额济纳。”

    他的眼神沉静、内敛,那一股深不可测的味儿实在很吸引人。

    “看你的身手应该不是个小兵吧?”她以一种激赏的眼神望着他,“你一定是辽国将领。”她坚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何以见得?”他一笑。

    “从你的身手及你的气质……”她想也不想地说。

    “是吗?”听见她对自己的夸赞,他的心不觉浮动着。

    他没否认,云儿就当他是承认了。

    “你汉语讲得很好,哪里学的?”

    “跟一个从中原来的大夫学的。”这个他倒是没有骗她。

    “你逃进关内,是因为女真人的关系吗?”她又问。

    “唔。”他一声不吭,只是虚应着。

    提起女真人,云儿又有满腹感想要发表了。

    “其实不只你们辽国怕女真人,现在就连大宋也怕极了他们。”

    “是吗?”听她提起大金,他不觉兴致高昂。

    “难道不是吗?”她感慨地一叹,“女真人以少击众,短短十年这灭了辽国,如今他们在边关一带动作频繁,随时都有大举南侵的可能。”

    他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大宋与金国皇帝订下了夹攻辽国的‘海上之约’:宋攻燕京,金取中京。金兵南下,大获全胜,而大宋却被大辽打得落花流水,甚至还暗中向金国求援。”

    “大宋政治腐败,军事衰弱,全落进了女真人眼底,也难怪他们想挥军南下。”她感叹道。

    “你知道的真不少。”想她一个女子,竟然对政事及战事如此清楚,倒是教他挺惊讶的。

    “我父亲是边关参将,这些事我知道一些。”她无奈一笑。

    “原来你父亲也是边关守将。”他心上一震。

    如果她父亲是边关守将,那么他日大金挥兵南侵之时,他和她就是站在敌对的位置上了。

    “你怎么了?”瞥见他一脸怅然,她试探地问。她猜想她提起害他逃进关内的女真人,他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

    “没有。”他浓眉舒展地一笑。

    见他有了笑容,她较安心了些。“其实说了你别生气,我、我还挺佩服女真人的。”

    “噢?”他一怔,迷惑地望着她。

    她不好意思地干笑着:“他们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兴起,而且连连打败强大的强敌,真的是非常了不起,有时我还会想……”她顿了顿。

    “想什么?”他好奇又期待地想知道她内心的想法。

    “像大宋如此腐败的国家,或许需要彻底毁灭一次。”她眼底有着一种坚毅果敢的光芒。

    听见她这番言论,他真的是太震惊了。这——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吗?

    “腐败的朝廷就像颗结在树上的烂果子一样,如果继续放着,只会一直烂下去,甚至发出恶臭;但如果将它一刀斩去,那原来的地方也许还有机会长出新果子来,不是吗?”

    她的美丽已教他迷眩,而如今她的特别更是教他刮目相看,震撼不已。

    只是有朝一日,大金真的出兵南下,她又将如何?她的父亲是边关守将,是首当其冲之位,届时,她又将怎么看待金国南侵之事?

    “金兵若是南侵,你和你家人会向金国投降吗?”他试探地询问着。

    她微微一怔,怅然地摇了摇头。

    “再怎么说,我们既是大宋子民,又是负责保卫国土的武官,即使战死,也绝不会向金人投降的。”

    不知怎地,她这一番话让他感到胆战心惊。

    终有一天,他和她的父亲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吗?终有一天,他和她会变成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极端关系吗?

    他不愿意看到有那么一天,真的不愿意。

    蓦地,一种自责将他猛拉了回来。

    他是带着使命南下的大金主将,而她不过是个萍水相逢的宋国女子,为什么她的一句话居然让他动了退缩之意?

    先帝完颜阿骨打在出征途中病逝后,其弟完颜晟随即即位,继续着其胞兄未竟遗志;灭了辽国后,完颜晟的企图延伸到大宋这只肥羊身长,这只肥美却虚弱不振的肥羊,是他势在必得之物,他绝不会只动眼动心,却不动手。

    既然皇上南取大宋的心意已决,绝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身为大金将领,他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而动摇半分。

    “喝水。”他不想再谈这件事,至少当下,他一点都不想再提。

    云儿以为他是因为她提及大金而心情沮丧,连忙住口不谈。接过他递过来的水袋,她想也不想地就仰头喝下。

    “谢谢你。”云儿喝了几口水,将水袋归还给了额济纳。

    他拿回水袋,仰头便也喝了几大口。

    瞥见他的唇正贴紧刚才她含住的地方,她不觉脸红心跳,浑身发烫起来。

    因为那感觉就像是她被他亲了嘴一般。

    她知道是她想得太多,但是她无法压抑住自己这么荒唐的想法。

    而这在她为此事意乱情迷之际,额济纳也有着相同的念头。

    这水袋不是他第一天使用,可是从没有一次让他觉得这水袋里的水,竟是如此甘甜。

    含住她含过的地方,他潇洒自若地喝着,但他的心却早就狂跳着;这水袋口仿佛还残留着她嘴唇的余温及甜美,让他久久不愿离开,水袋里的水竟然就这么全部被他喝光了。

    搁下水袋,她转头看见她正满脸羞红地凝视着他。

    “你怎么了?”

    “没……没有啊!”她强自镇定地微笑着。

    她那含羞带怯的迷人笑容叫他心如擂鼓,他皱皱眉头,力持平静沉缓。

    他不能任由这种情愫再继续下去,待将她送到城里,他就必须和她斩断所有关系及暗生的不名的情愫。因为,他们终将走至一个背道而驰的敌我局面。

    此刻,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为了避开尴尬的气氛,也为了入夜后不受冻,额济纳突然站了起来,“我去找些干柴,你在这儿等我。”说完,他径自骑着赤云儿离开。

    在昏沉的微光下,她目送他缓缓离去,心里突然浮起一阵无以名状的怅然。

    待至下一个落脚点,她就会跟他分道扬镳,但现下的她却有着一股不想与他分开的奇怪念头。

    她是怎么了?他们根本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就算……就算什么?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希冀些什么?

    “唉……”真是不可思议!

    面对高世杰二十几年,她怎么就是无法说明自己跟他在一起;而面对这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辽人,她竟兴起了想跟着他的念头?

    跟着她去哪里呢?他是逃进宋国领土的辽人,说得严重一些,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这样的他会愿意背负什么责任呢?

    未来?哼!她又有什么未来?

    离开了爱人,遭到高家通缉,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明天该往哪里去,该过什么样的生活?和逃离大辽的他比起来,她的境遇也没好到哪儿去。

    不多久,天色全暗,而他却还没回来。

    林子里黑漆漆地,只听见风吹掠树梢的沙沙声,此时,远方传来一声像是狗吠的声音。

    她缩缩身子,尽量将身体蜷曲在树底下。他该不是……她心里暗忖着千百种可能,而最有可能的是她已经被他遗弃了。

    他没必要负责她的生死安危,他们本来就是不想干的人,她的存在不过是千万他额外的负担罢了!想着,她不禁为自己的孤立无助而伤心起来。

    虽然眼眶泛着恐惧无助的泪光,她还是强忍奋斗目标不让它掉下来。她不能哭,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就算没遇上他,这种恐惧及无助也是她必然要面对的。

    就在她压抑着泪水时,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只一会儿,就来到了她跟前。

    “喂!”额济纳跃下马背,将手上的干柴全丢在地上。

    她抬眼望着模糊的他,唇片歙动却说不出话,突然间,他变得好模糊。……

    看见她脸上流着泪,额济纳先是惊讶,接着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惜。

    “你——”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拭她脸上的泪。

    她皱起眉心,目光里流露着不安,“我……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顺便去找水,所以才晚了点。”他没想到自己的迟归,居然惹得她满脸的泪水。

    尽管他已经回来了,尽管他并没有把她丢弃在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地哭出声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之情袭上了他的心头,一时激动,他竟然将她揽进怀中。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做,因为他是即将南侵大宋的女真人,而她却是边关守将之女,迟早他们都要成为沙场上的敌人,他们根本不该有这种感情……

    不是打定主意将她送至下一个城,然后就各走各走的互不相干?既然已经决定了,为什么现在却又能抱住了她?

    当他想抽手之时,云儿突然像抓到了浮木似的抓紧了他的身体。

    “我好怕。”她哽咽地说着,仿若无助又无辜的孩子般。

    她知道他们只是相识不到一天的陌生人,但她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去依赖他,毕竟在当下,除了他之外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是个软弱又爱哭的女子,至少在她懂事之后,就几乎不曾掉过泪。为什么才相识不久的他,会让她掉下眼泪?她又为何会如此依赖着一个认识不深的男人?

    当他突然抱住她的时候,她也有一些震惊,但,随之而起,竟是一种无法比喻的安心感。

    他的胸膛宽阔温暖、他的手臂强劲有力,他身上那青草般的味儿让她觉得幸福,觉得迷惑。……

    她真的不知识自己是怎么了。她不敢松手,因为她怕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安心,这样的幸福,会在她松手的时候,离她而去。

    久久,他没有说什么,而她的哭泣声也越来越微弱。

    额济纳轻柔地端起她的下巴,看着泪痕未干的她。

    她那泪湿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着光芒。她叫人迷惑,叫人情难自禁,叫人莫名其妙……

    低下头,他着魔似地吻了她因啜泣而颤抖的唇。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允许他这么对她,竟没有为他的唐空无礼而大发雷霆?

    她一定是错了头!

    过去,高世杰曾不只一次,意欲一亲芳泽,但她总是悍然相拒,一点都不肯屈就;而现在,她竟然为一个不相识的人吻了她,甚至没动手推开他。

    她感觉到自己在发抖,不是因为怕,不是因为气恼,而是因为心悸。

    是的,他的吻让她的心头狂跳,更让她浑身灼热起来。她喜欢这种感觉,即使知道自己实在不该这样的荒唐。……

    云儿睁开眼睛,迎上他火热的眸子,立刻心慌意乱地推开了他,沉默不语地低下了头。

    天呀!她居然没骂他?这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原谅。……

    他松开她,没有道歉,没有懊恼;背过身,他迅速地生起柴火以取暖。

    随着火势趋强烈,四周的气温也跟着上升了,他坐在树下,解下了肩上的斗篷。

    云儿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似羞似恼地不发一言。

    看来她是决计不会再开口说些什么的了,既然她不开口,那么就由他来说吧!

    “过来。”他凝视着她,简短得不能再简短。

    她觑着他,心中迟疑着。

    “夜里冷,你不想受冻吧?”他伸出了手,眼神真诚地望着她。

    瞥见他那既大又厚实的掌心,她的心无由地一阵狂悸。他的手让人觉得可靠又安心,那是很男性、很强壮,很自信的手……

    她缓缓地伸出手交到他掌心里,蓦地,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电殛感觉。

    她想抽离,但他却牢牢地握住了她。他将她拉至身边坐下,然后将斗篷盖在两人紧靠着的身上。

    云儿心如擂鼓地靠着他的肩膀,耳边不断传来柴火劈劈啪啪的声响。

    此刻,她竟然觉得如果就这么跟着这个男人走,似乎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放心,”他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我什么都不会做。”知道她的不安,他很君子地承诺着。

    “我……”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她显得有点不知所措。

    “早点休息吧!”他打断了她,然后真的一句话没再说。

    云儿松懈了紧绷着的肩膀,也放下了心头上的所有不安。

    大概是累坏了,很快地,她便在他深沉的呼吸中沉沉睡去。

  第三章

    “什么?”高世杰听到回来的人报告寻找云儿的经过,脸上表情阴沉。

    “她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他咬牙切齿地质问着。

    她留书说她要私奔,但为顾及高家颜面,他对外却说她是遭人掳去。

    其实一开始他还有点怀疑,觉得那可能是她为了不连累家人而编的谎言,如今回来的人却证实她真的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那男人武功高强,而且不像是关内的人。”他的手下犹然不知她非遭人强掳。“不知道那人掳走月姑娘是何用意?”

    高世杰沉吟片刻,“传令下去,附近的城池只要一发现可疑的男女,立刻给我抓回来!”

    这可恨的女人居然真的和男人私奔了。

    这女人压根就从没将他放在眼里,她向他挑衅,向他宣战,与他作对……他曾发誓若是让他逮到,一定要将那与她私奔的男人斩首示众,再将他的头颅吊在城门七天七夜;然后,他会狠狠地糟蹋她、蹂躏她,然后将她丢进军队里去“慰劳”那些士兵!

    “月云儿,你等着瞧!”他恨恨地说。

    就在这时,高嵩也来了。

    “世杰,”高嵩看起来老谋深算,一脸精明的模样,“有月丫头的消息了吗?”

    高世杰点了头,将手下的人都支开,对父亲说道。

    “他们已经找到她了,她身边真的是有一个男人。”高世杰一脸懊恼。

    “噢?”高嵩一怔,“那么说,她留书所说的事都是真的了?”

    “看来是真的。”

    高嵩暗忖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不如将月慎之捉起来威胁她!”高世杰捺不住满腹的恼恨,提议着。

    “不成。”高嵩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的提议,“月慎之是个老实的军人,他绝不会说谎,再说我们一将他捉起来,不就等于对外宣布月丫头逃婚是另有蹊跷?”

    “可是——”高世杰心有不甘地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高嵩断然拒绝,“他是边关参将,又立过不少功劳,绝不能随便动他。”他虽阴险,但可比高世杰来得精明多了,毕竟姜是老的辣。

    月慎之为人耿介正直,是许多士兵爱戴的长官,若将他捉起来,势必会引起众怒,在这种非常时刻,他绝不做这么冒险的事。

    “爹不是一直想把他解决掉?”

    “唔。”虽说他曾与月慎之交往甚密,但忠诚耿直的月慎之却是他的绊脚石之一,原本他是打算以两家的联姻来拉拢月慎之,但如今月丫头一跑,什么都甭提了。

    “这事得从长计议,急不得。”

    见父亲如此坚持,高世杰也不好再说什么。

    高嵩晓得他一向喜欢云儿,当然也知道云儿并不钟意他。身为父亲,他是不想见儿子希望落空。

    “放心,以我在边关的势力,一定有办法将她找回来的。”

    找回来又怎样?她不过是别的男人穿过的旧鞋了!他要找她不是因为对她有什么好感,而是不欺压甘心,他还没到手就他人捷足先登!

    高世杰心里如此想着,但他并没有说出口。

    树梢透出晨曦之时,额济纳就已经醒了;云儿瑟缩在他温暖的怀抱之中,像只怕冻的小狗。

    她红红的小脸在他宽阔的胸口中显得纤柔且需要保护,他将她紧揽着,仿佛今后再也不会有机会如此。

    “嗯!”她呢喃着,却依旧赖在他温暖的怀中。

    看着她粉粉的脸颊,他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又波动起来。

    当他想低头一亲芳泽之际,猛地又想起自己的承诺。

    感觉到两道炽热的目光正紧盯着自己,她警觉地睁开眼睛;一睁眼,她迎上了额液晶纳那双深沉而火热的眼眸。

    “啊?”她不自觉低呼,满脸绯红。“天亮了?”她颇不自在地离开了他温热的胸膛。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径自站起身来,望向树梢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云儿仰望着他昂扬的身形,心中不知不觉就涌现一股仰慕之情。

    他是个很男人的男人,粗犷、沉默,就像是山上参天的巨木般值得信赖依靠。

    如果女人想找一个可以仰赖一生的男人,她想,他应该就是那种可以倚赖的男人吧?想着,她不觉心跳加速、脸颊潮红。

    天呀!她在想什么?她才刚逃婚,并坚信自己不需仰赖男人,现在居然又认为他可以是她的依靠?

    “我看,”他突然望着她,“我们可以出发了。”

    因为怕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她不觉一脸窘迫。“好呀!”说完,她站起身来,并将他的斗篷还给他。

    额济纳将斗篷往马背上一披,径自跨上马去。

    他向她伸出了手,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仿佛即使他不说话,她也能知道他的想法似的。

    云儿默契地将手交到他掌心里。

    额济纳紧紧捏着她软软的小手,有点舍不得就此放开。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握她的手,他要将那感觉永远牢记。

    对于这个第一次叫他心悸动情的女人,他想留住她,却又不得不放手,这令他百感交集。

    正怔愣着,他突然一振臂将她拉上马背,自她身后圈住了她,驾地一声向前奔去。

    为了斩断心底对她的深深眷恋,他欲疾驰而去,但一思及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段时光,他又忍不住勒马缓行。

    他从没有过这么犹豫不决,更不曾在驭马时如此心意不定。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相识才一天一夜的女人。

    两天后,他们来到城门外。

    大辽被大金所灭之后,边关一带充满了从辽国逃来入关的辽人,当然还有不少金国武士在附近活动。

    因为大宋在燕京一役中,暴露了其无能腐败的一面,让大金发现大宋不过是一只纸糊的老虎。从些之后,大金对大宋领土列加馋涎欲滴。

    “你在这儿放下我就行了。”云儿说着,却不敢回眸望他。

    回想起这两天露宿荒野,他总是在夜里紧拥着她入眠,他舍不得他的臂弯、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温度,她好想一直拥有那些,可是这一切希冀在今天都要结束了。

    他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觑着她,“我送你进城吧!”

    这一带乱得很,她一个女流之辈独自处于这种龙蛇混杂、品流不齐之地,教他如何能安心。虽说他们迟早要分道扬镳,但至少在他还看得见的范围内,他要她安全无虞。

    “可是……”再送她一程又怎样?他早晚要跟她道别,多相处一刻就多一分的怅然,何必呢?

    “行了。”他双臂一夹,径自往城门口驰去。

    到了城门口,只见守城士兵逐一审问着入城的人们。

    额济纳下马,牵着赤云儿一步步往城门走去。

    “你们这些没用的宋狗竟敢盘问我们?”突然,前头传来了一阵狂妄的怒喝。

    额济纳与云儿不约而同地望向前去,只见几名凶神恶煞的壮汉正大声斥退着守兵。

    “我是大金特使博札尔将军的百夫长,你们竟敢拦问我?”那金国武士语气猖狂地说。

    守兵们一听对方是金国特使的百夫长,立刻低声下气,不敢吭声。

    “我有眼无珠,还请百夫长见谅。”说着,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放行。

    那几名金国武士趾高气昂地通过城门,个个傲慢又狂暴。

    看见这种情景,身为边关武官之后的云儿不觉唷叹;人必自辱而人辱之,大宋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方才那金国特使的百夫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额济纳都听了进去。

    博札尔是金国与大宋之间的特使,自从订了“海上之约”,他就一直和宋国朝廷有着联系。

    传闻他霸道恶劣,喜好渔色,经常在宋土上强抢民女,欺凌百姓。虽说额济纳还未亲眼目睹,但看他底下的部属如此狂妄放肆,大抵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其实他此行并不是为调查博札尔的行径,便对于博札尔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他倒是略略知情;要不是证据不足,他早将博札尔的事情向皇上禀报了。

    就是有像博札尔这样的人存在,那些宋国人民才会以为所有的女真人,都是没有教养的野兽。

    当轮到他们时,那守城的士兵们转而凶恶的询问道:“哪里来的?”看他的穿着及模样,他们立刻就能判断他并非汉人。

    “燕京。”他说。

    “噢?”那守兵轻蔑地一哼,“原来是辽国的逃兵。”

    宋军在燕京大败,反而求助金兵相援,自此在金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刚才受了那些金人的肮脏气,这会儿,他们忍不住地就要将那口窝囊气出在这“辽人”身上。

    瞥见马上的云儿,几个守兵面露轻慢之色地睨着她,“这小娘了是你什么人?”

    额济纳下意识瞧了马上的云儿一眼。

    云儿不安地瞥了他一眼,神情略带羞涩。

    看两人似乎有所隐瞒,那守兵不觉起了疑心,“干什么吞吞吐吐的?”说着,一名守兵趋近赤云儿,伸手就要拉扯坐在马背上的云儿。

    额济纳一手横挡,“她是我妻子。”

    他一说,云儿突然一愣。

    “她是你妻子?”那守兵一脸狐疑,表情极为不屑,“一个辽狗带个如花似玉的大宋美娇娘?”

    “该不是掳来的?”一旁另一名守兵挨上前来。“不是!”云儿急忙出声为额济纳解围辩驳,“他真的是我丈夫。”说着,她脸颊涨红地望着额济纳。

    额济纳神态自若,就像他真的是她的丈夫般。

    守兵一听,斜眼觑着她,“你一个大宋女子为何嫁给辽狗当妻子?”

    “我看大概不是什么正经的女人吧?”另一名守兵语气狎弄着。

    “你!”要不是她在逃亡,不想弄大事情,非得好好教训这些卑劣的宋兵一顿。

    “唷,小娘子生气了呢!”守兵见她红颜一怒,全都咯咯怪笑着。

    “这么漂亮的女人却嫁了辽狗为妻,可惜了。”说着见色起意的守兵极为邪狎地说道:“我看不如来跟官爷我吧?”

    云儿好歹也是大宋武官之女,怎容得了这些狐假虎威的宋兵们狎言戏语地糟蹋?

    “可恶,”她气得脸颊发热。

    额济纳神情一沉,那阴鸷骇人的目光,射向那几名守兵。

    “喂!”一名守兵见他那可怕的神情,立即警觉地拉扯别一名守兵。

    那守兵看着他,心里虽然害怕,却还是虚张声势地喝问一句:“怎么?你不满?”

    虽说辽国已经被金国所灭,但认真说起来,大宋毕竟还是他们的手下败将,尤以亡命之徒最是恐怖,因为他们根本已经不把生死放在眼中,惹火他们可不是一件聪明的事情。

    再说眼前的这个辽人器宇不凡,眉宇之间又透露着一种杀气,决计不是个好惹的人物。

    守兵抬臂一挥,“走吧!”

    额济纳一声不吭地拉着赤云儿,步履沉稳地往城里而去。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几名骑着快马,不知来历的宋军突然奔至城门口。

    “我们是高将军府的人!”他们趾高气扬地报上名号。

    一听是高将军府的人,几名守兵连忙一脸谄媚地逢迎道:“原来是将军府的大人,请问——”

    “将军府在找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你们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吗?”未等他们说完,高将军府的官差就不耐地打断了他们。

    “可疑的男女?”守兵们面面相觑。

    “没错。”高将军府的人又说:“高将军的媳妇儿被掳,我们正在追查这个掳走少夫人的男人。”

    守兵们忖度了一下,才问道:“那男人长什么模样?”

    “那男人身形高大魁梧,是个关外人。”

    这边关一带多的是关外之人,不过带着一名汉人女子的却不多见;而刚才就出现了那么一对。

    “刚才是有个辽人带了一个漂亮的宋国女子入城,不过——”那守兵皱皱眉头,又道:“她不像是被掳的,而且她还表明那辽人是她的丈夫。“

    “噢?”高将军府的人一脸怀疑。

    在这个时候是宁可多抓,也不能错放,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符合,就绝对不能放过!

    “他们入城多久了?”

    “不久。”守兵回答着。

    高将军府的人想了想,果断地下令:“搜查城里所有客栈,一定要将他们找出来!”

    “是!小的马上就去办!”守兵们恭恭敬敬,又是鞠躬,又是哈腰。

    额济纳将云儿送到城东的一羊客栈外头,神情有点严肃。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这里龙蛇混杂,你要小心。”他叮嘱着。

    云儿看着他,心里恋恋不舍。

    她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他们离开她是必然的,但她却对他的离去依依不舍,甚至数度想要开口留他。

    这边关一带是如此混乱,她真的需要一个可靠又有能力保护她的男人,但她想到他自身难保,因为他也在逃亡,没有任何人会在自顾不暇时还带个累赘。

    她想多看他一眼,却也怕再多看他一眼,就会舍不得与他分别。

    “谢谢你!”她低下头,一脸怅然地与他告别。

    “你身上有武器防身吗?”额济纳不放心地又问。

    她摇摇头,“我是从婚宴上逃出来的,身边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

    他一言不发地自腰际抽出一柄带鞘的短刀,“拿去。”他将短刀递给了她。

    “这是?”她一怔。

    “给你,时局混乱,你总得学着保护自己。”

    “我,我会一点武功。”她是武官之女,一些拳脚功夫还是会的。

    他撇唇一笑,略着谑意,“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做什么?”他说残酷,但却是真实。

    云儿虽然不满意,却无法反驳他的说法,毕竟她是真的败在他手下。

    她讷讷地接下他的短刀,“谢了。”若说她拿他的短刀是为自保,倒不如说是拿来纪念。

    凝视着她有点娇怯,却又带着些许坚毅的模样,他心中的不舍之情绝不少于她。与其将刀留与她自保,他倒宁可由他自己来保护她。

    只不过造化弄人,谁教他即将入侵宋土的女真人,而她却是边关武官之女。

    为发避免日后的悲剧发生,他决意现在就快刀斩乱麻与她撇清关系。

    “那我走了。”心一横,他狠下心说道。

    “唔。”她闷闷不乐地应了声。额济纳骑上了马,最后凝视了她一眼。“再见,月云儿。”

    当他唤着她的名字时,一股排山倒海而来的情潮在她胸中腾起,她无法抑制,只好任由它淹没自己的心。

    “再见,额济纳。”她淡淡地说。

    额济纳猛地调转马头,“驾”地一声扬长而去。

    此刻,他心中也痛,但是他不能说,也无法说,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却又无法将那失去的东西寻回来。

    额济纳一路朝城门驰去,却在半途遇上了一队急急忙忙的守兵。

    “快,快将那对可疑的男女找出来!”

    “是!”

    “每家客栈都不能错过,一定要将高将军的媳妇儿找到。”

    听见那些宋兵的对话,他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头。

    他已经将她送进城了,以后的事全都与他无关。她是大宋武官之女,又是高嵩的儿媳,他实在不需要趟这浑水。

    何况,他趟了又能怎样?

    想着,他又轻踢马腹,然而意外地,赤云儿却一动也不动。

    “赤云儿,你做什么?”它是一匹极具灵性的马,向来听得懂他的话。

    赤云儿低嘶一声,眼神沉郁地看着他。它在原地踏了几步,然后竟自己转过身去。

    额济纳一怔,“你想去救她?”他惊疑地问道。

    赤云儿又低嘶一声,径自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它慢慢踱着,似乎等待它的主子下指令。

    他从没见过赤云儿有如此反常的情形发生,莫非,它看出了他的踌躇及犹豫?

    云儿好不容易才自高家逃出,而且又编了那样的谎言,若真是被抓了回去,想必下场十分凄凉;他既然已经插了手,实在没有中途撤手的理由。

    他想帮她,不,坦白地说,他是不想让她落入其他男人手里!

    想着,他“驾”地一声往客栈的方向而去。

    一到客栈门口,他便将赤云儿留置门外。

    “赤云儿,到后门等我。”吩咐了它之后,他飞快进入客栈里。

    “掌柜的,”他向店里掌柜打听着:“刚才有位年轻姑娘投宿,她在哪间房?”

    “你是那位姑娘的什么人?”那掌柜的见他面生疑惑地询问着。

    “她是我妻子。”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你妻子?”掌柜一脸狐疑地问。

    他一点头,“我方才刚送她到门口,掌柜的应该也见到了。”

    掌柜沉吟着,两只眼睛直盯着他瞧,“你是关外来的?”

    “是的。”他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掌柜的请行个方便。”

    在这乱世里,金银财富比什么都重要,对寻常百姓来说,危急时刻是唯一可以救人一命的东西。

    掌柜一见那锭黄澄澄的金子,立刻将金子往袖里揣。

    “那位姑娘住在天字一号房,我立刻差人带爷去。”他旋即唤来了一旁的店小二。

    “小六,你带这位位到天字一号房去。”

    “是。”那店小二勤快地答应着。“爷,这边请。”说着,他径自朝后厢走去。

    进了安静的后厢,上了二楼,走到尽头就是天字一号房。

    “爷,就是这儿了。”那小二说着。

    额济纳取出一锭银两往他手上搁,“打赏你的。”

    店小二见这位客倌出手如此阔绰,不由眼睛一亮。“谢谢爷的打赏。”

    “小哥,”额济纳将他一拉,低声地在他耳边说道:“若有人问起投宿在此的男女是啥关系,切记说是一对夫妻。”

    那让小二十分机灵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麻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得了额济纳给的好处,店小二可是将他的吩咐当圣旨一样遵从。

    “爷,您早点歇着吧!”店小二笑得阖不拢嘴。

    “嗯。”他一点头。

    待那店小二旋身离去,额济纳急急地敲着门板“月云儿,月云儿!”

    “谁?”不一会儿,房里传来云儿的声音。

    “是我,额济纳。”

  第四章

    当听到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云儿一度还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他回来了?为什么?这时候,他不应该已经出城离去了吗?

    打开门,额济纳那张严肃又略带一点紧张的脸孔,倏地映入她的眼帘。

    “额——额济纳?”她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他。

    他大步迈入房里,并紧急地关上房门。

    “他们来了。”他说。

    “谁来了?”云儿一时会意不过来,一脸迷惑地问道。

    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她的心,教她实在无法再去思想其它的事情。

    “将军府的人在找你。”他低声说道:“我要出城时,他们正要往这里来”

    此刻,她并没有因为高家的人已经追到此地而感到心慌,反而是额济纳的去而复返令她心律不整、思绪紊乱。

    “为什么回来?”她盯着他,语气带着质问。

    他一怔,“我——”他不是个容易慌张的人,但这一刻,他居然因为她的眼神、她的声音而迷惑了。

    “你为什么要管我的事?”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这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

    是呀,她被抓回去,跟谁成亲,有什么下场,本都与他无关,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插手?他究竟是哪里去了问题?

    突然间,他惊觉到他已不再是他了。

    大金猛将“赤骥”额济纳,是个在战场上冷静、沉着的男人,他冷傲、孤僻、果断,甚至有时近乎无情。他为什么要为一个宋国女人,甘冒行迹败露的险?

    额济纳沉默地凝视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格日勒会不顾一切深入呼伦城夺回安苏,为什么萨可努宁可拒婚也要和尹蕨娘长相厮守……

    原来恋上一个人时,是如此的疯狂,如此地不理智,如此地孤注一掷,不顾一切。

    他爱恋着她,他之所以不计一切后果赶回来,都是因为他要她,他不愿将她交到任何一个男人的手里!

    “我不会让你落入其他男人手里的。”他目光如火炬般炽热,直直射向了她的眼底。

    她两唇歙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的震惊绝不是她或他所能想象的。

    “此地不宜久留,现在就走。”

    “现在?”她一愣。

    他点头,“我看他们很快就会往这儿来了。”

    他话才说完,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掌柜说天字一号房里有一对男女,快给我搜!”

    听那话声,额济纳立刻意会到,他们已经来不及走了。“走不了了。”他低声地说。

    其实区区十几名士兵,他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只不过一旦动了手,他的身分就极有可能曝光,这个险绝不能冒。

    他倒不是担心自己处境危险,而是觉得还不是时候。让云儿发现他是女真人,是即将南侵的金国大将赤骥,还不是时候。

    “怎么办?”云儿惊慌地望着他。

    额济纳忖度片刻,忽然心生一计。“我有办法。”说着,他将云儿拦腰一抱走向床边。

    “开门!”门外传来士兵喝令的声音,“我们是高将军府的人,快开门!”

    额济纳神情镇定地将床侧的帘子放下,低声对瑟缩在他怀中的云儿说:“待会儿,你别出声。”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方法行不行得通,不过至少都得赌他一把。现在他只希望前来此地士兵里,没有那在山林里与他面对面交手过的人。

    “快开门!”士兵们几乎要破门而入似的叫嚣着。

    额济纳突然动手脱掉上衣,“各位官爷,请等等。”响应着士兵的同时,他已经脱掉了上身所有衣物。

    云儿面红耳赤地望着他,不知他究意在打算着什么。

    几名拿着刀剑的士兵一破门,就撞见床上衣衫不整的男女,当下全傻了眼。

    “官爷。”额济纳放下他大金猛将的身架,语气十分卑恭。

    “怎么不应门?”那几名士兵邪狎地看着。

    “小人心着穿衣穿裤,所以——”额济纳面对着门口,而在他怀中动也不动的云儿则是背对着那些士兵。

    他将她的衣服拉上,假装狼狈。

    “原来如此——”士兵们狎笑着,“看来是咱们坏了你们夫妻俩的好事。”

    “不敢。”额济纳无所谓地笑笑。

    将军说月参将的女儿是遭人掳走,既然是被人掳走,女的一定挣扎,绝不是像这对“恩爱夫妻”般缠绵悱恻地纠缠在一起。

    “好了,没事了。”士兵们见没什么可疑的,旋即退出了门外。

    见士兵们下了楼,额济纳立刻将房关上,转过头,只见云儿怔怔地坐在床上。

    他走回床边,“他们都走了。”

    云儿低着头,一声不吭。不知怎地,他一直在发抖。

    她是怎么了?额济纳不过是为了骗过那些士兵才会出些计策,他什么意图也没有,他……

    天呀!她无法相信自己的肌肤上居然还留着他的温度,而那温度足以烫伤她的灵魂。

    “月云儿?”他轻碰她颤抖的肩头,“你害怕?”

    感觉到他的颤抖,他亦相当惊讶,因为他没想到高家竟让她如此地惊恐畏惧。

    “他们已经离开了,你不用害怕。”他试关安抚她。

    云儿缓缓地抬起头,“我不怕,只是——”话未说完,她咬唇而止。

    看见她颊上的红潮,他倏地明白她为何发挥了。

    “我不是存心的。”他为她拉上衣服,声调平静。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我——”她好急好急着想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可是一急,她却什么都说不上来。

    她绯红的脸颊,颤抖的双唇,迷茫的眼睛……这一瞬,他莫名有着一种冲动,一种属于雄性的冲动。

    “额济纳,你——”她无助地望着他,声音软软地说道,“你让我的心思全乱了。”

    “月云儿?”他陡地一震。

    “额济纳,”她冲口就问:“你说不想让我落入其他男人手里,是什么意思?”

    一个女儿家居然这样大胆地追问此事,实在是非常羞人,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他凝视着她,却是一句话都不说。沉默在两人之间维持了许久。

    额济纳心头一震,一个念头倏地穿过他的胸口,“你想跟我走?”

    “你说不想让我落入其他男人手里,不正是这个意思吗?”她迎上他难以置信的疑惑目光。

    他怔愣了一下,话声沉重,“说那句话,我是冲动了点。”他明知他们两人会因身分悬殊而各走各的,却还是不经思考地说出了那句话,这是他的错。

    他这句话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他明明没有其它意思,是她,都是她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羞愤至极的她猛地拉开门,就想夺门而去。

    额济纳本能地双臂一伸,将两扇门压了回去,“月云儿!”他不想让她的走,他的身体、他的心都想留住她。

    “什么?”她负气地瞪着他。

    “你——”他靠近,低头以眼神盯住了她,“你知道在我们的地方,当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时候会马上抱她以表示爱意吗?”

    因为他的靠近,云儿的心跳忽地加速;因为还没来得及穿衣服,他那健壮硕美的古铜色胸膛此刻正紧贴着她。

    说着,他将她背后的门闩拴上。

    她一愣,那么说,他亲她,抱她,是因为他喜欢她?

    “你是说你喜欢我?”她突然一脸娇怯。

    “我知道不应该喜欢你,但是——”额济纳喟叹一声。

    “为什么不该喜欢我?”她追问。

    “因为我——”他不能说,他的身分及任务都是机密,甚至那些派驻在宋土上的金国特使都不知道。

    “额济纳,我不在乎你是辽国的逃将。”她迷惑地凝望着他。

    辽国逃将?他若真是辽国逃将,那倒还好办,可惜他不是。

    “你会后悔。”

    “不会。”她坚定地回道。

    虽说在这种乱世里跟了一个亡命天涯的逃将是不智之举,但比起嫁给高世杰那浑蛋,她还宁可跟着额济纳。

    迎着她坚定的眼神,他不觉一振。

    “月云儿,”他将她揽进怀中,“我若要了你,日后就绝不会放开你,不管你是不是后悔,是不是恼恨,我都不会放你走。”

    “呃?”看着他火热的深情眸子,她的心狂跳。

    她不想被高世杰糟蹋,也不想一个人浪迹天涯,她需要额济纳。

    “快作决定。”他端起她的脸,催促他立刻抉择。

    “我,”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用力点头,“我跟你。”

    额济纳什么都没多说,只是将她拦腰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床边。

    凝视着他深情而炽热的褐色眼眸,云儿心悸得几乎快不能正常呼吸。

    他知道“他要她”代表着什么。想起自己居然将跟这个才相识三天的男人做那件事,她不由心情忐忑。

    这样行吗?她逃离了高世杰,却将自己的身子和感情,都交给了一个了解不多的男人,这是明智之举吗?

    当然,感情的事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衡量,她和高世杰相识了二十余年,她对他不也从没有过一丁点儿喜欢?

    “你想清楚了?”额济纳低头凝视着她,似乎还想作最后确认。

    “嗯。”她讷讷地点着头。

    她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不知道他能将她带到哪里去,她只知道如果他们两人不幸被高家派出的鹰犬逮到,她希望至少他是第一个得到她的男人。

    人家说宋女温驯内向,不像关外那些女子大胆开放,但是她却有着她无法想象的勇气。

    她竟然愿意将自己的清白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异族男人,是她真的对他动了真情?还是她反抗强权的手段之一?

    他实在不愿这么想,不过逃离了高世杰魔掌的她,在三天的时间内就投入他的怀抱,教他无法不往那方面去忖测。

    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身体带给他无法压抑的冲动,她的勇气,她的果敢,她的聪明,她的自主,更叫他着迷。

    他解开她的腰带,松开了她的衣襟,一个步骤、一个步骤地褪下她身上的衣物;她紧闭着双眼,双颊涨红得像天际的红霞。

    他感觉得到她在颤抖,她的惶惑及惊悸透过肌肤传达给他。

    “别怕。”他低头吻了她一下。

    他的唇温柔又温暖,令她惊惶的心有了一点点放松。他吮吻着她的唇,那种接触方式让她的胸口一阵火热。

    他将手探入她温暖的胸兜里,以指尖寻觅着她峰上的花朵;虽然她的身体及反应都还相当生涩,却在他的指尖下挺立起来。

    “啊!”她低声喘息着,似乎正因为他的摸索而感到羞赧难安。

    在他唇舌纠缠着她呼吸的同时,他已经褪下了她的衣服。她那白皙细致的肌肤一览无遗地呈现在他眼前,令他惊艳得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她胸前的起伏仿佛正在召唤着他,并期待着他的占领。

    他在她檀口中与她交缠,吸取她透人的香甜;她羞涩响应着他,挑起了他更强大更猛烈的情潮。

    她扭动身子,却给了他欲拒还迎的刺激感。

    “你怕羞?”他低声笑问。

    “嗯!”这是当然,虽说她许过了人家,可却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黄化闺女。

    额济纳撇唇一笑,突然翻身坐起。她以为他要就此罢手,心里有点庆幸,也有一股莫名的失落。

    他下床去,呼地吹熄了桌上的烛火。瞬间,房里陷入一片黑暗。

    “额济纳?”在黑暗中,她的心情更是不安到了极点。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索黑暗中的他。

    当她触及他结实而宽阔的胸膛,一股如电般的热流迅速传导至她身上的每一处。

    他上了床,拉下帘子,一把将她往床板上压。

  第五章

    “我小时候很怕骑马……“他幽幽地说着:“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目睹自己的兄弟被一匹发狂的马踩死,所以一直无法克服心理上的恐惧。”

    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将她柔软的身躯抱在腿上坐着,“到了十三岁,我还是不敢骑到马背上,让我父亲非常生气。”

    他突然谈起儿时的事,进而分散了云儿的不安及注意力。

    “后来呢?”她把头靠在他宽阔厚实的肩膀上,软软地问着。

    “我父亲逼我上马,他们克服恐惧的最好方法,是面对恐惧,我花了两年的时间克服了恐惧,清弭心底的阴影,尔后……我比谁都更爱马。”说着,他以手心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颈背。

    她感到一阵酥麻,不觉打了个哆嗦。“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只是要你知道当你害怕某件事时,更应该去面对它。”

    她轻啐一声,“这两件事怎能相提并论?”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的意思是说,她应该放胆接受他的占有,甚至去喜欢“这种事”。

    “怎么不能?”他在她耳垂上一啮,“也许你会慢慢喜欢也说不定……”

    “才不呢!”她耳根一热,本能地想推开他。

    额济纳将她紧紧搂住,一只手沿着她的背脊往下抚摸着她的俏臀;她腰肢一挺,身体再度绷紧着。

    “月云儿,你喜欢我吗?”他在她唇边低声问着,却不给她回答的时间。

    他重重地挤压着她如花瓣般的双唇,她湿润的唇间呵出一团团热气,直教他的身体也跟着窜烧起来。

    她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挖空了,什么都不能思考;他的身体宛如一团烈火,焚烧着她的身体、她的神智。

    “不管我是谁,你都会跟着我?”

    “说,”他不理会她的抗拒,继续以手指进逼着她,“不管我是谁,你都要跟着我?”他想听她对他发下誓言,他要知道她是真心想跟着他,不管日后她发现了什么。

    她心悸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紧扣住她,根本不容许她退缩,甚至是反抗,他漠视她的挣扎。

    “啊——”在他的爱抚下,那种奇妙的感觉是她想都没有想到过的。

    “额……额济纳,我真的要跟你!”她不懂他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追问她,难道一个女人将身子交给了一个男人,还不足以表示她的决心吗?

    “真的?”他的眉心沁出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她起伏着的胸口。

    激情的冲击让云儿的思绪陷入了混沌之中,根本无法去思索他为何要如此追问。

    她好想逃开这情欲包围,却发现自己正一点一点地沉沦其中。

    “我是谁?”他忽地抬起她的下巴,眼神深沉地凝视着他。

    云儿困惑地睁开眼睛,“额济纳?”她怔愣地望着他,“你是额济纳呀!”

    他浓眉一拧,神情奇怪地一笑,“好,记得我是额济纳也够了。”在她的眼里,他是额济纳,不是辽人,也不是女真人!

    其实,他为什么要如此在乎他们的身分?辽国是女真的宿敌,“苍狼”格日勒不也排除万难娶了辽国鬼面军的女首领安苏;而朝鲜人是女真人的世仇,“黑鹰”萨可努又何时在意过尹蕨娘是恨透了女真人的朝鲜女子?

    苍狼和黑鹰都是大金的重要将领,但他们都毅然选择了他们所深爱着的女人,即使她们是和大金有着世代仇恨的异族女子。

    云儿是汉人女子又如何?她是宋室武官之女又如何?他爱她,要她,还管她是谁吗?

    她已经决心委身于他,而他还在这儿犹豫着该不该占有她?明明身心都极度渴求着她,却为了她是宋国女子而数度退缩,他,他不该是这样的人。

    也许,这都是因为他远比自己所预计的还要在乎她吧?

    假如他只是单纯地想占有她,他根本不必考虑这么多,就算她日后离他而去,他也不吃亏。

    但是就是因为他真的太在乎,太用情,因此他不希望伤了她,不希望她日后连一条可退之路也没有。

    他今日若没要了她的身子,没毁了她的清白,她以后总还有选择其他男人的机会,但一时他得到了她,他不会让她走,就算她走得成,这辈子也已经让他给毁掉了。

    他不能那么做,因为他是真的爱上了这个才相识三天的女人。

    突然,他突然停止了所有动作。

    “这样就行了。”他躺在她身边,单手将她锁入臂弯之中。

    她趴在他胸前,顿觉满心不安。“我不好?”她羞赧地问。

    “不是。”他低声应了一句,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那——”

    额济纳轻抚着她犹然发烫的脸颊,“不是你的问题,是我。”

    “你有问题?”她一怔。难道他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男性隐疾?不会吧?他看起来那么体壮,怎会?……

    他顿了一下,旋即知道她所说的“问题”是指什么。

    “不是那种问题。”他忍住了笑,一股爱怜之情油然而生。

    “那——是什么问题?”她穷问不舍。

    他沉吟片刻,“该告诉你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你的。”说着,他闭上了眼睛,“睡吧!”

    趴在他胸口听着他稳健而规律的心跳声,刚才那些翻腾不休的情潮欲浪渐渐平静下来。就这样相拥而眠也不错。她想。

    只是他的问题是什么?是他舍不得弄疼她?还是——他有什么顾虑?

    倏地,一个念头窜进了她的脑海之中,莫非他在辽国已经有了妻室?

    虽说她一直没问过他,而他也从没提起过,但不提并不代表没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或许是因为不想对不起妻子而在最后收势。

    可是倘若他真有妻室,又为何要亲她、抱地,说什么会要了她呢?

    她的脑子乱七八糟的,根本就无法将那七零八落的想法组织起来。

    “额济纳!”她轻声唤道。她想问他,现在就问他!

    额济纳并没有响应,似乎是睡着了。

    得不到他的响应,她怏怏不乐地叹了一口气。他有妻室又怎样?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也不什么奇事,大不了她当他的妾室算了。

    打了个呵欠,她闭上沉重的眼皮。

    清晨,她在两道温柔目光的注视下醒来,一睁开眼,她看见他早已经醒来,却动也不动地凝视着她。

    “醒了?”他温柔地一笑。

    迎着他温柔的眼神,她几乎忘了昨晚纠缠着她的疑虑。

    “你醒来多久了?”

    “有一会儿。”

    “怎么不叫我?”她枕着他的臂膀一整晚,他居然受得了?她随即翻身坐起。

    “因为你睡得很沉,我不忍心叫醒你。”额济纳爱恋地抱住她裸露的纤腰。

    她耳根一热,娇羞无比地凝望着他。因为两人都裸着身子,他的靠近又唤醒了她昨晚的记忆。

    她急急地捞起衣服欲穿上,但他却阻止了她。

    “再躺一会儿。”

    她羞怯不安地说,“不了,我——肚子饿……”

    额济纳顿了顿。也好,再跟她在这儿身体交缠,难保他会控制不住地继续昨晚未完之事,既然已打定了暂缓占有她,就不该给自己制造这种机会。

    有时,他真恨死了自己的理智,要是让格日勒或萨可努他们知道,一定会笑他是“肉到嘴边还不吃”、“煮熟的鸭子还教它飞了”的蠢蛋。

    不过那又如何?云既不是肉也不是鸭子。

    “嗯。”他松开手,任由她继续着衣。

    想起赤云儿昨天被他命令到后门等着,他连忙翻身坐起。赤云儿是不会乱跑的,只不过被他冷落了一晚,它一定很哀怨吧?

    “你做什么?”见他突然翻身坐起,她疑惑地问道。

    “赤云儿还在客栈后门,我去喂它一些水草。”

    “我去吧!”她灿烂地一笑,“我下楼吩咐小二送点吃的上来,顺便去牵赤云儿。”

    他想了一下,“也好。”反正赤云儿不排斥她,由她去喂也是可行的。

    云儿穿妥衣裙,步履轻快地往外走去。临出门她还可人地回头笑望着他,“我马上回来。”

    目视着她娇柔的身形缓缓离去,他心里交杂着一种矛盾的心情。

    他是多么想拥有这个女人啊!可是,他不想害她,在她还不知道他是女真之前,在她还没决定要跟个女真人之前,他不能要她。

    他会等,等有一天他能告诉她,他是女真人,等有一天即使她知道他是女真人,也愿意跟着他的时候。

    “小二哥。”云儿一离开后厢,就立即前往饭堂。

    “姑娘,你早。”店小二一眼就认出她是投宿在天字一号房的姑娘。

    “请你准备一些吃的,然后帮我送到房里去。”

    “好的,我马上叫厨房准备。”店小二连忙点头。

    “对了,”人吃的有了着落,马吃的总不能少。“客栈有水草吗?”

    “水草?”他一愣,“姑娘有坐骑吗?”

    她怔愣了一下,“呃,是。”

    那店小二也机灵,立刻就想起了昨晚打赏打一锭银两的男人,“噢,是那位爷的马呀!”说着,他眉眼带笑地望着她,“说起来,姑娘你跟那位爷还真是天生一对,郎才女貌哩!”

    天生一对,郎才女貌,这才都是用来形容夫妻的,她和额济纳不是夫妻,甚至连夫妻之实都没有,听见小二这么形容他俩,她心里有些莫名怅然。

    突然,门口出现了几名身形魁梧、凶神恶煞般的异族男人。

    “好标致的妞儿!”

    他们一个箭步就往里头跨,眼睛不规矩地在云儿身上流连。

    “小美人儿,怎么一大早就在这儿?”说着,其中一人伸手就要拉她。

    “别碰我!”云儿用力挥开他的手,怒斥道。

    几名壮汉咭咭怪笑,不安好心地觊觎她的美色。“唷,真够劲,不晓得上床是不是也这么带劲?”

    “下流东西!”她别过头,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那男人一把扯住她,“这么标致的小妞就该去伺候我们大金特使博札尔将军。”

    一听他们是大金特使博札尔底下的人,原本还想开口帮忙求情的店小二,吓得连气都不敢吭。

    “放开我!”云儿恨透了这些在宋土上为所欲为无法无天的金人,他们是野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那女真勇士力大如牛,怎可能连一介女流都擒不住。“能侍奉我们大人可是你的福气,快跟我们走。”

    云儿一抬手,啪地给了他一耳光。“放开你的脏手!”

    “你!”那男人虬眉一怒,扬手就要还她一巴掌。

    “别打伤她的脸!”一旁的男人出声制止,“要送给大人的女人,是不能有伤的。”

    那男人怒瞪着她,缓缓放下盛怒的手,冷哼一声,“我不打你,不过待你进了大人的房,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听见他的威胁,她不觉浑身冷颤。这些人要将她带到大金特使的宅邸去,而她却一点反抗的力量也没有。

    “不!”她叫了起来。“小二哥,告诉他!”

    “各位军爷,这位姑娘是有夫家的。”那小二胆怯嗫嚅道。

    “有夫家又怎么?”那女真人蛮横地喝道,“叫他来跟我们大人要啊!”说着,几名壮汉将娇弱的云儿拖出了客栈。

    她想,这次她真的完了。

    好不容易逃离了高世杰,以为自此就能得到她所向往的自由,并跟额济纳天涯海角地流浪,瑞现在她竟落入了更恐怖的地狱里。

    金人残暴狷狂,连大辽那么骁勇善战的民族,都是他们的手下败将,更甭提他们这些任人宰割的大宋子民了。

    “额济纳——”在这一刻,她心里不断呐喊着他的名字。

    他还不知道她被带走的事吧?其实知道了又如何,他是辽国逃将,连自身都难保,就算想救她,也是无能为力。

    再说那些金人若知道他是辽国逃将,一定诛杀他。……

    不,她不要他死,绝不要!

    额济纳穿妥衣服,却始终等不到云儿回来。

    “她上哪儿去了?”他嘀咕着,并起身步出房外。

    一出房门,瞥见小二一脸惶惑地站在楼梯口。

    “小二哥,你可见到我妻子?”

    “爷,您的夫人她——我不敢说……”小二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

    “她怎么了?”见他神情怪异,额济纳立刻察觉不对,一个箭步趋前,揪起了他的领子。“快说!”

    “她……她被抓走了。”其实他一直想通知额济纳,可是又怕说了也是于事无补。

    “她被谁抓了?”额济纳虎目炯炯,似要杀人似的瞪着店小二,“你快说!”

    “是……是大金特使的手下。”

    “什么?”额济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见的。

    才一会儿的时间,云儿竟然就落入了那恶魔的手里?他返回房里将刀一提,迅速冲了出去。

    “爷,他们人多势众,您千万别去送死!”

    “别拦我!”他神情阴鸷,眼里射出的光芒威严又剽悍。

    “是……”小二战战兢兢地退开。

    额济纳从后墙上翻出去,一落地,就看见在那儿低嘶的赤云儿。

    “赤云儿!”他一蹬就跃上了赤云儿的背,“快!”他催促着它。

    赤云儿一动不动,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额济纳知道它在发“脾气”,“别瞎闹,现在不是发脾气的进修,月云儿被抓走了!”

    赤云儿眼神一凝,长嘶了一声。

    “好马儿,回来再补偿你。”额济纳调转马头,一路往城西狂驰而去。

    云儿一让他们捉进特使府,就立即被带往博札合的房里。

    “大人!”两名女真人扣住她,在博札尔富丽堂皇的房间外候着,“我们替您带回一个漂亮的宋国女人。”

    “带进来。”房里传来博札尔粗鲁的声音,那感觉就像是野兽的低吼。

    只是听见他的声音就教她心里直打冷颤,来到这里之前,她就听过一些关于博札尔的事情,她知道自己一旦落入这大金特使的手里,可不比嫁给高世杰好到哪里去。

    “放开我!”她挥舞拳头,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那两名女真人将房门推开,一把将她推进了房里,她跌倒在地,一时竟爬不起来。

    突然砰地一声,门板被刚才那两个女真人从外面关上。

    “不——”她绝望地喊道。

    “小妞儿。”

    随着一声叫唤,她整个人被拦腰抱了起来。

    “啊!”她惊呼一声,同时看见了眼前这一脸凶神恶鬼模样的男人。

    他不怀好意地盯着她瞧,那眼神就像她是他爪下的猎物一般。“别怕,你若服侍得本大人开心的话,我——”

    “呸!”云儿一口口水往他脸上吐,“我才不服侍你这个不要脸的金狗!”

    被女人吐了口水,博札尔眼中立现杀机,但旋即他又想起什么而哈哈怪笑起来。

    “好,好,有意思,我就喜欢你这么顽强的女人。”

    他将云儿往床上一摔,整个人欺上前去;云儿警觉地退后,却快不过他的速度。

    博札尔一手捉住他的脚,一副垂涎的样子,“别气,待会儿会教你销魂不已的。”

    “下流东西!”她猛挣扎着被他抓住的脚。

    他咯咯笑着。“看来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太好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颗白色药丸。

    “你——你做什么?”见他突然拿出一颗不知其名的药丸,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我爹是边关参将月慎之,你要是敢碰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阴阴地一笑,“哼,高嵩我都没放在眼里,何况是一个小小参将?”话罢,他掐住她的下巴,硬将那药丸塞进她嘴里。

    她原本还想挣扎,但那颗药丸却咕噜咕噜地滑进了她咽喉里。一个不慎,她发现自己已经吞了那药丸。

    “不——别碰我!”药性未发作之前,她还有理智及力气抗拒。

    博札尔笑看着她:“我不碰你,等一下,你会自己来碰我。”

    不一会儿,云儿开始觉得身体发热,喉咙发烫。整个身子都像是要燃烧起来似的。

    她的视线渐渐迷蒙,心智也逐渐丧失,眼前一晃,她居然感觉自己看见了额济纳。

    “不——”她猛地摇摇头,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不是真的。

    接下来,她全身力气尽失,浑身乏力地瘫软在床上。

    “小美人,我来了。”博札尔欺近她,伸出他的禄山之爪。

    砰砰砰地几声急敲门板的声音打断了他。

    “做什么?”他懊恼地喝问。

    “大人,不好了!”门外的人声音紧张惶恐。

    “什么不好了?”他悻悻然地下床,并打开了房门。“干什么?”在这时候来坏他好事,简直可恶!

    那前来禀报的女真人一脸惶惶然地附在他耳边低语。

    博札尔眉心一拧,惊愕地说道:“赤骥!”

  第六章

    “开门!”额济纳十万火急地赶到大金特使府,朝门口的守卫大喝着。

    “放肆!”守卫们趾高气昂地趋前喝问:“你是什么人?”

    “快把刚才抓进府里的女人交出来!”

    “笑话!”那守卫得意地笑着:“你说交人就交人,把特使府当什么了?”

    额济纳眉心一拧,腰际长刀已经出鞘,他实在不想对自己族人大开杀戒,但是为了云儿,他会的。

    守卫们挡在门前,手中兵器也已高举。“想擅闯?”

    “别拦我!”他快如闪电般的刀法,轻而易举地将守卫们击退。

    他一人一骑直冲府内,并在府里引起了骚动。不一会儿,整个特使府里的士兵全冲了出来。

    “来者何人?”一名百夫长大声喝问。

    他们将额济纳及赤云儿团团围住,个个神情紧张。

    “我来要人,你们只管把人交给我!”额济纳威严地说。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方?”敢擅闯金国特使的府邸,还开口要人的,他是第一人。

    额济纳哼一笑,“博札尔抓了我妻子,我还管他是什么!”

    听见他直呼博札尔名讳,众人都惊讶不已,“放肆!你敢直呼我们大人名讳?”

    他眼神鸷猛地瞪着那百夫长,眼底寒光震慑人心。

    “告诉博札尔,‘赤骥’要见他!”

    “赤骥?”那百夫长一愣,脸上表情转为敬畏,“您?您是赤骥将军?”

    额济纳从腰带里取出一块黄金马牌,“还要我证明什么吗?”这黄金马牌是先皇完颜阿骨打所赐,跟圣命有着相同分量。

    那百夫长大吃一惊,“不知将军加临,属下该死。”他带头跪下。

    “快把博札尔叫出来,要是他敢动我妻子一根寒毛,”他眼神如利刃般射向了所有人,令人不寒而栗,“我今天就要血洗特使府!”

    那百夫长慌忙地站起,“小人这就去!”说着,他转身就往后厢冲。

    这一刻,百夫长只希望他们的博札尔大人还未染指那宋国女人,不然……他们可真是大难临头了!

    额济纳在大厅里端坐着,脸上寒霜未消。

    “将军,”博札尔快步进到大厅中,脸上涎着笑脸,“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博札尔虽然在宋土呼风唤雨,但和开国三将一比,人家是天,他是地,怎么都赢不过人家。

    再说“赤骥”,和苍狼及黑鹰他们两人不同,他是贵族出身的军人,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武将,其身分地位高过朝中武官。

    这次他一声不吭进了关,一定是有什么诡秘的任务在身。

    “将军入关为什么不通知一声?”博札尔满脸堆笑,“今晚就留在府里让我为将军您洗尘吧!”

    额济纳不领情地冷哼一声,“将我妻子交出来。”

    “将军的妻子?”博札尔疑惑地问道,“将军什么时候成了婚?”传闻赤骥爱马成痴,什么女人都引不起他的兴趣,他何时娶了妻子?

    额济纳冷漠地瞧了他一眼,“你手下抓来的宋国女子,就是我的妻子。”

    博札尔猛的一震。真是见鬼了!那宋国女人会是大金猛将赤骥的妻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想那女子刚才自称她是边关参将月慎之的女儿,一个宋国武官的女儿怎会嫁给金国将军为妻?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蓦地想起了一件事。……

    月慎之?他不是高嵩的亲家吗?那么说来,在他房里的那女子就是高嵩声称被掳走的媳妇罗?

    怪了,高嵩遭掳的儿媳怎会跟赤骥在一起,而赤骥还说那是他妻子?

    事情似乎不简单,这其中难道有着什么关联?莫非——莫非他和高嵩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不,看赤骥的样子不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千万不能自己吓自己,自乱了阵脚。

    “原来那位姑娘是将军的妻子,真是——”

    “废话少说!”额济纳沉声一喝,“快将她交给我。”

    “是,是!”博札尔暗暗庆幸他还未对她下手,不然这回可真是……

    他转而吩咐两名侍女,“你们两个去将军夫人请出来。”

    “是。”两名侍女应声而去。

    盯着侍女们离去,博札尔转而问额济纳,“不知将军入关所为何事?”

    额济纳依旧是面无表情,“你没对我妻子做些什么吧?”他眼盯着博札尔,眼神中隐露杀机。

    “没。”博札尔急着解释:“我什么都没做。”

    “那最好。”他冷然一笑,语带威胁,“博札尔,你在这儿做了些什么,我不想管,但要是我发现她少了一根寒毛,我会要了你的项上人头!”

    博札尔心头一震,不觉背脊一凉。

    额济纳话中带话,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似的。难道他知道了“那件事”?

    这时,两名侍女已将昏沉沉的云儿扶出。

    “云儿!”额济纳霍地站起,上前将云儿揽入怀中。

    云儿抬起迷离的眼眸,软软地吐出一句:“额济纳!”

    他将她拦腰抱起,一声不吭地就往大厅外走去。

    “将军!”博札尔跟上前,急急问着:“将军何不留在府里?”

    额济纳回头瞥了他一眼,那眼底的愤怒令博札尔不觉倒退三小。他快步走出大厅。

    待额济纳上马离开,博札尔脸上笑意一叫。“哼!”

    “大人,”那百夫长趋前来低声问道:“您看赤骥入关是为了什么?”

    “我想皇上大概是准备南侵大宋了吧?”他说。

    “属下怕他知道了什么。”百夫长一脸忧心。

    博札尔沉吟一会儿,“不像。”说着,他看了百夫长一眼,“不过还是小心为妙,要是被他发现了什么,我们可就人头不保了。”

    “属下明白。”百夫长恭谨地应道。

    “找些生面孔去给我盯着,只要他一有动作,就立刻回报。”博札尔不甚放心地叮嘱着。

    百夫长抱拳一揖,“属下遵命。”

    “爷,您……您真的将这位姑娘救回来了?”额济纳抱着云儿回到客栈,小二一脸惊讶地问道。

    博札尔在城里的权势比宋国官员还大,他实在无法想象,额济纳是如何将被抓进特使府的妻子给救出来的,除非……除非他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准备些水草给我的坐骑。”额济纳什么都不想解释,也不需解释。

    “好的。”小二勤快地应道,“我这就去。”

    额济纳抱着云儿直接回到天字号的上房。“云儿?月云儿?”他将她放在床上,而她却好像有些神智不清。

    “嗯——”她无意识地呢喃,那迷离的眼眸定定地望着额济纳,“额济纳,真的是你?”

    看那模样,准是博札尔为了控制她而喂了她药,只是不知道博札尔给她吃的是什么?

    “云儿,你醒醒!”他轻轻拍着她的脸颊,“这里是客栈。”

    云儿突然伸出双臂将他的颈子一勾,娇娆性感地把他拉向了自己。

    “额济纳,我——”她腾出一只手拉扯着自己的衣襟,“我好热……”

    “什么?”他一怔。

    “我不要穿衣服,不要……”她神志不清地咕哝着。

    原来博札尔给她吃的是春药!看来一定是因为她一直抵抗,博札尔才会以药物控制她。

    “该死!”要是博札尔那狗杂碎真的伤害了云儿,他非杀了他不可!

    云儿扯开了自己的衣襟,那半敞的酥胸十足诱人。

    “好热好痒,我……我不要穿衣服……”咕哝着的同时,她已经将上身衣物全拉扯开来。

    她那雪白的胸脯随着呼吸高高低低地起伏着,像海浪般冲击着额济纳的理智及自制;有时他真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一般男人有这种机会,应该是不会轻易放地过吧?

    他真是为了爱惜她,还是怕伤了自己?

    一直以来他只跟马、跟兵、跟男人讲感情,女人,他是第一次“碰”,不是说他从没和女人做过那档子事,而是谈到感情的女人从来没有过。

    原来男女之间一时扯上真感情,是这样的复杂麻烦。

    “额济纳——”云儿神智迷糊的看着他。

    “嗯?”他微怔。

    她突然捧住他的脸,热情地吻上了他。她胡乱在他嘴上、颊上、颈上亲吻着,每一记热吻都像是火苗似的,在他身上燃起。

    他想拨开她,又怕自己使力不当反会伤了她,“月云儿,你清醒一点!”

    月云儿服下的春药,药性越来越强,她浑身发烫,肌肤麻痒,整颗心浮动着,她需要肌肤之亲来减缓身体上的不适。

    “额济纳——”她勾住他的颈项,不断地热吻他。

    她的手在他身上摸索,并不停地拉扯开他的衣服。

    “额济纳——”她一次又一次呼唤着他的名字。

    “额济纳?”凝视着身上的他,她露出了迷惑的眼神。

    她是不是在作梦?她不是被抓进特使府去了吗?她不是被博札尔喂了药吗?她怎么会在这里?

    “额济纳!”她伸出双手抚摸着他汗湿的脸颊,“真的是你?”

    她不是作梦。这脸颊,这鼻子,这眉毛,这嘴唇……是他,真的是他!

    “幸好!幸好!”她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两句,一下就进入了昏迷状态。

    他暗下决定,待她一清醒,就立刻将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她,他要她知道他就是大金的“赤骥”,他要她成为他最珍爱的女人!

    药效过后,云儿终于在他怀中慢慢苏醒过来。

    “嗯?”她勉强睁开眼睛,却只看见眼帘紧闭着的额济纳。

    她望向窗外,天色已经有点昏暗,现在是什么时刻呢?

    “醒了?”额济纳警觉地惊醒过来。

    她在他臂弯中换了个姿势,“什么时刻了?”

    “掌灯时分了吧?”额济纳将她搂入怀中,低头在她额上一吻,“你肚子饿了没?”

    她轻轻摇了摇头,渐渐想起她昏睡前所发生过的事,虽然她只记得一些片段,但那些片段却足够教她脸红心跳。

    他们做了那件事,做了那件他先前不愿对她做的事,他先前不肯做的事怎么现在却做了?再者,她是怎么回来的?

    “额济纳,我不是被抓了吗?”她困惑地抬头问道。

    他想了一下,显得有点犹豫。

    “额济纳,”她凝视着他,像要看穿他似的,“你还没告诉我呢!”

    他一怔,“什么?”

    “你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她问。

    “我潜入特使府将你劫出来的。”他不假思索地说了谎话。

    “我们待会就走。”他说。

    “嗯?”她困惑地问道,“这么急?”

    他轻声一叹,“我们的身分恐怕已经被识破,还是早走早好。”

    云儿怔愣一下,这才想起她曾经对博札尔说过,她是边关参将月慎之之女的事。

    “对了!”

    “什么事?”

    她急急忙忙地从他怀中爬起来,“我跟博札尔说过我是月慎之的女儿,我想他……”

    额济纳心头一震,暗暗觉得不妙。

    博札尔身为金国特使,跟边关守将势必有着相当的联系,高嵩的儿媳遭劫,他一定有所耳闻吧?

    要是他得到的消息正确无误码率,那么博札尔跟高嵩一定有着“交情”;所以他一定不隐瞒他发现了高家媳妇这件事吧?

    看来,此处真的不宜久留!

    “起来!”他将云儿一拉,“我们该走了。”

  第七章

    跟掌柜结完账,额济纳立刻带着云儿离开客栈,并一路往城门而去。

    在前往城门的途中,他们在路上又看见欺压大宋百姓的金人,但尽管心中不平,此刻的他们却不宜再管什么闲事,毕竟他们亦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

    其实看见这种情况,感触最多的不是云儿,而是身为女真人的额济纳。

    他的军队向来纪律严明,绝不容许有这种欺压百姓、豪取强夺的事情发生,但不讳言,某些金国将领是真的奸淫掳掠、行径恶劣。

    虽说他身分崇高,但有些事他只能要求自己及自己的军队做到,却无法要求其它军队也如此。

    “杀戮”这种事一时发生在战场上,是很难去界定它是对是错的。

    “这些金狗真是可恶!”云儿忿忿不平地说道。

    听见“金狗”这两个字,额济纳总是觉得心里不舒坦;当然,云儿骂的不是他,但他终究是女真人,是她口中“金狗”的同义字。

    “其实不是所有的女真人都这么可恨的。”他幽幽地说。

    “咦?”她以为他应该恨透了灭了他家国的女真人。

    他沉吟片刻,慨然说道:“不管是汉人、辽人、还是女真人,其中都不乏一些鸡零狗碎的浑帐,其实女真人里也有好人。”

    “额济纳?”她一方面是讶异,一方面也被他的宽大胸襟所震撼住。

    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异族人欺压他们也就罢了,那些欺压自己同胞的汉人才是更加罪该万死。她自己不也认为,这样的大宋是应该彻底毁灭一次的吗?

    只不过尽管那些罪无可赦的奸臣奸相死不足怜,但无故受连累的百姓,却还是最大的受害者。……

    “额济纳,”她凄凄然地叹道,“我们还是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这儿接近边关,局势乱了一点,她相信只要往南走,情形应该会好些。

    “将军请留步!”就在他们即将出城门之时,一阵匆忙的马蹄声自他们身后传来。

    听见这样的叫声,额济纳心里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将军,赤骥将军!”特使府派来的士兵急急拦住额济纳的坐骑,“将军,博札尔大人想请将军到特使府小住。”

    云儿怔愣地望着额济纳,眼底一阵迷惘。

    赤骥将军?难道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辽国逃将?

    “不必了,我要出城。”额济纳冷淡地拒绝了。

    “可是将军……”

    “让开!”他威严一喝,挥退士兵们,那些士兵们下意识地倒退几步。

    “赤云儿,走!”他轻踢马腹,迅速朝城外驰去。

    云儿沉默不语,只是不断回想着方才的事情。

    那些博札尔的鹰犬们,为什么对额济纳如此客气?他究竟是什么人?如果她是他从特使府里劫出来的,为什么博札尔的人还对他这般恭敬?

    他骗了她什么?倘若他根本不是什么辽国逃将,那么他是什么人?

    赤骥将军,赤骥将军……这名字真的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不,她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他走,她必须将所有事情理清。

    “停下来!停下来!”她对着他大喊。

    额济纳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该来的总要来,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一勒缰绳,停下了奔驰中的赤云儿。

    “你是谁?”云儿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你不是辽国逃将,对不对?”

    “嗯。”他迎上她审视的目光,坦荡荡地应了句,正所谓纸包不住火,事情到了个地步,他除了坦白,再无其它方法。

    一个奇怪的念头蓦地钻进了她脑袋里,“你……你是女真人?”

    “没错。”他点头。

    “你!”云儿陡地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一直在骗她,原来他根本不是什么落难的辽国逃将,原来这个要了她身子的男人,是随时会入关南侵的女真的!

    “不!”她难以置信地吼道,“不!”

    “云儿,我一直想跟你说的。”他早料到刽子手这种局面,“你记得吗?我曾经说过的‘问题’。”

    她倏地推开他,仓皇地跳下了马;因为焦急,一个不小心,她竟跌坐在地上。

    “云儿!”额济纳一跃下马,心疼地想去扶起跌坐在地的她。

    “别碰我!”她拨开他的手,大叫着。

    其实对于自己已是他的人这件事,她是一点都不感后悔的。她喜欢他,但是在这种宋金对峙的时局里,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尤其她父亲还是一名忠于宋室的边关守将。

    “云儿,跟我走。”额济纳沉声说道。

    她抬起懊恼而愤恨的眼,“你休想!”他为什么要欺骗她?如果他一开始就说明身分,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

    额济纳眉心聚拢,神情沉郁,“你说过不在乎,你愿意跟着我。”

    “那是因为我并不知道你是女真人!”她大叫着。

    “我是什么人会影响你对的爱意吗?”他眉丘隆起,眼底窜烧着爱怨痴缠的纠葛情绪。

    “太平盛世时当然不会,但是——”她眼底涌现泪光,声音哑然,“现在是你们女真人随时会打进关内的时候……”

    “云儿!”其实一开始云儿就说过,她宁死也不降的,如今想来,他或许就因为她那句话,而一直不敢承认自己就是女真人。

    云儿缓缓地站了起来,幽幽地问道:“你是来探敌情的?”

    他一震,倏地没了反应。云儿思路敏锐,绝对不难猜到他此行的目的。

    “原来如此。”她无奈地苦笑着。

    她不能教父亲背上这样的罪名,就算它是莫须有的也不行。

    “不!”她使劲推开了他的胸膛,“放开我,额济纳,不,赤骥将军。”她冷冷注视着他火热的眸子,瞬间浇熄了他所有热情。

    他沉默地凝望着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背过身,她避开了他凄恻的神情及目光。她不能再看,不能再想,不能再留恋。……

    她像是痛下决心似的迈开步伐,一步都不曾迟疑地转身离去。

    “云儿!”他忽地唤住她。

    她停下脚步,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再多看他一眼。

    额济纳喟叹一记,“路上小心。”

    “谢了!”她冷冷回了一句,毫不犹豫地向前走去。

    凝视着她离去的纤纤身影,额济纳的心一点一点地在冻结。

    边关高将军府

    高嵩看着博札尔遣人送来的信函,嘴边是一抹阴森笑意。

    “爹,博札尔信上说些什么?”高世杰疑惑地询问道。

    高嵩看了他一眼,“他发现月丫头的下落了。”

    “是吗?她在哪里?”高世杰惊讶道。

    “你绝对想不到她跟什么人在一起。”他冷冷一笑,“这一闪终于可以趁机除掉月慎之了。”

    觑见他如此高深的笑容,高世杰更是困惑,“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跟‘赤骥’在一上进心。”

    “赤骥?”高世杰终日沉迷酒色,对国事一概不知。“他是什么人?”

    高嵩皱皱眉头,忍不住数落了他一句,“这你都不知道?”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他是金国三大猛将之一,人称赤骥将军的额济纳。”

    虽然他不知道这额济纳是什么来历,但光听其为大金猛将就够让他震惊了。

    “大金的将军?”

    高嵩点点头,“他还不是个普通的将军呢!”

    “怎么说?”

    高嵩倒了杯水喝下,慢条斯理地说:“他是贵族出身的军人,又是开国猛将之一,在金国可是有着相当的地位。”

    “什么?”高世杰一怔,“那他怎么会跟月云儿在一起?”

    高嵩哼地一笑,“他们不只在一起,据博扎尔传来的消息,赤骥还说月丫头是他的妻子呢!”

    真是鲜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高家的媳妇居然一转身,就成了金国猛将的妻子。

    “妻子?”高世杰陡地一吼,炉火倏地在他胸口猛烈窜烧起来。

    他怒而拍案,神情狷愤,“难道她就是和赤骥私奔?”

    高嵩气定神闲地一笑,“别气!”

    “可是爹,她——”

    “她跟赤骥在一起,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件好事。”

    高世杰微怔,“爹的意思是……”

    高嵩得意地哼哼冷笑着,“月慎之身为边关参将他的女儿却和金国将军在一起,你说是不是有‘通敌叛国’之嫌?”

    高世杰暗忖片刻,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爹想趁机除掉月慎之?”

    “不只除掉他,我还要把月丫头擒到手。”高嵩撇唇一笑,“我立刻将月慎之问罪,并在各个城里贴出告示,如果月丫头够孝顺的话,就一定会回这里来。”

    听完父亲的绝妙好计,高世杰不得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爹,这算不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们也不能太大意。”高嵩笑意一收,“假如赤骥真是带着月丫头私奔的男人,那么他就有可能发现我们的事。”

    “爹是说我们跟博札尔的事?”高家负责边关一切事务,当然也包括宋室朝廷进献巴结金国的财物事宜。

    这两年,高家藉职务之便与博札尔合作分赃,并趁机中饱私囊。这件事要是被发现,对博札尔及高家恐怕都不是件好事。

    高嵩点点头,“要是他真是来调查这件事,那他就非死不可。”说罢,他转而吩咐高世杰,“世杰,你现在就带兵捉拿月慎之。”

    “孩儿这就去。”高世杰意气风发地一笑,转身就往府外而去。

    “月慎之!”高世杰带着一队士兵前往月家,趾高气扬地喝道,“我奉将军之命捉拿你归案!”

    月慎之与其妻钟琪一脸错愕,“归案?”他一向奉公守法,现在要他归什么案?

    “我犯了什么罪?”他满腹疑窦。

    高世杰冷笑着说,“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像四根铁锥似的打进了月慎之的心里,通敌叛国?这是何等严厉的指控!“我没有!”

    “你没有!”高世杰冷笑,“你女儿跟金国大将赤骥在外以夫妻相称,你还说没通敌叛国?”

    月慎之陡地一震,“不可能!”

    云儿是他的女儿,他最了解她的性格,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绝不可能!

    “慎之!”钟琪无助地喃念道,“云儿不可能这么做的,她她……”

    云儿一直都不愿履行指腹之约,要不是让高家逼急了,她也不会答应嫁进高家;她在婚宴之上突然失踪后,高家就对外宣称她是被掳走的,怎么现在却说她跟什么金国将领在一起呢?

    高世杰眉心一挑,振臂一喝,“拿下!”他一声令下,十多名士兵立刻趋前擒住了月慎之。

    “不!”钟琪冲向前,膝盖一屈,就跪倒在高世杰跟前,“少爷,我们没有通敌叛国,我们没有!”

    高世杰一把推开她,喝道:“有没有轮不到你说,带走!”说罢,他转身就走出月家大厅。

    月慎之回望着泣不成声的妻子,什么都没说。

    他心中隐约知道,这只是高嵩将他定罪的一个借口,长久以来,他就一直是高嵩的眼中钉、肉中刺,高嵩始终未动他,全是因为找不到理由。

    赤骥是金国开国将领之一,在战场上素以冷静及俐落出名,据说他爱马成痴,至今未娶,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跟云儿扯上关系的?

    正所谓事出必有因,虽说他实在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会跟赤骥在一起,但高家不可能随便编出这种事来陷害他。

    高嵩等这种机会等很久了,没有十成把握,他绝对不会按个这样的罪名给他。

    只是云儿真的和赤骥有着什么难分难解的关系吗?

    和额济纳分手之后,云儿便一路往南而去。但刚入城落脚,她就发现了墙上的告示。

    “啊?原来月慎之私通女真人呀!”一旁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

    “真是可恶,要不是这些奸人当道,咱们也不会这么落魄凄凉!”另一个附和着。

    听见这些不知情的百姓们对她父亲的攻讦及批判,云儿气恨得忍不住颤抖起来。不过她气的不是这引起百姓,而是那胡乱按上通敌罪名给她父亲的高家。

    她想一定是高家抓不到她,才会想出这种肮脏诡计引她入瓮。

    可恶!她在心里暗暗咒骂一句。

    就在这一瞬,她下了一个决定,她要立刻回去。

    父亲因她而被诬陷入罪,做女儿的岂能一声不吭地径自逃开?如果她这一回去注定要悲惨一生,也绝不能让一生清白的父亲因为她而晚节不保!

    倘若高家的目标是她,那么就由她来结束这一切吧!

    “那件事你们听说了吗?”

    “你是月慎之私通金人的事?”

    “就是那件事,听说他已经被捕了。”

    “唉,想不到身为边关守将,居然会私通金人!”

    “听说他私通的那个金人叫什么赤骥的,还是金国大将呢!”

    人声鼎沸的客栈中,几乎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件大事,而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也全落入了正在吃饭的额济纳耳里。

    他真没想到,高嵩会给云儿的爹按上这样的罪名,私通金人?哼,他连月慎之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又何来私通?

    看来高家的目的是为了引云儿回去自投罗网吧?

    只不过这事怎会扯上他?

    他此次南行是极为机密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高嵩什么人不好提,为什么就偏偏提他?

    蓦地,一条警戒神经拉扯住他的思绪。

    高嵩从没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已经来到关内,而如今唯一知道他身分的就只有博札尔,难道说是博札尔通知高嵩的?

    博札尔和他同样为大金效命,却将他的行踪告知高嵩,看来博札尔真的是心里有鬼。

    博札尔,你这次是真的不打自招了。他暗自忖度着。

    这件事情传得这么快,云儿一定也已经知道了,以她的脾气,必定会立刻赶回边关,去为月慎之脱罪。

    不成,这是个圈套,要是她真落入高嵩手里,高世杰一定会整惨她的。

    他不能视而不见,不能置之度外,因为云儿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他绝不让她一个人身陷险境;即使云可能根本就没爱过他、即使这整件事对他也有着相当的威胁,但就算是这样,他是得走这一趟。

    他霍地起身,将一锭银两往桌上一搁,转身迅速步出客栈。

    金国特使府

    博札尔召见一名百夫长进到内室,看来有几分神秘。

    “大人召见属下,不知有何吩咐?”那百夫长恭敬地回道。

    “我要你找个生面孔到高嵩那里。”博札尔高深莫测地阴笑着。

    他一怔,“去高嵩那里?”

    “没错。”博札尔点点头,“我要一个见额济纳,记得他样子的人。”

    “要做什么呢?”百夫长困惑地问道。

    博札尔哼地冷笑,“我要他乔装宋兵守在城门口,只要额济纳一到,就立刻通知我和高嵩。”

    百夫长一脸迷惑,“额济纳?大人为什么认为他会……”

    “他一定会。”博札尔打断了他,自信地说道,“高嵩在各地贴出告示,月家丫头为了帮月慎之洗刷罪名,必定会赶回边关,到时额济纳势必也会随她进城。”

    虽说他还不甚确定额济纳和月家丫头是什么关系,

    但额济纳为了她不惜自暴身分及行踪,就可以知道她在他心里一定有相当的地位。

    “找个机灵一点的人。”

    百夫长抱拳一揖,“属下知道。”

    “你底下有人选吗?”他不放心地又问。

    百夫长点点头,“有一个叫乌塔的。”

    博札尔挑挑眉头,“可靠吗?”

    “绝对可靠。”

    “那就快去吧!”他拂袖挥退了那百夫长。

    “遵命。”百夫长恭敬一揖,旋身便退出内室。

  第八章

    云儿一返抵办关,就遭到守兵逮捕,并直接送往高将军府。

    反正她此行回来的目的就是要见高嵩父子,至于她是自行前往或是被擒,都已经不重要了。

    “将军,月家小姐已经带回来了。”将军府的士兵将在城门逮住的云儿,押到高嵩父子面前。

    高嵩一脸老谋深算的看着她,“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她无畏无惧地迎向他的目光,“我父亲是无辜的,请将军放了他,还他一个公道。”

    “公道?”高世杰哼地一声,冷冷地瞪着她,语带狎意,“你不守妇德,在婚宴上弃我而去,那公道又在哪里?”

    云儿眉心一拧,“你要的是我,而我已经回来了,放了我爹!”

    高世杰狂妄大笑,言辞中充满了不屑及讥讽,“我要的是你?你未免高估了自己,像你这种私通蛮夷的贱人,我高世杰一点都不想要!”

    “你!”云儿柳眉横竖,神情愤慨。

    “够了,世杰。”高嵩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转而质问起云儿,“那个人呢?”

    她一愣,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我说的是‘赤骥’,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高嵩语多试探。

    提出额济纳,她不觉得一阵怅然。“回将军的话,我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噢?”高嵩一脸质疑。

    “你没跟他在一起?他不就是和你一起私奔的那个男人吗?”高世杰气呼呼的诘问。

    云儿摇摇头,一脸困窘,“我没有和他或任何人私奔,我是自己跑掉的。”

    “那你为什么会跟他在一起?”高世杰紧追不舍地审问。

    “我们是恰巧碰上的,而且我一直到日前,才发现他是金国将军。”说着,她垂下了脸,“一发现他是女真人,我立刻就离开他了,这件事跟我爹一点关系都没有。”

    高嵩沉默地凝视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将军,”云儿抬起脸,真诚地说道,“一切都是我引起的,将军若要惩罚就由我来抵罪。”

    “住嘴!”高世杰沉声一喝,“由得了你吗!”

    云儿按捺住随时会爆发的脾气,毕竟今日是她求人。

    高嵩沉吟片刻,“你跟赤骥一起的日子,有没有听说他此次入关所为何事?”

    她思忖了一下,“没有,不过我猜想他应该是来探敌情的。”

    “噢?”高嵩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女真人何时打进关内,他一点都不意;他真正介意的是赤骥此行真的只为打探敌情?如果他另有任务那又会是什么呢?

    “将军,请您放了我爹,求求您……”云儿趴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

    高嵩捻须思索着,“让我想想……”

    “爹,别答应她!”一旁的高世杰急忙出声。

    高嵩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这件事事关体大,我还要再观察……”

    “将军!”她还想继续求情。

    高嵩抬手打断了她,“我自有定夺,不如你先回家去吧!”

    “是。”听他语意坚定,云儿也不好再说什么,她起身谢过高嵩,转身步出大堂。

    “爹,为什么要放她走?”她一走,高世杰就迫不急待地追问着。

    “她不是大鱼。”高嵩神情霎时变得更加阴沉,“我以为赤骥会和她一起回来,结果……”

    “也许她是骗人的。”

    “她没骗我们。”高嵩自信看人的眼光不差。

    “爹——”高世杰日盼夜盼的就是希望将云儿逮到心,然后好好凌辱她一番,但现在他父亲居然又放走了她。

    “行了,我知道怎么做。”高嵩看了他一眼,莫测高深地冷笑着;“月慎之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你还怕她跑吗?”话罢,他得意地笑了。

    就在云儿回到边关的当天晚上,额济纳也已兼程赶到边关。

    这儿就和他当日入关时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有什么异状,不过这种风雨前的宁静,更教人觉得心惊。

    他先是觅了家客栈落脚,顺便也打听月家的情形。

    “爷,给您送茶水来了。”房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自己进来吧!”额济纳一听那声音,立刻就知道来人是谁。

    他话才说完,一名身着蓝衣,小二打扮的年轻人便端着茶盘进来了。年轻人关上门,一脸谨慎。

    “将军。”搁下茶盘,年轻人在额济纳面前单腿下跪。

    “起来吧!”额济纳皱皱眉,“你现在这兴这套?”

    “应该的。”年轻人一笑,缓缓站起来。

    “坐吧!”额济纳拉出凳子,径自倒着茶水喝。

    年轻人坐了下来,但态度还是相当恭敬。“博札尔和高嵩已经开始行动了,不过将军进城的事,我还没禀报上去。”

    “唔。”他扬起眉梢,“别教他们起疑。”

    “我知道。”年轻人点头又说道:“不过依我看来,他们是打算用那位月姑娘来引将军入瓮。”

    额济纳神情一凝,“她已经回来了?”

    “是的。”

    “现在呢?”一提及云儿,他的样子显得有点慌张。

    年轻人又是一笑,带着点嘲弄意味地揶揄,“将军一向是以冷静沉稳出名的。”

    “别开我玩笑。”听出他话中那嘲笑味儿,额济纳不觉蹙起了眉头。

    “她被抓进高将军府了。”年轻人笑容一收,正经地说道。

    “什么?”他霍地站起,一副随时要往外冲去的模样。

    “将军。”年轻人忍不住笑出声音来,“您先听我说完。”爱情的力量还真是可怕,居然能教一个向来沉得住气的男人变得如此。

    “她已经被释放了。”他接着又说,“我想高嵩是想藉她来引您现身。”

    听到云儿已经被释放,他这个松了一口气。他怪罪地瞪着年轻人,“你是故意吊我胃口?”

    “是将军您太心急了。”

    “算了,”话锋一转,他问博札尔的事,“你拿到帐册了吗?”

    年轻人摇摇头,“他生性多疑,根本不将帐册交由他人管理。”

    “噢?”额济纳眉心一蹙,若有所思。

    “将军,博札尔和高嵩都是老狐狸,您可得小心一些。”

    “我知道,”额济纳觑着他,神情严肃地吩咐,“你再继续监视他们,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

    “明白。”他用力地点点下巴,旋即又能像是想起什么,“噢,对了,听说黑鹰将军成亲了。”

    额济纳一愣,“他成亲?”想不到他才离开一个多月,萨可努就已经成家了?

    “是的,据说黑鹰将军他娶了公主。”

    听着,额济纳不觉蹙起了眉头。

    他离开大金时,正是皇上想将三公主完颜慕华许婚给萨可努的时候。当时萨可努因那位朝鲜姑娘而拒绝了三公主,而如今却传来他与公主成亲的消息,那么说来,他已经放弃了那位朝鲜姑娘?

    萨可努,你还真不够坚持。他在心中暗忖着。

    不过总归一句,皇命难违!怪不了萨可努没坚持到底。

    格日勒娶了辽国女子安苏为妻,已够叫皇上头疼,也难怪萨可努想与朝鲜女子厮守时,会遭到皇上的阻挠,这会儿要是他也想娶个汉人女子为妻,想必皇上一定会气绿了脸吧?

    不过回头一想,萨可努成亲这件事还是他近日来听到最好的一个消息!

    “将军若没别的事,那属下要告退了。”

    “唔。”额济纳点头。

    年轻人端起茶盘,一副无事状地离开了客房。

    额济纳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旁,心中只暗暗思忖着一件事情。

    云儿一回家,立刻就被她母亲缠问着关于额济纳的事。

    “云儿,高将军说你和金国将领在一起,是真的吗?”丈夫身陷囹圄,女儿又疑与敌国将军有染,钟琪可说是方寸全乱。

    云儿拉着六神无主的母亲坐在一旁,低声安抚着:“娘,您先别担心,我已经跟高将军解释过了,他说他会再详查。”

    “月家是造了什么孽呀!”钟琪一脸愁云惨雾地哀叹道。

    “娘,”见母亲愁眉不展的悲伤模样,云儿自责甚深,“都是云儿不好,是云儿连累了爹……”

    钟琪喟叹一声,无可奈何地说道:“您好不想嫁给高少爷,我和你爹都知道,其实您好被掳之后,我们都还挺庆幸的,不过你真是被掳走的吗?”

    云儿摇头,“我是自己跑掉的。”

    “是这样啊!”钟琪沉沉一叹,不禁哽咽起来,“我真是没想到高家会用这种手段陷害你爹入狱。”

    “娘。”她轻声安慰着,“我会想办法救爹的,您别再担心了。”

    钟琪看着她,“你一个女孩子家能做什么呢?”说着,她又是叹。

    “总之我会想办法的。”想办法?这话说来是多么的轻松,只是她能做什么呢?

    没权没势没武功,什么都不会的她,能为父亲做些什么?

    想来都是她不好,要是她不逃,就会牵扯出这么多事情……

    不过,其实她并没后悔遇见额济纳,也没因为将自己的身子给了她而懊悔不已;她真的想过要跟她走,真的觉得和他亡命天涯也没什么不妥,她爱过他,现在也还爱他,要不是造化弄人,她多希望能一辈子跟着那个男人。

    “云儿?”见她发愣,钟琪推了推她,“你怎么了?”

    她摇头一笑,“没什么,只是兼程赶路有些累了。”

    “我替你准备些吃的。”爱女心切的钟琪急着就要往后面的灶房里钻。

    “不用了,娘。”云儿拉住她,“我想回房去睡了。”

    钟琪望着她,心疼地说道,“也好。”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她在外头是怎么过的?

    “那我回房休息了。”云儿勾起一抹让母亲感到安心的微笑。

    知女莫若母,钟琪不难发现她的强颜欢笑。“云儿,你和那个什么赤骥的究竟是……”

    “我跟他没什么,只是误会一场。”云儿打断了她,三言两语地带过,说罢,她旋身返回自己的闺房。

    凝望着她怅然忧郁的背影,钟琪已经隐约嗅到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

    她知道云儿没对她说实话,但是儿女长大了之后,总是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所以即使她穷追猛打地问,云儿也未必会对她吐实。

    “唉——”她又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在厅里干坐着。

    高嵩放走了云儿,高世满心悻然。原以为这次终于能整到那丫头,没想到父亲却二话不说地放了她。

    越想越火大的他,不知不觉竟来到了牢房。

    “少爷。”看守牢房的三名士兵恭谨地一揖,原来打着瞌睡的也清醒了八分。

    高世杰态度傲慢地走近了牢房,“月慎之!”他朝牢里正盘腿而坐的月慎之大吼一声。

    “少爷。”月慎之虽然瞧不起这个一无是处、酒色财气全沾的将军少爷,但碍于他爹是昔日同袍,又是朝廷命官,他也不过好摆出脸色。

    高世杰喝了酒,比平时更加气焰嚣张,“哼,你那个贱货女儿回来了,你不知道吧?”

    听见高世杰骂云儿是贱货,做爹的自然觉得不欢。“高少爷,云儿好歹也跟你有过婚约,你——”

    “你还提这件事?”高世杰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要不是我爹想利用她来钓大鱼,我早把那贱丫头给玩了。”

    月慎之一怔。钓大鱼?高嵩想利用云儿钓什么大鱼?难道他指的是赤骥?

    “你们想捉的是赤骥,而不是我和云儿?”月慎之突然弄明白了。

    高世杰喝了酒,变得有点口无遮拦。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迟早都要死的。”他神情阴森可怕地又说:“我爹和金国特使一直以来都有联系,大宋巴结金国的金银财宝,全部都经由我爹的手。”

    “你们和博札尔利益分赃?”高世杰话未说完,月慎之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高世杰哼地一笑,“你还不笨嘛!”说完,他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们太卑鄙了!”百姓身陷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居然还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

    高世杰得意笑着,“话说回来,你女儿平时看起来也挺娴淑的,没想到骨子里却那么下贱!”

    “高少爷!”是人都有脾气,尤其月慎之还是个性格耿直的武官。

    “怎么?我说错了吗?”高世杰不可一世地看着牢里的他,“她和男人跑了也就算了,居然还是跟着一个女真鞑子,她不是下贱是什么?”

    月慎之本来还敬他是高嵩之子,但当他一而再,再而三以言语污辱云儿,做父亲的他再也按捺不住了。

    “也许云儿觉得跟一个女真鞑子还比跟你好。”他冷冷地说。

    “你说什么?”高世杰本来就在气头上,让月慎之这么一激,他更是气冲斗牛,火冒三丈。

    “云儿她不是你讲的贱货,她有想法,有自尊!”

    “你找死!”高世杰恶狠狠地瞪着牢中的月慎之。

    月慎之瞪大着双眼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的形影收进眼底似的。

    他猛地抽出长剑,月慎之随即倒在血泊中。

    “我看你还嘴硬!”高世杰收剑入鞘,蔑视着倒在血泊中的月慎之。

    “少爷,您?”士兵见他杀了月慎之,个个一脸惊恐。

    高世杰瞪视着他们,“他死有余辜!”说着,他迈步往牢房外走去,一边还吆喝,“好了,你们也别守了,通通回去吧!”

    “是!”士兵们低头应着。

    云儿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安稳。

    突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几乎听不见任何声息地落在她房里桌子上。

    “谁?”她机警地翻身坐起,但那黑影比她还快地跳上床来。

    一只厚实的掌心倏地捂在她嘴上。

    她使劲扳开那只手,“额济纳?”怎么会是他?

    “别叫。”额济纳怕惊动月家其他人,只好趁夜自屋顶进入她的房间。

    在隐隐的光线中,她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

    真的是他!

    他来做什么?他不是应该回大金去报告敌情,不是应该准备攻打大宋的事宜吗?

    “你快离开,不然我就叫人。”她故作无情,“像你这种大金将领在这里出现,会有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

    他端起她的脸,“如果你要叫,我也不会阻止你。”虽然床帘内光线微弱,他还觑清了她清丽依旧的容貌。

    “你!”他看透了她,他晓得她不会真的大叫,但就因为如此,她备觉发扬懊恼。

    “伟大的赤骥将军,你不回大金准备攻宋,还来这儿做什么?”她冷言冷语地讽道。

    “高嵩想利用你引我出现,所以我就来了。”他不假思索,认真地回道。

    “什么?”她一怔。

    高嵩为什么要引他出现?她一直以为高家的目的是她。……

    “我怀疑高嵩和博札尔暗通款曲,合作分赃宋国进献给大金的财物。”

    “那么说我爹入狱,其实是因为你?”云儿错愕地说道。

    “我不确定,但有这个可能。”额济纳在她身边坐下,“博札尔可能觉得我掌握了他贪污的罪状,所以才会和高嵩如此处心积虑地想除掉我。”

    云儿轻哼一声,“你位高权重,他哪里能动得了你?”

    “就因为这样,他才必须在我回去之前除掉我。”顿了一下,他又说,“我是秘密入关,所以就算在这儿发生不测,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但你们的皇帝却有可能怀疑是汉人杀了你,然后,”说着,她转头注视着神情凝重的他,“然后大金就会南侵大宋。”

    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症结所在,谁都无法避开不谈。

    “大金南侵是势在必行之事,不是我一个人能阻止的。”

    “所以我们已经是敌人了。”她冷冷地说。

    额济纳情绪略显激动地握住她的手,“云儿,我可以将伤亡减到最低的。”

    她猛然抽回手,“再低的伤亡也是伤亡。走吧!我们已经结束了。”

    “云儿!”他攫住她肩膀,一脸无奈,“你以为我冒险进城是为了什么?”说着,他将她紧紧揽入怀中,“如果你不跟我走,我就不回去。”

    她挣了挣,却脱离不出他强有力的臂膀,“不可能的!”她声线微微颤抖地拒绝道。

    “为什么不可能?”因为急,因为爱,他的语气显得有几分霸道强硬,“难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云儿一怔,她从没爱过他?如果真是那样,她现在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不过她不能承认自己爱着他,她必须否认所有感情。

    “没错,我只想藉你来脱离高世杰罢了。”她无情地说。

    “我不在乎。”他语气坚定而深情,“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一定要带你走。”

    “不!”她轻轻地推开他,声音低哑而悲伤,“我不会跟你走的,我的家在这儿,我的父亲也还在狱中,我不能!”

    “好!”他站了起来,眼神坚定,“这事情交由我来处理。”既然她牵挂的是她还身陷牢中的父亲,那么他就……

    “你等我。”说完,他纵身一跃,旋即消失在幽黑的夜色之中。

    额济纳趁着夜色,潜进了完备并不森严的将军府。依他敏锐的观察力及迅捷的行动,很快地,他便找到了关人犯的牢房。

    他高踞屋檐之上,发现这里竟连一个看守的士兵都没有。这事情实在十分奇怪,既然月慎之被关在这儿,高嵩怎么会不派兵守备?

    疑惑归疑惑,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算是刀山火海,为了他及云儿的将来,他还是得闯一闯。

    想着,他一跃而下,快速进入牢中。

    一步进牢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他定睛一看,只见一名头发凌乱、身着素衣的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小心地走近一探,发现那人还一息尚存。

    “你是月慎之?”他低声地问。

    男人抬起眼皮,虚弱地应了声,“唔——”

    一知道他就是云儿的父亲,他立刻着手破坏牢门大锁。

    “我会救你出去的。”

    “不!”月慎之虚弱地问:“你是——”

    “额济纳。”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一听见他就是和云儿扯上关系的赤骥,月慎之不觉震惊。他万万没想到一名大金将领居然会冒险羊来搭救他。看来,云儿和他的事情都是真的。

    他自知命不久矣,只好临终托付;虽说赤骥是女真人,但他相信赤骥应该比任何人都还能给云儿安定及幸福。

    “我不行了,求你——”

    “不,我会把你带出去的。”他心意坚定。

    “将军,求你保护云儿和她忍受。”他拖着最后一口气说着,话声未尽,他已经气绝身亡。

    见他气绝,额济纳既懊恼又难过;如果他早来一步,也许月慎之还有救吧?

    只是如果高嵩和博札尔打算用月慎之来制住云儿,然后再拿云儿来制住他的话,为什么会这么快就结束了月慎之的性命?

    难道说他们下一个目标就是云儿?

    一想到这儿,他心就慌了。

    不,他必须立刻回月家,带云儿母女俩离开这里,毕竟这也是月慎之临终前的唯一心愿。

    事不宜迟,他决定马上返回月家向云儿说明这件事情;想着,他转身步出牢房,并纵身跃上了屋顶。

    就在他跃上屋顶之际,云儿的身影也出现在牢房外。刚潜入将军府内的她,一眼就瞥见跃上屋顶的额济纳。

    她原本想唤住他,又怕惊动了府中守卫,只好作罢。只是额济纳潜入牢房为的应该是救出她爹,为什么出来时却是独自离去?

    难道爹没被关在这里?她心中充满疑窦,而这满心的疑问驱使她要立即进入牢房一探究竟。

    她迅速进入无人守备的牢房,但幽暗的牢房中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却逼得她几乎要退避三舍。

    “爹——”余光一扫,她看见趴在牢房里的月慎之,“爹——”她急忙冲上前,伸手一抓,便拉住了他的衣服。

    当她感觉到掌心里有黏稠感时,她怔愕住,“爹爹——”抽回手,她发现掌心上的鲜血,同时也发觉到她父亲是倒在血泊中的。

    “不,不会的……”这不是真的,她爹居然已经死了?

    倏地,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了她的心头。

    额济纳?是他?

    他说他要“处理”这件事,难道他的处理方法就是直接杀了介于两人之间的父亲?

    她父亲一生效忠大宋,对南侵的女真人一向视如世敌宿仇,莫非是额济纳表明身分时遭到父亲唾弃,额济纳才会痛下杀手?

    天呀!是她害死了父亲,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额济纳!”她狠咬下唇,在唇上啮出了血来。

    “我绝不放过你!”她万分沉痛地立下誓言,然后跪地向月慎之磕头谢罪,“爹,女儿不孝,是女儿害了您。”

    她话声哽咽,“女儿一定会为您报仇的!”说完,她霍地起身,带着悲恸欲绝的心情离开了将军府。

  第九章

    云儿一路回到家中,却不敢惊动已经熟睡的母亲。她怕的不是别的,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噩耗告诉母亲。

    她一个人凄恻恻地回到房里,心里却空茫茫地没有头绪。

    额济纳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为什么能狠得下心杀害她父亲?

    该死!她早该知道的呀!他是金国大将,是即将入侵大宋的女真人,难道她还天真的以为他会为了她而作出任何妥协?她怎么会忘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的探查敌情呢?

    推开房门,她赫然发现刚才自将军府匆忙离开的额济纳,居然就她房里。

    她震惊得没了半点反应,而额济纳只是一脸忧心地趋上前。

    “你去哪了?我以为你出事了!”说着,他拖起她的手,“走,叫你娘赶紧收拾一下。”

    “做什么?”云儿就像是被抽走灵魂的活死人似的。

    她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催促着她快杀了额济纳,但是她的手脚却不听使唤地有点瘫软。

    见她一脸木然,额济纳也不知该如何跟她说明她父亲已横死狱中的事,但事情紧急,又由不得他不说。

    “云儿,你听我说。”他搭住她的肩,用力掐住她柔软的肩头,“你爹已经死了。”

    “我知道。”她依旧呆呆木木地。

    额济纳一怔,“你知道?”这事情方才才发生,她是怎么知道?

    看他一脸惊讶,云儿心中不觉怒火中烧。

    他还想装傻充愣吗?难道他想随便编个理由瞒天过海?不,不可能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既然他真做了那种事,那么他谁也骗不了!

    杀了他!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间在呐喊着,而她的手在此刻无端地颤抖起来。

    看她神情不对劲,额济纳亦觉疑惑,但他只以为那是因为她受到刺激的缘故。

    “云儿,你怎么了?”

    云儿一抬头,目露杀机地瞪视着他,“额济纳,纳命来!”说着,她拔出他之前送给她防身的短刀刺向了他。

    “你疯了?”额济纳眼明手快地侧过身子,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短刀。

    “我是疯了!若是没疯,我就不会惹上你这种煞星!”短刀被夺,她神情更是愤恨。

    “你说什么?”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少装蒜!”她指着他鼻子,痛心地骂道,“你这个女真鞑子,还我爹命来!”

    他陡地一震,还她爹的命?她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你爹不是我杀的。”

    “是我亲眼看见你离开牢房的,你还想骗我?”她声泪俱下地诘责着。

    听她这么一说,他才知道原来她刚才也去了将军府。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杀了你爹对我有什么好处?”

    “因为你以为只要我爹一死,我就会了无牵挂地跟你走!”她悲恸地说道。

    “我到的时候,你爹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骗人!”她朝他大喝一声,“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她歇斯底里地捂着耳朵,像个疯妇般摇头晃脑。

    “我骗天骗地,也绝不会骗你。”你猛地攫住她,并将她捞进怀中紧拥着。

    “放开我!放开——”父亲的横死叫她内疚不已,而他的欺骗则教她伤心欲绝,这一连串的打周让她几乎使不出力来挣脱他。

    她无力地瘫在他怀里,泪水仿佛瀑布般直泄而下。

    额济纳将她的脸压在自己胸口上,他要她听他诚实的心跳,他要她知道他所说的都是真话。

    “云儿,你爹临终前要我照顾你和你娘,看在你爹的份上,跟我走。”

    “不!不!我不会!不会再相信你这个充满野心的女真人了!”她突然推开了他,一脸憎恨地瞪视着他。

    他沉默地凝视着她,“你真的怀疑我?”看她的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他的清白了。

    其实也难怪她会这么想,在汉人心目中,所有女真人都像是博札尔那种残暴没人性的禽兽,他们野心勃勃,嗜血成性,没文明,他们全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突然将短刀塞回她手上,“如果你不信我,就杀了我。”他以他那双澄澈如湖水般的眸子俯视着她。

    “你以为我不敢?”云儿握紧刀柄,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他望着她,一副就死的模样。“你敢,反正你从来没有爱过我。”

    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她相信自己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这把短刀刺进他的心脏,但是为什么她觉得迟疑,觉得心痛呢?

    她迟迟不动手,是因为她爱着他?

    月云儿,你这个不孝女,快杀了他!她心中的声音催促着她。

    眉心一拧,双眼一闭,她猛地将短刀刺向他去。“额济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喊着他的名字,是不是因为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叫唤他呢?

    一种刀刃刺入人体的感觉自她掌心传来,那种可怕又真实的感觉让她猛地松开了手。

    她没听见他的痛苦呻吟,什么都没听见……

    睁开眼,她看见额济纳平静一如往常的神情,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像是要将的形影烙印在自己眼底似的。

    “额济纳!”这一际,她突然好怕他会真的死掉。是她想要他死的,为什么到头来怕他死掉的也是她?

    细看之下,那柄短刀并没有刺中他的心脏,而是刺在他腰侧;他没闪躲,是她自己避开了他的要害,是她躲开了……

    “你可以躲的。”她声音颤抖地注视着他,“为什么不躲?你真的想死?”

    他拔出短刀,那腰侧旋即血流如注。“我躲了就代表我心中有鬼。”说着,他以手掌按住了伤口。

    “你?”她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法来证明他的清白,“你走!”她不能心软,不能就这么相信了他。

    在她心中,额济纳已经死在她的刀下,自此以后,她不会再想她,不会再见他!“滚!”她指着房门痛心地大喊。

    瞥见她因激动而颤动的肩膀,额济纳心中亦是百般不忍。不过在这个时候,她是听不进去他说此什么的,她需要时间冷静下来,需要空间让她自己沉淀。……

    “自己小心。”他发自内心地关怀着她。

    云儿别过头,绝情又不领情。

    待额济纳离开后,云儿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溃堤,她趴在床上痛哭失声,因为她知道她和额济纳的情缘是真的尽了。

    当她一刀刺向他的时候,她当他已经死了,而她自己也死了。

    一夜的痛苦煎熬,云儿眼未阖,人未眠,满心满脑想的都是父亲,还是无缘的他。

    说了不想,但不想真的好难。那一刀虽然不会要他的命,但势必也伤他不轻。

    这时候,他该出关去了吧?走了也好,往后相见他们就将是对立的敌人了。

    好不容易等到天边露出晨曦,她随即拖着疲惫酸软的身子前往将军府。她不能让父亲那么寂寞地死在牢房之中,她一定要将他的尸首带回家。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见将军。”她神情毅然。

    “噢。”因为她曾是高世杰的未婚妻子,又是参将之女,将军府的守卫很快就将她带往大厅。

    在大厅里等了好一会儿,高嵩终于出来了。

    “将军!”

    “有什么事吗?”她大清早来见他,不满满腹疑窦。

    云儿屈膝跪地,“请将军让云儿将父亲的尸首带回安葬。”说着,她声音哽咽。

    毫不知情的高嵩一听,不觉怔愣住了。将尸首领回?月慎之什么时候死了,为什么他不知道?

    “爹!”高世杰急急忙忙地自一旁冲了出来,附在高嵩耳边唧唧哝哝不知说些什么。

    高嵩不动声色。他斜觑了高世杰一眼,颇有责怪之意,而高世杰则心虚地低下了头。

    “将军,拜托您好了!”云儿未察觉高嵩父子俩的神色有异,只是低头哀求着。

    高嵩老谋深算,心机颇重,哪是那么容易就露出破绽。

    “你爹在牢里,怎么可能会死呢?”他佯装不知情。

    “我爹他……他被赤骥杀了。”云儿哽咽难言地泣道。

    “什么?”高嵩这会儿是真的吓了一跳。

    “昨晚我跟踪他,是亲眼看见他从牢房里出来的。”

    高嵩与高世杰互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着相同的打算;既然她误以为杀害她父亲的凶手就是额济纳,那么他们就顺水推舟,将一切都推给他。

    “云儿。”高嵩表现出一副慈祥长者的模样,“我会帮你将你爹安葬,也会想办法帮你报仇,你别伤心了。”

    他伸手扶起了云儿,又说道:“你好歹也和世杰拜过堂,算来也是我的儿媳,这件事我会替你做主的。”

    云儿抬眼望他,一脸感激。难道是她误会了高家?难道她一直以为是敌人的,才是真正待她好的人?

    蓦地,她想起额济纳说高家和博札尔勾结之事。

    不,她不能相信那个杀了她父亲的女真人,她绝不能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欺!

    “将军,请别将我爹是遭赤骥所杀的事情告诉我娘,我怕她会……”

    “我知道,我会说他是以死明志而自杀的。”高嵩微笑地打断了她,“你先回家去吧!我会派人把慎之的尸首送回你家的。”

    她点头,“嗯。”向恭敬一揖后,凄然而去。

    云儿离开后,高嵩脸上那阴沉狡黠的神情重新浮现。

    “世杰,这次你真是错有错着。”说着,他纵声一笑。

    高世杰哼地一笑,“现在我们可把月慎之的死,赖在赤骥头上了。”

    高嵩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不过我们得先‘引蛇出洞’,才能一举将他扑杀。”

    高世杰一愣,“爹是说……”

    “我要你尽快将月慎之下葬,然后再上月家提一次亲。”

    “什么?”高世杰陡地大叫,“爹,那贱人可能已经是赤骥的人了,我不捡他穿过的鞋!”

    高嵩阴阴一笑,“谁要你真的娶她?”

    “爹的意思是……”高世杰虽然坏,但还不够聪明。

    “要是赤骥真对月丫头动了情,那他一定会出现阻止你们成亲,到时我要他血溅将军府。”

    高世杰顿了顿,总算明白了他爹的计划。“爹,这招真是高。”

    高嵩哼哼地冷笑着:“月丫头现在对赤骥是恨之入骨,到时就算我们不动手,她也会自己动手。”说罢,他得意而猖狂地大笑。

    “对了,”高嵩笑容一收,仔细叮嘱着:“马上通知博札尔,杀赤骥这等大事,他怎能不在场?”

    高世杰撇嘴一笑,“孩儿立即去办。”

    两日内,月慎之便在高家的协助下迅速下葬;钟琪尽管伤心,但有女儿随侍在侧,倒也不觉得那么孤独无助。

    月慎之下葬的隔天,高世杰突然登门提亲。

    “什么?”钟琪惊愕不已,“高少爷是说——”

    高世杰一脸诚恳,“我想和云儿再成一次亲,家父也已经答应了。”

    “但是云儿闯了那么多事,我怕她会给将军带来困扰。”女人首重名节,而如今的云儿却——这样的她能被高家接受吗?

    高世杰语坚定而执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他望着一旁沉默不语的云儿,“云儿和我有指腹之约,如今月叔叔不幸横死,我是该负起照顾的责任。”

    “这——”钟琪一脸为难。

    她知道云儿向来不喜欢高世杰,但高世杰突然在这节骨眼上提亲,实在教她很难拒绝,毕竟高家才刚帮忙安葬了月慎之。

    云儿一言不发,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如今高世杰再一次上门提亲,着实让她感触良多。当初她要是不逃跑,现在应该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吧?为什么她到现在才想通呢?如果她早点想通这道理,她爹就不会死于非命……

    都怪她任性,都怪她自私,她只想着自己,只想为自己而活,只想得到她认定的自由,而现在却造成了无法弥补的伤害,都是她!

    “我答应。”她无意识地开了口,无意识地答应了高世杰的提议。

    “云儿?”钟琪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准备,后天我们就成亲。”高世杰喜出望外地说道。

    “后天?”钟琪一震。干嘛这么急?“高少爷,云儿还在守孝,这——”

    “娘。”云儿打断钟琪,“不打紧,后天就后天。”

    这件事对她来说是越快越好,她要在自己还有冲动,还没有后悔之前嫁给高世杰,因为她认为这也是忘记额济纳的最好办法。

    高世杰站了起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那我先走了。”

    “高少爷您慢走。”钟琪起身送客。

    “别送,别送。”高世杰兴匆匆地转身离去,满心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他即将可以玩弄云儿,以报她逃跑之仇了。

    “云儿——”待高世杰离开之后,钟琪一脸忧心地望着云儿,“你真要嫁给他?”

    她面无表情,神情凄恻,“要是我再坚持,我会失去所有。”说着,她眼底泛着泪光,“娘,我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云儿!”钟琪知道这不是她真心所期望的归宿,但这是她的决定,做母亲的也只能尊重她的决定。

    “你们听说了吗?”

    “你是说月参将的女儿要嫁给高少爷的事吧?”大街上、茶楼里,这件事几乎成了人们闲聊的话题。

    “她不是被掳走了吗?”

    “唉,东西失而复得是好事,女人失而复得可就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了。”

    “嘘,”有人低声阻止着,“别乱说话,当心将军府的人听到就有你受的。”

    “就是嘛!这也不干咱们老百姓的事,别提了。”

    在人声杂沓的茶楼里,一名身披斗篷的俊伟男人,正静静细听着他们的谈话,他就是依旧留在城里的额济纳。

    为了云儿,也为了死去的月慎之,他必须留在这儿保护云儿母女俩,但这个消息却教他再也无法平静。

    云儿要和高世杰成亲?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高世杰那种人怎可能会善待一个曾经逃离,而且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过的女人?云儿难道不知道这一点?难道她不怕日后会凌虐得她生不如死?难道她宁可嫁给一个当初极力想摆脱的男人,也不肯跟他走?

    不过,高家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提亲?再者,以高家的声望,又怎么可能让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嫁进门?莫非……

    莫非高嵩想藉云儿引他现身?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得从长计议了。

    高家办喜事,而且目的又是为了引他现身,他想……一定少不了博札尔。

    这是她第二次披上嫁衣,而嫁的却是刺史一个人。

    对象不变,她的心情也没变。她依旧是一副郁郁难欢的神情,依旧是怀着一颗不甘而又无奈的主……

    今晚之后,她就是高世杰的人了,而额济纳的声音及形影,从此只会在她梦里出现。

    将军府里张灯结彩,好不热闹,而当初曾意图玷污她的博札尔居然也列席。

    他的出现让云儿觉得很不舒坦,同时也教她再度想起额济纳所说的事……

    其实高嵩是边关守将,而博札尔是金国特使,高家邀请他参加婚宴也属平常,她实在不必有太多想象。

    何况,她不是已经决定不再相信额济纳所说的任何事了吗?

    今晚的气氛有些诡谲,府内明明办着喜事,府外却重兵集结,一副随时备战的状态,就连席上的高嵩及博札尔也一脸警戒的模样。

    高嵩、博札尔以及高世杰不时交换着眼色,不过这些,云儿都因为披着红盖头而错过了。

    “他没来。”博札尔低声和高嵩交谈着。

    “难道他已经出关了?”高嵩猜疑着。

    博札尔摇头。“不可能,如果他出关,会有人通知我的。”

    “那么——”高嵩皱起眉头,“也许他并不在乎月丫头嫁给别人。”

    “不。”博札尔哼地冷笑。“他对你的‘儿媳’可痴情了。”他没把他曾差点玷污云儿之事告知高嵩,毕竟那会让他们的“友好关系”显得有点难堪。

    “希望如此。”高嵩沉吟着。

    一直到婚宴结束,额济纳都未出现在将军府,府外也是风平浪静。

    因为始终等不到额济纳现身,嗜酒贪杯的高世杰也在那群狐群狗党的劝酒,狂饮了起来。

    终于,参加婚宴的宾客都尽兴离去,而喝得烂醉的高世杰亦在友人的搀扶下,闹哄哄地进到了新房。

    听见房门外嬉闹的声音,云儿就知道是高世杰回来了,突然,她紧张起来。

    砰地一声,房门就被高世杰粗鲁地推了开来,他重重地关上门板,颠颠倒倒地步向云儿。

    云儿低垂着脸,盖头下是她惊惶的脸。

    “月云儿——”高世杰黄汤下肚,那惹人生厌的死德性就显露无遗。所谓喝酒误事,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他一把抓下头盖,伸手将云儿推倒在庆上,“春宵一刻值千金,来——”说着,他便动手拉扯她的衣服。

    “不。”云儿婉转地拒绝着。

    她心里明明已经决定要嫁给高世杰并成为他的人,但当他真的靠近,她的身体又本能地拒绝了他。

    高世杰板起脸孔,“你说什么?”

    “我——”她恨透了自己的犹豫不决,“我们还没喝交杯酒。”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

    高世杰哼地一声,“喝什么交杯酒?你以为自己还是什么黄花闺女吗?”

    “你说什么?”她听得出他话中的轻蔑及不屑。

    “我说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他爬上了床,靠近了她,“你已经被赤骥睡过了吧?”

    “高世杰,你——”一种受辱的感觉瞬间袭上她的心头。他的表现为何跟他上门提亲时完全不一样?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而她却一直没发现。

    “月云儿,”他捏住她的下巴,“要不是为了利用你引出赤骥,我会娶你?”

    “引出赤骥?”他一怔,那日她已经把话说得那么决裂,额济纳怎会因为她要嫁给高世杰而赶来阻挠呢?

    “不过现在看来,你在赤骥心目中也不是那么重要。”高世杰怪笑着。

    云儿心情一沉,感到无奈又懊恼。“他杀了我爹,要是他真来,我会杀了他。”

    她才说完,高世杰突然狂妄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她疑惑地问。

    “我笑你是个愚蠢至极的女人。”他倏地扯开她的衣襟,“月慎之不是他杀的。”

    高世杰一喝酒准误事,不过他喝了酒也不是全我好处,至少——他会吐真言。

    “月慎之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云儿震惊住。

    “我说你爹是我杀的。”他又重复了一次,“你跟我唱反调,我一气之下就把他给宰了。”

    这惊人的事实教她宛如遭到五雷轰顶的震惊,原来是她误会了额济纳,原来额济纳所说的都是事实!

    高世杰说的没错,她是个愚蠢至极的女人,她居然分不清百非,居然看不出谁是真心爱她!

    “高世杰!”悲伤加上愤怒,她气恨地朝他扑打着,“我要杀了你!”

    高世杰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杀我?你凭什么杀我?”说着,他扑向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她,“谁叫你自己贱,自己蠢!”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她咬牙切齿地撂下话。

    “等你做了鬼再说吧!”他刷地扯开了她的衣襟,贪婪地注视着她只余胸兜的雪白肌肤。

    云儿再也不挣扎,因为此刻的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不,其实早在额济纳离开后,她就已经死了。

    她是自食恶果,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额济纳——”当高世杰伏在她身上啮啃着她的脖子时,她绝望地叫着额济纳的名字。

    只是这一回,她知道他不会再来救她了,因为如果他还要她,他会来阻止婚礼的进行但是……他没有。

    绝望而悔恨的泪水自她两腮滑落,而那悔恨的泪水烫得她揪心。

  第十章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新房里的烛火忽地熄灭。

    高世杰在幽暗中狎淫地笑着,“摸黑做也不错。”他伸出禄山之爪,一把扯掉了云儿的胸兜。

    “别动。”她还来不及惊呼,一个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沉声音突然传来。

    就在这一声威喝之下,高世杰抽回了即将玷辱云儿的手。

    “你——你是谁?”高世杰感觉到一股冰冷正抵在他脆弱的脖子上。

    “你正在欺负我的女人,居然还敢问我是谁?”

    昏暗的光线下,额济纳冷峻而威严的面容,清楚地映入云儿的眼帘。

    她不是在作梦,是额济纳,他终于还是来了!

    “额济纳——”她声音轻颤地唤道。

    额济纳淡淡地说了句,“把衣服穿上。”

    经他一提,她恍然想起自己正衣衫不整。她摸黑将衣服穿妥,迅速地跳下了床。

    “你——你想做什么?”高世杰惊恐地说道,“将军府内外有重兵看守,你们逃不出去的。”

    “谁告诉你我们要逃?”额济纳冷冷地说道。

    “你?要是你杀了我,我爹不会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的。”高世杰死到临头还是不消他那目中无人的气焰。

    突然,云儿拔出了高世杰挂在床边的长剑,一言不放就朝高世杰刺去。

    “啊!”高世杰惨叫一声。

    云儿抽出剑,恨恨地斥道,“我要替我爹报仇!”说着,她又一剑往他腹部刺去。

    这一次,高世杰再也发不出声音,他不支倒地,一命呜呼。

    云儿扔掉沾血的长剑,一脸茫然。

    “云儿,”额济纳低声说道:“你为你爹报仇了。”

    “额济纳——”她望向了他,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听见少爷的叫声——”

    “快,快去看!”

    听见外头大呼小叫,额济纳居然还能笑出来。

    “你杀了高世杰,看来,你已经不能再待在大宋的土地上了。”话罢,他拉着她的手,一个箭步就外迈去。

    一出房门,数十名士兵已经拥了上来,只看额济纳挥动手中长刀,势如破竹地突围而出,不一会儿,那些士兵已经被他杀得片甲不留。

    他带着云儿一路杀至大厅,而此时,高嵩和博札尔也闻声而至。

    “赤骥!”见额济纳带着云儿,高嵩紧张地质问她,“世杰呢?”

    “他已经死了。”额济纳冷冷的说。

    “什么?”高嵩痛失爱子,神情阴鸷骇人,“你杀了我儿?”

    未待额济纳回答,云儿已抢先承认,“高世杰是我杀的。”

    “你?你这可恨的贱丫头!”高嵩怒不可遏地拔剑相向。

    额济纳挡在云儿面前,一刀隔开了他。

    “你儿子杀了云儿的爹,一命抵一命,你也没吃亏。”

    高嵩怒瞪着他,大喝一声,“给我杀了他们两个!”他一声令下,里里外外的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额济纳及云儿团团围住。

    额济纳依旧神态自若,“博札尔,你不帮我?”他当然知道博札尔不会帮忙,这句话,他是故意揶揄博札尔的。

    博札尔冷笑一声,不予响应。

    “看来……这儿想要我死的还不只一个。”他睨着博札尔一眼,露着让人心惊的微笑。

    高嵩怒斥,“你死到临头还敢耍嘴皮?”

    “死到临头的是我吗?”额济纳的自信及冷静教一旁的云儿相当佩服,但另一方面,她也担心他是不是真有突围的把握。

    高嵩为了除掉额济纳,想必将所有兵力都集结在此,他单枪匹马,真能杀出重围?

    她不怕死,但一想到额济纳可能会因为她而丧命,她就不禁心惊。

    “杀了他们!”高嵩振臂一挥,所有的士兵便蜂拥而上。

    在一阵厮杀之后,那些宋兵们开始畏缩了,尤其是见到同袍们一个个倒地后,其他的人更是胆怯。

    这一切,让所有的人都见识到他的骁勇善战、冷静沉稳,他受封“赤骥”绝非浪得虚名。

    见当场兵败如山倒,而其他人又惊惊怯怯地不敢趋前,高嵩急了。

    “你们上啊!”他朝士兵威喝着。

    额济纳哼地冷笑,“高嵩,你自己怎么不上?”

    “你!”高嵩堂堂一名守将,怎堪他如此言语相讥?“纳命来!”他飞身向前,招式凌乱地攻击着额济纳。

    博札尔与他的百夫长,及那名负责传递消息,名叫乌塔的年轻人,隔岸观火地站在一旁,谁都没打算出手。

    高嵩毕竟是一名武将,功夫自然高过那些士兵,不过他自乱阵脚,已经渐渐不敌额济纳的凌厉刀法。

    突然,高嵩哀叫一声,已经身中一刀而跌坐在地。

    额济纳以长刀抵住他的颈子,“敬你是个武将,你自己了断吧!”

    “额济纳!”这时,博札尔趁他与高嵩缠战之际,已经挟持了一旁的云儿。

    他回头一看,眼底怒焰窜烧,“博札尔,你敢?”

    博札尔狂妄大笑,有恃无恐地说道:“我有什么不敢?”说着,他一刀抵住云儿的粉颈,“现在城里全是宋军,你一个人势单力薄,还真以为能杀出重围吗?”

    额济纳冷看着博札尔,脸上波澜不兴。

    “额济纳,不如你自我了断,我或许会饶了这妞儿一命。”博札尔奸笑。

    “不要!额济纳,千万不要!”云儿焦急地嚷着,倏地潸然泪下,“我欠你的已经太多了,我……我不值得你这么牺牲,你走——”

    博札尔怪笑,“真是感人,好一对亡命鸳鸯!”

    “博札尔,你这狗杂碎!”云儿愤而怒骂。

    他哼地一笑,“待会儿你爱人死了,我再好好招呼你。”他邪狎地在她脸上一摸。

    “哈!”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额济纳突然狂笑起来。

    “你?你笑什么?”博札尔一震,喝问道。

    “我笑你。”他目光炯炯地瞪视着博札尔,“我原来还苦无证据查办你私吞进献,而现在你居然企图杀我灭口?你简直给了我机会办你。”

    博札尔哼地一笑,“要是你死在这儿,谁都不会发现这件事。”

    “你真以为只有我一个?”他鸷猛的眼神笔直射向了博札尔,令博札尔不自觉地打起寒颤。

    忽然,外面传来了阵阵嘶喊,不一会儿,整个大厅已被金兵包围住。

    “来了。”额济纳一笑,冷冷地注视着神情惊慌的博札尔。

    突然出现的金兵部队吓得那些宋军们急急弃械投降,一名大胡子的壮汉在额济纳跟前一跪,“属下来迟了,请将军恕罪。”

    “起来,赤木。”额济纳轻轻一拂袖。“是谁负责攻城?”

    “是黑鹰将军。”赤木回答。

    额济纳微怔,旋即而笑,“萨可努也来了?”

    一听见萨可努也来到这时,博札尔的脸色真是转为铁青。

    额济纳转而瞪视着博札尔,“怎么,你还不放人?”

    “放我走,不然我就拿她陪葬!”博札尔这会儿怎可能放了唯一能保命的挡箭牌。

    额济纳眼神一凝,沉声喝道:“动手!”他这一声不知命令的是谁,当下教博札尔心头一颤。

    忽地,一直站在博札尔身边的乌塔,一掌劈掉了博札尔的刀,并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你——”博札尔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个负责监视额济纳的年轻人会是额济纳的人。

    博札尔的百夫长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乌塔,你是——”

    乌塔一笑,“我是赤骥将军的人。”说着,他带着惊魂未定的云儿走向了额济纳。

    “抓住他!”额济纳下令捉拿博札尔。

    赤木及另一名金兵上前擒住博札尔,而博札尔却不甘地叫嚣着:“赤骥,你不能动我!”

    “为什么?”他眉梢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博札尔。

    “我是特使,若没皇上定罪,你不——”

    未待他说完,额济纳从腰带中取出了一块金牌,“博札尔,你认得这块黄金马牌吧?”

    博札尔脸色刷地一片苍白。

    这黄金马牌是先皇御赐,和汉人皇帝所赐的尚方宝剑有着同样的功用,那即是说,额济纳可以不经皇上批准而将博扎尔就地正法。

    额济纳举起长刀,一刀斩去博札尔的项上人头。

    云儿别过头,不敢看这让人心生恐惧的一幕。

    “将这些宋军们抓起来,若他们投降,一个都不能伤。”虽然历经了一场恶斗,额济纳依旧沉着。

    “属下遵命!”赤木恭谨抱拳一揖,旋即处理着他所交代的事情。

    乌塔低头看见额济纳腰际一片殷红,“将军,你受伤了?”

    他低头一瞥,不以为意,“旧伤。”那是云儿那一剑所伤,大概是因为打斗牵动了伤口,才会又渗出血来。

    云儿一看见他流血的位置,就知道那是她的杰作,当下惭愧得无地自容。

    额济纳凝视着她,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似的。不过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迈开步伐往外走去。

    城门虽然已被金兵所破,但城内的一切却还是一如往昔地进行着。百姓依旧在街上行走,客栈、茶楼、各行各业都一如往常般营业着,要不城门守兵换成了金兵,还真看不出这是座被金兵占领的城池。

    云儿一直以为金人残暴冷血,但今天她才发现,诚如额济纳所说,并不是所有女真人都是嗜血残忍的。

    在额济纳的事先安排下,钟琪已经被接往安全之处。赤骥部队在城中包下了一家客栈,而钟琪就被安置在这儿。

    一抵达客栈,就看见一名身形高大,相貌俊挺潇洒的男人倚门而立,而他就是新婚的萨可努。

    “托你的福,我居然要和新婚妻子分隔两地。”一见额济纳回来,萨可努就迫不及待地对他发难。

    额济纳以为他娶的是慕华公主,当下调侃着他,“我以为你迫不及待想逃离你的新婚妻子呢!”

    “逃离?”萨可努咧嘴一笑,“我不知道有多爱我的妻子呢!”

    “你——爱上了三公主?”额济纳一怔。怎么才一个多月,萨可努就疯狂爱上了慕华公主?

    萨可努神秘地笑笑,“谁告诉你我娶了三公主?”

    “咦?”额济纳一头雾水地望着萨可努。

    “我先不告诉你,”萨可努狡黠一笑,转而看着一旁的云儿,“她就是乌塔口中所说的,叫赤骥将军方寸大乱的月姑娘?”

    云儿望着眼前俊朗不输额济纳的男人,不觉面红耳赤。

    额济纳脸上觑不出任何情绪,他淡淡说了句:“我去处理伤口,不跟你扯了。”说完,他唤来了正在帮他喂马的乌塔。

    乌塔急忙跑过来,“将军,什么事?”

    “带月姑娘去见她娘。”话落,他扯着萨可努,径自往客栈里走去。

    云儿望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的悲哀。

    从将军府出来之后,额济纳的态度就一直很冷淡,他刻意疏远她,她像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男女似的。

    “月姑娘,这边走。”乌塔对她相当有礼貌。

    “嗯!”她茫然地应着,满怀怅然地尾随着乌塔而去。

    见过了母亲,并向她解释了所有事情之后,云儿回到了乌塔帮她安排的房间里。

    夜已经深了,但她无法阖眼睡去,因为她心里尚有疑团未解,而那疑团必须由额济纳来解开。

    不管额济纳究竟在想些什么,或是他打算怎么安排她的去留,她都要他亲口对她说。

    在经过这些事情之后,她们不怪额济纳如此冷漠待她,毕竟是她自己罪有应得,而且她又让额济纳亲眼见到她衣衫不整、酥胸半露地和高世杰搅和在床上……

    尽管那并非她自愿,但一个男人怎受得了自己的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如此亲近?

    她知道他气,知道他恼,但是她要他说出来,他不晓得他的沉默比杀了她还来得残酷。

    “额济纳——”她轻敲门板,声音怯怯地。

    “门没关。”他淡漠的声音自房里传来。

    云儿缓缓推开房门,只见他赤裸着上身,坐在床沿处理腰侧的伤口。

    她关上门,迅速地走过去,“我帮你。”

    “不用了。”他随便绑上,婉拒了她的好意。“有什么事吗?”

    他的沉默,他的冷淡就像是在凌迟着、折磨着她似的。她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但他的态度确实已经深深地伤害了她。

    “怎么了?”她声线哑然,“你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他一愣。

    “如果你瞧不起我,不要我了,为什么要救我?”她红着眼睛,几乎要失声而泣。

    他眉心一拢,“我没有不要你。”他为了她,几乎可以连命都不要,她怎会说他不要她?再说,不是她不要他的吗?

    “你就是!”她忍住泪水,颤抖着声音,“离开将军府后,你没正眼瞧过我,你不跟我说话!你……”说着,她再也忍不住地淌下泪来。

    他不知道他给了她那样的感觉,其实他没有其它用意,只是不好意思在他的手下及萨可努面前,表现出他对她的疯狂热爱而已。

    况且她之前说过,她根本不爱他,只是利用他来摆脱高世杰,而现在教他如何能有信心,有“脸皮”去主动讨好示意?

    在大家眼里,他一向是个孤僻冷傲的人,他真的很怕他们会发现他也有如此冲动、疯狂的一面。

    “你在生气,是不是?”她追着他问。

    “我?”怪了,他生什么气?

    “你气我不相信你,气我刺你一刀,气我答应嫁给高世杰,气我……气我让他占了便宜。”她一口气讲完。

    额济纳定定地望着她,“我没——”

    “我跟高世杰什么都没做!”她打断他。

    “我知道。”他说。

    看他反应如此平静,她越是觉得他在冷落她。“你是个男人吗?”她拉住他,“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啊!”

    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她,然后忽然一把将她攫往怀中,低头便给了她一通热情如昔的深吻。

    “我什么都不想说。”他离开她甜美的唇,低声说道,“我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不要你,你马上就会知道。”说罢,他将她抱上了床。

    云儿心如擂鼓地凝视着他,他眼里有火焰,而她记得那炽烈的火焰,她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额济纳——”

    他亲近她,近得即使在深夜里都可以数清她有几根眼睫毛。

    “我是气——”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我气高世杰碰了你,我气你说你根本就没有爱过我!”

    “额济纳,我——”她一脸歉疚地轻声说道,“我骗了你,其实我爱你,我只是怕……”

    “嘘,”他用手捂住她的嘴,“什么都别说了。”他动手解开她的腰带,轻缓地拉开了她的衣襟。

    “别——”她娇羞地制止着他。

    “为什么?”他眼神一沉,微带恼色。

    “你受了伤,要是再扯开伤口,那——”她怯怯地说。

    额济纳轻声一笑,使坏地说道:“放心,我动作会小一点。”

    “你——”她羞赧地在他胸口一捶,不觉心头直跳。

    他抓住她的手腕,温柔一笑,然后再度吻住她的双唇,而这次她也热情、主动地响应了他。

    在额济纳热情又带着点疯狂的爱抚下,云儿身体里只属于女性的那朵花缓缓绽放。

    她在他温热地身下呢喃,在他湿热的吻下瘫软,也在他激情的爱抚下疯狂。

    额济纳一层层地剥去她的衣服,她没有遮掩,没有娇嗔,有的只是坦然地接受。

    “云儿——”俯下身,他在她耳边呢喃着。她身子一颤,整个人酥麻无力……

    “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让你走了,就算你以后哭着求我,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他深情款款地说道。

    迎上他热情而真诚的眸子,云儿感到满心幸福。她用力点点头,调皮地学着他的口气,“这一次,我是真的不走了,就算你以后骂我、踢我、打我或威胁要杀我,我都会赖着不走。”

    他满意地一笑,促狭道:“这么说……我们这次是雷都打不散了?”

    “绝对打不散。”她露出一记灿烂而可人的笑容。

    当军队返回大金报捷,完颜晟不禁被额济纳所带回来的云儿给惊得愣住了。

    “额济纳,这——”望着眼前娇美的汉人女子,完颜晟张口结舌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还打算等额济纳回来,就让娶了慕华,没料到他一个人去,回来时却多了一个。

    “皇上,她是月云儿,是臣即将过门的妻子。”额济纳坦率而直接地回道。

    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之后完颜晟已经练就一身“麻痹”的功夫了。

    “你们三个不娶就不娶,居然一个接着一个,而且还全都娶了外族女子为妻。”

    听完完颜晟这么一说,额济纳不禁感到疑惑,“外族?萨可努不是娶了公主?”

    完颜晟正要解开他的疑窦,三公主慕华突然步进帐里,“萨可努娶的可不是我这个公主。”

    “三公主?”额济纳讶异不已。如果萨可努娶的不是她,那还有哪个公主?

    觑出了他眼底的困惑,慕华故作无奈地说道;“他娶的是那位朝鲜姑娘。“

    这会儿,额济纳更是纳闷了。既然萨可努娶的是那位朝鲜姑娘,为何大家都说他娶了公主呢?

    慕华掩嘴一笑,“说了你也不信,那位朝鲜姑娘,居然是我额娘当年不得已留在楚山的亲女儿耶,也就是说……她其实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

    “因为她是满妃的女儿,我已经将她当亲女儿一般看待了。“一旁的完颜晟补充着。

    这下子,额济纳全弄明白了。

    他撇唇一笑,“那三公主岂不是很伤心?”额济纳是贵族之后,和慕华及其他皇子们都相当熟稔,因此在言谈中也不避尊卑。

    慕华耸肩一笑,“有什么办法,谁叫她我姐姐?”

    “三公主一定能寻得更好的夫婿。”他衷心地说道。她是个急性子的人,爱恨喜憎全在脸上,额济纳看得出她是真的释怀了。

    “不了,”她挑挑眉头,“我一个多逍遥自在。”说着,她盯着额济纳身边的云儿,不安好心地觑着她,“你是额济纳的妻子?”

    “嗯。”云儿知道她是金国的公主,态度不觉恭谨了许多。

    “你应该听过苍狼格日勒、黑鹰萨可努他们的名号了吧?”她问。

    云儿点点关,“不只听过,也都见过了。”

    “告诉你唷!”她凑近了云儿,悄声却又刻意让额济纳听见,“他们三个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比一个粗暴,一个比一个花心,尤其是你夫婿额济纳最、最、最严重……”

    “你别乱造谣!”额济纳好气又好笑地阻止道。

    慕华朝他扮了个鬼脸,“谁叫你先取笑我!”

    他们斗嘴的样子逗得完颜晟都忍不住笑了,“慕华,别吓坏了月姑娘。”

    “才不会呢!”慕华攒眉一笑,“嫁给他们三个,没有一点胆识是不行的,是不?”

    云儿嫣然一笑,含羞不语。

    她想,她不只会爱着额济纳,而且她相信,她会越来越喜欢这里的一切。

    大金灭辽后的第三年大举南侵,并席卷了宋国的汴京。

    金国部队攻陷汴京之后,掳了徽、钦二帝、后妃、皇子、宗室贵戚三千多人北去,半壁江山尽落大金手中。

    康王赵构旋即即位,并南迁定都临安(今之杭州),是为高宗,史称南宋,而北宋至此也正式画下其悲情的句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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