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干什么?!”铁鹰绕到墙那边,高声喝道。
“铁……铁护卫!”两个小丫头立刻瑟瑟发抖,“我们没、没干什么呀。”
“这儿扫干净了,就到别处去。”
“是。”两人面面相觊,抱着扫帚,迅速去了。
“何必这么凶呢?漂亮的花儿女孩子都喜欢。”穆展颜隔墙道,“让她们采一两朵也不打紧。”
“王爷不想过来瞧瞧吗?这些花儿开得正好呢。”铁鹰明白他舍不得苏怡的心思,于是建议。
他都快忘了,半个月前,她亲手栽下的种籽,如今已经发了芽、开了花吗?
她曾说,这是送给他的礼物,让他闻到花香可以忘忧。
可惜,这半月来,他被忧虑重重压着,根本忘了去欣赏这些花儿。
仿佛害怕睹物思人似的,他有点故意回避这些圃中的清芬,哪怕它们就在他书房外,咫尺之遥。
一步,又一步,他缓缓跨过院门,一片雪般的白色呈现在眼前。
呵,她说得没错,这种花如此素净,却并不平凡,仿佛淡妆的西子,比起牡丹、芍药另有一种风姿。
他蹲下身子,细细打量它们。
盛绽的花瓣像仙子的裙摆,在晚风中徐徐摇曳。
他忍不住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其中的一片。
忽然,其中一片应风而落,花儿得以露出蕊的一角。
穆展颜久久凝视着这残缺的花朵,忽然,他眼中呈现讶异的神色,一把将这花儿扯起来,定定地望着花蕊。
“这……这是……”他愕然,“不可能……这不可能!”
“王爷,怎么了?”铁鹰上前询问。
他不答,只发了疯似的扯着那些花,一朵剥开,又去剥另一朵。
“铁鹰,替我把这些花儿都摘下来!”最后,他吩咐道,“把它们都送到我书房里去!”
第9章(1)
昨天晚上,侍卫送来了一床暖被,但她仍然觉得冷,脚丫子一直冻到天明。
不过初秋而已,为何她如遇大雪般寒冷?
夜半里,她醒了好几次,睁开眸子便看见高高铁窗外,有一轮明月正在当空。
她从小便喜欢明月,觉得那是良辰美景的写照,可此时此刻,月儿淡淡的光华却显然有些凄凉。
人的心是一颗火种,如果心凉了,火也就灭了。
她会冷,大概是因为心里的火快要灭了吧?
南敬王府像所有王爵的府邸一样,建有地牢,但至少,这儿有一床暖被,还可以望见窗外的明月,至少,这儿四周打扫得很干净,侍卫会定时送来新鲜的饭菜。
看来,穆展颜是一个仁慈的王爷,对犯人还算不错。
她一直盼望着他来。
盼望他来听她解释,就算他不相信,也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啊。
然而,整整半个月,他仿佛把她遗忘了一般。
每一次,她听到脚步声,都会立刻起身朝外张望,但每一次,她都只看到送饭的侍卫。
苏怡不知道那个曾经与自己倾心相爱的人会怎么处置她,这半个月对她面百,有如过了十年,大雪压顶的十年。
“匡当!”
正在沉思,忽然听到狱门响动的声音。
她缩在被子里,已经没有力气起身了。
应该不会是他吧?其实,她听得出他的脚步声。之前把送饭的侍卫当成他,只是一种奢望。
这一次,出于不甘,她仍抬起了头。
这一次,她发现,来者终于不再是侍卫。
“姐姐。”苏音笑盈盈地进来,提着一个篮子。
“你?”她听见妹妹的呼唤声,生平第一次无动于衷。
她天真可爱的妹妹已经死了,站在她面前的,是被妖魅侵占灵魂的空壳……又或许,她从没有过天真可爱的妹妹,从出生起,就是这个妖魅。
“姐姐,我给你送来些吃的。”打开篮子,满满一大碗鸡鸭鱼肉,看着不让人欢喜,却反而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听说犯人行刑前总会给一顿饱饭,这丰盛的一餐意味着什么?
“你来干什么?”苏怡冷冷地问。
她不想再跟对方绕什么圈子,有话直说好了。
“姐姐为何如此冷淡?妹妹来给你饯行呀!”苏音撩起嘴角,“刑部今天会派人来接姐姐,咱们以后大概没什么机会再见了,就此互诉一下离别之情,下好吗?”
“多谢你费心。”苏怡把头转开,“我不饿,把这些拿走!”
“姐姐,人各有命,你有今天也怪不得我,倘若当初我摔下山崖死掉了,我也认命!可惜你不走运,我活着回来了,要怪就怪你当初没能痛下毒手!”苏音逼近,换了讽笑语调。
“你以为我像你一样没有心肝?”苏怡驳斥。
“好啦,好啦,都是妹子我的错,反正你已经沦为输家,让你骂两句也无所谓。”苏音大方地挥挥手,从怀中掏出一只药瓶,“对了,王爷让我把这个给你,嘱咐你饭后服下。”
“这是什么?”她一怔。
“王爷怕你到刑部受苦,所以特意叫人配制了这瓶药丸,让你走得舒畅些。”
“什么?”苏怡瞪大眼睛,“这……这是……”
“没错,这是无色无味,吞后却能使人满口余香、面色红润的——剧毒。”
“撒谎!撒谎!”她不断摇头,“我不相信展颜会这样做……”
就算她死有余辜,看在昔日的情份上,他也不会如此的,不会的!
“姐姐以为这药是我自作主张送来的?”苏音咂了咂嘴笑道:“姐姐,阿音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担上谋杀的罪名呀!府里人人看见我入了地牢,倘若我走后你便死了,那不摆明了是我干的吗?我哪会这么傻!”
“我不信,我要见他!”苏怡忽然抢过那药瓶,夺门而出。
她听见苏音在后面追赶叫喊,但她已经奋不顾身了,只一心想找那个狠绝的人问个明白!
狱卒的门因为来人暂时开了锁,她得以冲了出去,在庭院里飞奔。
半个月没晒太阳,她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鬼影,双眼流着被阳光刺痛的泪,赤着足,穿着轻薄的白衣,发了疯似的直往前跑。
他在哪?此刻他到底在哪?
就算要死,她也要见他,问他一句话,只一句话……
凭着直觉,她奔到他的书房门外。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这儿吧?
“展颜——”她唤着他的名字,双手将门一推,眩晕之中,终于看到他久违的容颜。
他就站在书架旁,午后树荫的影子倾斜入窗,遮住了他的俊颜。
她只看到他面目糊模的身影。
“展颜,”苏怡把药瓶托在手中,远远地伸出去,极力伸到他面前,“这个……是你让阿音拿给我的吗?是吗?”
他的身影一动也不动,立在原处,半晌才回答,“对,是我叫她拿去的。”
“她说这是毒药,是吗?”她摇头,期待得到最后的希望,希望他可以全盘否认。
但她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天真的人注定只有绝望。
“是。”他冷淡的回答。
这一个字,像一枚银针,穿透了她的耳膜,好一阵子,她觉得耳朵里嗡嗡嗡的,再也听不到世间任何声响。
“你要我死?”她努力想看清他的表情,然而泪水和眩晕让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转头望向窗外,心中掐算着,那片素净的花儿应该在这几日开放了吧?
可她的视野里一片荒芜,那个亲手栽种的园圃此刻变成光秃秃的。
“我种的花儿呢?”她呆然地问,“我种的花呢?”
就算眼要瞎了,也可以分辨出泥土与鲜花的区别。她宁可自己这时真的瞎了,但她仍有一点残忍的视觉,让她目睹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