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若未闻他那一番凌厉言词,童红袖只在意谷怀白的想法,当下泪眼蒙胧的凝盼着他,就盼他能表示些什么,然而映入眸底的却是娃娃脸上的茫然与为难。
为难……原来她让他为难了……
脸色愈发惨白,心下愈来愈凉,童红袖抖着唇微微笑了。「小师叔,对不起,我让你为难了……」
话未完,两串清泪蓦地自眼角滑落,她再难以压抑激荡的情绪,掩面哭泣夺门而出。
「红袖!」她的伤心奔离,让谷怀白刹那间从自己的思绪中猛然回神,当下不由得失声惊喊,二话不说就要追出去。
「漫着!」健臂从旁一拦,止住他欲追出去的身形,荆天沉声厉喝,「让她自己冷静冷静,你追上去,只会让她徒增希望,愈陷愈深。」
「你不懂!」飞快打掉拦阻的臂膀,谷怀白焦急叫道:「红袖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了解她性情,一旦她以为成了我的为难,这一去就不会回来了!」
想到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极有可能就此失去踪影,一股从未曾有过的惶恐与不安霎时如汹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将他淹没,慌得他急急闪过荆天的阻拦,以着星驰电掣之势飞掠而出,朝童红袖消失方向急追而去。
然而,此时的谷怀白却还不知道,就因为这么一个延迟,他因而错过了将童红袖追回的机会,就此失去她的踪影。
*
伤心欲绝,童红袖心神混乱的奔离荆家庄,一路漫无目的出了扬州城外后,她蓦然顿足回头,眼见四周荒草弥漫、野树杂生,仅她一人独处于这孤寂无人烟的荒郊野外,始终未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在后头追来,她眼眶一酸,豆大的泪珠霎时如断线珍珠般不受控制的扑簌簌掉落。
小师叔没有追来……他没有追来……
他真的不要她了……
「呜……」泪水浸湿满颊,她再也支撑不住,虚软无力的跌坐在一棵大树下,伤心得曲膝抱腿,埋头无声哭泣。
呜……小师叔永远只会当她是小师侄看待,她的心意只会令他为难而已,这样的自己又怎能再回到他身边,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般的继续相依为命,如同以往般过着开心惬意的日子?
她回不去,也不能回去了!
想到这儿,童红袖泪流得更急、更凶,宛如溃堤江水般止也止不住。
在这世上,除了失去音讯的爹爹外,小师叔是她最亲的人了,不能回到他身边,她也没地方可去了。
究竟她能去哪儿?天下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多么可悲啊!
「哈哈哈……」蓦地,在哽咽哭声中,童红袖突然大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却满含悲哀与凄绝。
捧着肚子,她泪流满面的笑不可遏,愈笑愈是狂放绝望,已经没有心思注意远方来路,正有一顶华美软轿以着看似缓慢,实在奇快之速逐渐接近……
*
「琴姥姥,没想到在这荒郊野外,竟有个伤心人呢!」朦胧薄纱随风轻轻飘扬,在听闻远处传来的哭笑声后,软轿内传出了一道清冷淡然的嗓音。
软轿旁,满脸皱纹,身形枯瘦的琴姥姥必恭必敬的询问:「宫主想过去瞧瞧吗?」
「有何不可?」轿内神秘女子淡声道:「我们出来这么久了,想找的没找着,趁回宫之前,管管闲事来排遣无聊吧!」
心知主子没有达成此回出宫的目的,心情难免烦闷,想找些事转移心神,琴姥姥干瘪的嘴发出「呵呵呵」的干哑笑声,随即朝抬轿的八名秀美宫人点头示意,很快的朝声音来源而去。
很快的,软轿来到大树前,透过薄纱看着坐在树下曲膝抱腿埋头又哭又笑的年轻姑娘,轿内神秘女子缓缓开口了——
「小姑娘,你又哭又笑些什么呢?」
有人来了啊……
正哭得昏天暗地的童红袖闻声,不由得恍惚地抬头望去,却见一顶白纱飘飘的华美软轿映入眼帘,当下不由得一怔……
这软轿好眼熟……
对了!上回曾在扬州城外遇见的,没想到天下这么大,如今有缘再次相遇,然而小师叔却已经不在她身边了……
再次想起谷怀白,童红袖眼泪又无法控制的滑落,不知是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莫名有种亲切感,抑或是伤心孤单的此刻,特别需要找人倾诉,她「哇」地一声,毫无心防的哭诉——
「我哭小师叔不要我了,我笑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容身之处。」
一见那张湿漉漉的小脸,轿内女子也认出她了,微诧之下又觉有缘,加上上回对她印象极好,登时不由得轻轻一笑,向来清冷的嗓音竟难得放柔。「小姑娘,情殇的话,随着时间久了也就淡化了,若是没有地方去,我们『水月宫』倒是不差你一双筷子,你说如何?」
闻言,童红袖愣愣地看着眼前白纱软轿……
她是要她随她们一块回那什么「水月宫」的地方吗?其实……其实这样也好,反正她已经没地方去了!
泪珠儿扑簌簌的掉,她难过却坚决的终于点了点头——
「好!」
第8章(1)
深夜,荆家庄大厅内此刻灯火通明,就见某个娃娃脸男人不时往外探头,期待心中挂念的人儿归回的身影,然而却又每次失望地垮下肩,回头又继续烦躁不安的来来回回踱步,差点没把地上的青花石板给磨出一条沟来。
「她还没回来……她还没回来……」嘴里不住喃喃叨念着,谷怀白眉头愈拧愈紧,心中的忧虑与不安也愈来愈深。
该死!
红袖该不会真的就这样再也不回来了吧?
白日时,他虽也跟着追了出去,可就因为受阻拦而延迟了一点时间,让他慢了一步;待出了荆家庄时,已不知她往哪个方向走,只能凭直觉朝某方追去,直至追寻至三十里外依然不见其踪迹后,便已心知自己运气差到追错方向,当下只得连忙又回头往别的方向重新再找。
就因为这样的延误,想找到人的机会更是渺茫,但他丝毫不肯放弃,硬是在方圆三十里内来来回回的搜寻了好几遍,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直到日落月升、夜色深沉,他才抱着微弱的希望回到荆家庄,盼望她在心情平静后能自己回来,奈何期望却还是落空了。
「娘的!」怒喝一声,谷怀白持续来来回回的「凌虐」地板,忍不住焦躁的咒骂自己。「什么鸟嘴?好事不灵,坏事灵!」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竟会一语成谶!
红袖丫头,你可别让小师叔的乌鸦嘴成真,真的一去不回啊!
听闻咒骂声,神色严肃的荆天沉沉的开口了。「不用担心,过个一两天,等童姑娘心情平静些后,自然就会回来了。」
「你懂什么?」根本不把他当作长辈看,谷怀白怒目恼瞪,颇有迁怒嫌疑地恨声叫道:「我一手把屎、把尿带大的孩子,我还不了解吗?再说,若非你私下逼迫红袖,迫使她不得不表明心意才让我不小心听了去,岂会有如今这种状况?说来说去,凶手就是你!」大手一指,气势万钧。
他这是对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脸色一沉,荆天板着脸,严厉怒斥,「你这是在责怪为舅的了?」他只不过是不想见谷怀白重蹈亲姊覆辙,一切都是为了谷怀白好啊!
就是在怪他!
谷怀白恨恨暗忖,本来就对他没有什么舅甥之情,自然也不会想到要「敬老尊长」,正想回嘴之际,从头至尾都闲闲凉凉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姬笑春却突然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