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白的颊,没有血色;低垂的眼睑,无半点欣喜。
屋内,缭绕着熏香,远处,可以听到宾客在厅堂的喧哗声。她因告知众人自己无亲无故,是以直接从这儿出嫁。
望着镜中的自己,她深吸口气,然后让小婢替她罩上红巾。
眼前的一切,成了血红一片,她彷若又见到当年那被娘流出的鲜血所染红的桌巾。她整个人紧绷着,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极力地镇定自己。
当年,她没有勇气掀起桌巾探看仇人的容貌,而今,她会毫不犹疑的揭开红巾,当血幕拉起,她将报仇雪恨,送那禽兽下地狱去。
她攥紧了拳头,瞪着那一片血红。
即使要赔上一条命,她也在所不惜!
※ ※ ※
唢吶在响,锣鼓喧天。
神剑山庄少主娶亲,特于今日大开庄门,在庄内庄外摆设六百桌筵席,宴请江湖知名人士、地方官史及附近权贵、乡民。
顾远达身为雄霸岭南一方的大侠,今日他儿子小登科,懂得做人的,当然赶紧备上几份厚礼,趁此次机会和神剑山庄攀攀关系,是以方圆百里内,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倒也来了不少凑热闹。
办喜事嘛,只要不是来找碴的,神剑山庄的人也没多加为难。
就这么地,只见神剑山庄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庄里坐的当然是位高权重的大官名侠,在庄外的,便是身分差一点的商贾小民啦!
人来得多,贺礼当然也是不少,就见红色的贺礼摆满大厅两旁,甚至堆到外头的廊道上去。
顾远达看到此情此景,心底满意极了。
当他行进厅堂,周围此起彼落地响起恭贺的声音。
“刺史大人到!”门房扬声唱名,声音中隐隐透着兴奋。
“顾先生,恭喜恭喜!”
顾远达见大官亲临,忙下座亲自迎上前去,笑呵呵的道:“大人亲临,鄙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顾先生,您老客气。”刺史大人拱手回礼。
他才将这官儿迎到桌前,门房又扬声传告:“衡山派罗道长到!”
顾远达喜上眉梢,更是忙回转前厅,上前迎接。
“顾兄,恭喜恭喜。”罗道长白眉长胡、骨瘦嶙峋,手持一灰长拂尘,颇有几分仙气。
“托道长仙福。”
接下来,又来了不少达官贵人及江湖知名侠士,但只看这衡山道长和刺史大人,便可见顾远达交友广阔、左右逢源之能。
这厅堂上,多是江湖知名人士,韦剑心在没毛的嘴上贴了两撇胡子,趁人多的时候胡报个江南霹雳堂的堂主名号便混了进来。至于老赌鬼,因为他本就长得一副老江湖的样儿,是以连名都没报,只一副轻松自在、理所当然地跟着前头的人,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看门的还以为他和前头的人是一伙的呢。
不过这两个位子离主位可远了,紧紧靠在门边,只差几尺就会给挤到门外去;想当然耳,旁边的那几位也是没啥身分,顶多就是些小门小派的门主派主之流,也就是说,大伙儿也多不认得对方。
“喂,老兄呀,新娘子呢?怎没见着呀?”老赌鬼一进门就混到韦剑心背后,给正在偷吃桌上冷盘的他一拐子,假装看着另一头问。
老赌鬼这一拐差点让韦剑心一头栽进冷盘里,他紧急撑住,快手又捞了一块醉鸡丢进嘴里,才甘心的回头道:“拜托,都还没拜堂哩,新娘子当然也还没出来呀!”
“去,原来还没拜堂啊?没拜堂你这龟儿子吃啥?害爷爷我吓一跳,还以为咱们来晚了哩。”
“啧,这冷盘就是为怕大伙儿等太久,所以才会先行上桌;既是如此,那当然是不吃白不吃呀。”韦剑心扬眉撇嘴,一脸悻悻然地嚼着醉鸡。他转头扫视一圈,却不见厅堂内有头儿的踪迹,不由得低声问:“老赌鬼,老大呢?怎不见他人?”
老大该不会是还没醒吧?!那天他将老大扶到树下,老大问了他那奇怪的问题后,没多久说了几句他听不懂的话,跟着就醉昏了过去;他唯一听懂的是老大交代他绝对不能让默儿成亲!
既然老大有令,他当然很乐意来搞破坏。他将老大交给老赌鬼照顾,自己则跑到镇上酒楼、店家当临时小二,一有东西要送到伸剑山庄,他立刻自告奋勇。这两天伸剑山庄可是让他进进出出了好几沈,现在这地方他熟得活像自家庭园一样。
不过那闽中霹雳春后劲奇强,老大一次灌耶么多坛,他若到现在还没醒,那这两天的辛苦不就白搭了?!
老赌鬼对着前头主桌努努嘴,“喏,不就在前头?”
“哪啊?咱没瞧见呀!”韦剑心蹙起眉头,瞇眼瞧了老半天,还是没见到老大的身影。
“哎呀,反正他人是到了。待会儿你看戏归看戏,可别忘了挡追兵哪。”
老赌鬼小眼瞄了厅内一圈,“这儿也有几个人有两下子,到时你可别怪爷爷我没先警告你哟。”
韦剑七又捞了几条切片的五香腊肠塞了满嘴,自信满满的挥着油手道:“嗡啦,嗡啦!偶走苟定啰!”
“啥?”老赌鬼有听没有懂,一回头就见这小子食物塞了满嘴,害他吓了一跳,忍不住啐道:“娘的,你这小子饿死鬼投胎啊?”
韦剑心咽下嘴里食物,才道:“别担心,我早搞定啦!我这两天挖得两手都快断了,保证到时没人敢追!待会儿您老记得跑快点,别火烧屁股才是真的。”他打了一个鲍嗝,又顺手捞了杯酒喝,才心满意足、笑咪咪的补了一句,“咱这两天多少也对这些食物出过力,光看都看到饿了,现下当然要吃个饱。
再说后头的咱们也吃不到,不先吃个够本怎么行?”
老赌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才要开口就闻鞭炮乍响、锣鼓喧天;喧嚣喜气中,身着火红嫁衣的新娘子已让媒婆和神剑山庄少主迎进厅堂来。
“喂,那真的是默儿吗?”看那新娘子红巾盖头,连个下巴都没瞧见,老赌鬼不由得心生怀疑。
“是啦是啦,我前两天才见着她在试嫁衣。不过说真的,那天她脸上可一点也没当新娘的喜悦,一脸惨白惨白的。”韦剑心比比自己的脸,边道:“她和人说她吃坏肚子,那些人还真信了,实在是教人喷饭——喂喂喂,都要拜堂了,老大人咧?”见新郎新娘已经要一拜天地了,还不见老大现身,他低声扯着老赌鬼的袖子怪叫。
“你紧张啥?老大自有分寸啦!”老赌鬼闲闲地瞄了他一眼,“把你的火折子准备好先。”
他话声方落,前头司仪已扬声道:“一拜天地——”
一身火红衣袍的新郎新娘转身朝大门躬身。
主桌上一人瞪着新郎扶着新娘娇弱的身影,心口纠结着。虽早有心理准备,他仍几乎无法克制那漫天妒火!或许直到方才,他心中仍以为她只是说说,不会真的和这个满心喜悦的小白脸拜堂成亲,直到现在看她和他拜了天地,他差点没气爆!
但,即使怒火腾腾,他仍未忽略她起身时搁在腰侧的右手。
当新郎新娘起身站定,司仪又唱:“二拜高堂——”
他下颚紧绷,拳握身侧,知道自己绝不会原谅她这样胆大包天。
新郎倌扶着新娘对着在上位的顾远达又弯下身去,当两人方要起身时,一颗黑溜溜的球被人丢进了场中。因为太过突然,所有人都呆了一下,全瞪着那颗鸡蛋般大小的黑球。它滚了两滚,然后停下,突然砰地一声爆开,迅速冒出难闻白烟,一瞬间就充满了厅内。